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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賀家院子

第三百五十四章  龐知縣說話時,忍不住頓了下呼吸。

  他強行壓下想要掩鼻的沖動,待再一聞時,又覺得這方捕頭身上的臭氣散了許多,仿佛先前聞到的惡臭只是一種錯覺。

  那被龐知縣稱為方捕頭的男人連忙點頭,拱手小聲的道:

  “大人,城北賀家院子兩個時辰前有人來報案了。”

  龐知縣聽聞這話,臉色立即嚴肅了許多。

  萬安縣鎮魔司重建后,一切都在上正軌。

  縣府衙門及城區都在一一的恢復以往次序。

  隨著縣內鬼案的減少,萬安縣有時也多一些打架斗毆等事——只是因為眾人畏懼鬼禍,大多少于出門,這樣的打斗并不多。

  差役們早前是已經習慣于與尋常弄堂、胡同等地方的市井街痞打交道的,若是一般人禍,自己就想辦法解決了。

  此時趕到鎮魔司來,想必城北賀家院子報的案應該是與鬼有關的。

  想到這里,龐知縣就一手提衣擺,一手往內院一指:

  “先去找大人——”

  他話說了一半,又立時頓住:

  “先不找大人了,十里坡案子才完,大人剛奔波過,找武令使,有鬼案先跟他說。”

  方捕頭一聽這話,連忙點頭。

  龐清本來還覺得堂兄是想借機溜逃,此時一聽有了鬼案,心下一緊,便掐止住了叫龐知縣的念頭。

  “清弟,天寒地凍,就是點了火盆也不保暖,這筆賬一時半會兒也算不完,明天天亮之后再繼續吧。”龐知縣領著方捕頭往內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頭叮囑。

  他的話令得幾個凍得鼻涕都差點兒流出來的賬房仆從臉上露出感激之色。

  龐知縣說完之后,又怕龐清還叫住他幫忙,連忙與方捕頭一塊往廳內走,邊走還邊問賀家院子究竟發生了什么案子。

  方捕頭就道:

  “最初報案的是賀家院子內弄堂的班頭,說是院內有人失蹤。”

  他與龐知縣說話的功夫,二人已經進入內堂大廳。

  廳內趙福生等人下午時還在這里議事,此時已經散了,只有幾個雜役留守。

  龐知縣招來一人,令他去請武少春來。

  那雜役一見方捕頭,便情知有事,不敢耽誤,便急忙去將武少春喚來。

  武少春此時還留在鎮魔司內。

  趙福生今日下午提醒過他,萬安縣今夜會發生鬼禍,他一直提高了警覺,此時一聽龐知縣令人找自己,便很快趕來了。

  他來時龐知縣正與方捕頭在說話,見到武少春二人正要行禮,武少春擺了擺手:

  “別來虛禮,是有鬼案發生了?”

  “疑似鬼案,但具體是不是,我也不清楚,可能還需要武大人親自前往看看再說。”方捕頭恭敬的道。

  武少春的鼻子動了動。

  他發出兩聲響亮的吸氣聲,圍繞著方捕頭走了走。

  這個動作一出,方捕頭臉上露出明顯的尷尬之色。

  “這、這來得匆忙,也來不及洗漱——”

  事實上萬安縣已經入冬,冬季挑水、買碳都不容易,不要說公門差役,大多數人都是不洗澡的,節約柴禾。

  可是因為入冬后大家動得不多,汗也少,味道不重。

  興許是差役身在府衙,時常跑動,方捕頭今日也覺得自己身上帶了一股若隱似無的惡臭。

  先前龐知縣能忍住不問,此時武少春這樣一聞,他立即就覺得臉上發燙了。

  “不是這個原因。”

  武少春搖了搖頭,他總覺得這股味道像是在哪里聞到過。

  他人年輕,記憶力也好,再加上馭使的是特殊的灶鬼,對氣味敏感,龐知縣與方捕頭只能聞到若隱似無的惡臭,但他卻聞出這味道不大對頭。

  “你身上味道什么時候有的?”武少春將心中的疑惑暫時壓下,轉而問起方捕頭氣味一事。

  方捕頭不安的看了龐知縣一眼,接著道:

  “興許是近來少了洗漱——”

  “不是這個味道。”武少春再次否認。

  隨著方捕頭一說話,他從此人身上聞到了一股若隱似無的惡臭,像是喝過酒吃過大葷之物后打出的臭嗝。

  但那味道又被稀釋了許多倍,再從他身上傳來時,很快就散去了,所以一般人只是覺得與方捕頭離得近了有些不舒服,唯有武少春嗅覺靈敏,便聞得格外清楚。

  “你喝過了酒?”武少春問。

  方捕頭聞聽此言,連忙擺手:

  “沒有、沒有。”

  龐知縣就在他身旁,他還在辦差,如果因為飲酒誤了鬼案,回頭定會吃了兜著走。

  “那你上工之前可曾喝酒?”武少春再問。

  他接連幾個問題問得方捕頭一頭霧水,只好答道:

  “平時是要喝些酒,但是近來趙大人離開萬安縣辦鬼案,縣令交待過,在此期間要提高警覺,因此已經四、五日不曾飲酒了。”

  龐知縣聽他這樣一說,心下略微一松,也跟著點了點頭:

  “這班差役平時換班無事時,是要出去喝上幾盅,但近來我提醒過,誰敢喝酒誤事,我絕不輕饒的。”

  “那不是你的原因,我從你身上聞到酒味兒了。”武少春道。

  方捕頭心下一松,但又覺得困惑:

  “我今日只接了城北賀家院子一案,除此之外與府衙兄弟在街中巡邏,沒有沾過酒呀。”

  武少春皺了下眉頭,接著道:

  “你先說說城北賀家院子一案。”

  “……是。”方捕頭雖然覺得怪異,但好歹這‘喝酒’之名算是洗清了,他定了定神,接著繼續說起賀家院子的事:

  “我早前正在跟縣府老爺提起這事兒呢——”

  賀家院子位于城北。

  雖說名為院子,但這個地方可不小,據說七、八十年前,曾是一位姓賀的士紳貴族的住所。

  只是這個年頭混亂,又時常會爆發鬼案,今日難說明日事,總而言之這間府邸之后被士紳貴族所遺棄。

  屋子一旦少了人居住,迅速荒廢,沒幾年便長滿荒草,木梁蛀蟲,很快破舊不堪。

  直到四十多年前,才有無家可歸的逃難村民進入城北,住進了這無主的屋子。

  如今那套舊宅邸中住滿了人,各姓都有,但因舊宅早年屬于賀氏人,因此人稱賀家院子。

  “院里住了六、七十戶人家,將那院子擠得滿當當的。”大冬天的,提起這樁鬼案,方捕頭竟然出了一腦門兒的汗。

  他擦了把臉,又說道:

  “因為院中人多嘴雜,不好管理,早年縣府衙門在院內設了一個班頭一職,專門管院中的大小瑣事。”

  晌午后,賀家院子就出了一樁官司。

  “院中一戶姓游的人家,提了刀跑到隔壁鄰居家里又打又砍,鬧得陣仗很大,驚動了班頭。”

  管理賀家院子的班頭姓吳,是個五十多歲的缺牙老頭兒,班頭一職屬于世襲,是他從他已去世的爹手里接過來的,因此這吳老頭兒在院里是很有些地位的。

  當時雙方打起來后,吳老頭兒就很盡職的趕了過去。

  在詢問中,聽出了緣由。

  “原來這游家是一個寡母帶大了三個兒子,如今都住一個屋檐下,最小的兒子年前剛娶妻,但據這婆母說,兒媳不大安份,時常與隔壁鄰家的男人眉來眼去的。”

  今日午睡后婆母起床沒見兒媳身影,便有些懷疑,起床找了一圈不見人,又喊了幾聲無人應答,猜測是與隔壁鄰居相好了。

  “一怒之下她召了三個兒子回來,跑到鄰居家去鬧,說要對方賠錢,雙方都不肯善罷甘休,這才打起來了。”

  方捕頭常年處理這些事,很快將案子前情說清楚了,又接著往下說:

  “然后有人報告了吳老頭兒,吳老頭趕過去調解,便勸鄰居息事寧人,說服了對方開門讓人進屋去搜,看能不能找到那新媳婦。”

  武少春聽到這里,已經猜到結果了:

  “最后是不是沒找到人?”

  方捕頭就點頭:

  “沒有人,屋里屋外找完了,確實沒這游家的三兒媳。”

  話說到這里,這件事情也沒透出詭異之處,仿佛與鬼案并不沾邊。

  武少春并沒有急于發問,方捕頭又道:

  “這下沒找到人,但鄰居不依了,說游老婆子壞他家名聲,還反說是游老婆子刻薄,害死了兒媳想倒打他一耙呢。”

  雙方爭吵不休,當著吳班頭的面又險些打起來了。

  游老婆子雖說是寡婦,但她為人潑辣兇悍,又養了三個兒子,人多勢眾。

  鄰居家也非好惹的,雙方吵得沸沸揚揚,院里人都跟著圍過來看熱鬧。

  眼見人越多,鄰居家越來勁,非說也得進游家搜一搜。

  “吳老頭兒為快些平息事端,就讓游家人把門打開,讓人進去找一找。”

  游老婆子開始不肯,后面鄰居家冷嘲熱諷,說她做賊心虛,激得她直跳腳。

  再加上吳老頭兒也說要進她家看一眼。

  她冤枉人在先,鄰居家搜了,沒道理她家不搜。

  因此吳老頭兒勒令她打開門,一群人進了她家門。

  方捕頭道:

  “結果在她家茅房后頭的柴堆角落找到了一具人的枯骨!”

  這樣一來,賀家院子頓時炸開了鍋。

  出現了人的骸骨,情況就不一樣了。

  吳老頭兒立即讓人將游家母子三人看住,連忙讓人報了城北巡檢。

  如果案子只到這里,雖說游家之中突然出現枯骨離奇,但無論怎么看也跟鬼案無關,照理應該是龐知縣接手。

  方捕頭臉上露出懼色:

  “但后面一個多時辰內,陸續有人報案,說家里有人失蹤。”

  伴隨著這些失蹤消息傳來的,是這些報失蹤者家里都發現了與游家茅房后一樣的怪異人骸骨。

  事情到這里就怪異了。

  方捕頭謹慎道:

  “吳老頭兒報巡檢后,巡檢不敢疏忽,便上報縣府。”

  大漢朝的郡縣一般鎮魔司照理是不管政務的,只管鬼案。

  而縣府設縣令一人,文書、主簿,及各職差役、捕頭等等。

  但偌大一個縣,僅憑這些人顯然人手不足,因此一般又會在這之下設巡檢,分散駐守于城中四周,數人輪換,以應付日常的事務。

  近一年萬安縣算是太平,瑣碎的事不算多,但今日城北一出就出了樁大事。

  方捕頭當時接到報案,雖說疑心是鬼案,可按照既往規則,沒有確定案子前不能隨意報往鎮魔司。

  鎮魔司內的都是馭鬼者,脾氣一般不太好,也不好與人打交道,若是捕風捉影的事兒就報過去,到時府衙的人可能吃不了兜著走,遇著脾氣暴的,輕易小命就丟了。

  想到這里,方捕頭親自帶隊騎了馬趕往城北,去了一趟賀家院子。

  “院內住滿了人,吵吵鬧鬧的,共有十一家人報案,也找到了十一具枯干的骸骨。”

  事后方捕頭每戶報案者家中都去了一趟,親眼看了尸首。

  “骨頭發黑,殘留著一種惡臭——”方捕頭說到這里,有些猶豫:

  “我怕與鬼案相關,也不敢輕易碰這些尸骨,但與我同行的仵作檢查了一下,說是骸骨上沒有發現刀砍、斧鑿的傷口。”

  也就是說,這些人的死因并非來自外部暴力襲擊。

  “可是不是藥物毒害而死就不好說了。”這也只是一個保守的說法。

  事實上一個賀家院子不可能一日之間突然出現如此多的尸骸枯骨,人死之后要腐化至白骨化的地步,是需要好些年時間的。

  而這些死人一日之間出現,顯然這樁案子是不能以常理推論的。

  方捕頭有些害怕的道:

  “這些骸骨雖說死前姿勢不一,但都是一樣的,骨頭架子通體漆黑,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殘余的肉。”他說到這里,又分析:

  “再結合這些家里有人失蹤,我其實懷疑這些死人骨頭,興許就是這些失蹤者。”

  他猶豫道:

  “但這些失蹤者的家里人都說白天時還看到了他們,最初報案的游老婆子早晨時還指揮過兒媳干活,睡個午覺的功夫就不見了。”

  照常理看,游家那具死人骸骨與游家失蹤的兒媳無關——但一涉及到厲鬼害人,便不能以常理論之了。

  方捕頭當即便意識到這樁案子應該就是厲鬼殺人。

  一念及此,他立即帶人從賀家院子退出,并勒令吳班頭、當地巡檢封住吳家院子,把院內住的人集中到一處,不要輕舉妄動。

  而方捕頭則快馬加鞭從城北趕回城內,來向鎮魔司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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