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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見到鄭河

第一百章  去寶知縣的路途不愧是官道,路面平整寬綽,遠比趙福生之前去狗頭村的道路要好走許多。

  且因萬安縣如今被鬼霧封閉的原因,路上通行無阻,不見半個行人。

  一行人比預計的時間更早到達寶知縣的地界。

  與萬安縣半荒廢的情況不一樣,寶知縣的縣城門口竟然有守城的兵士,城門底下還有十來個等著排隊進城的百姓。

  “寶知縣可真繁榮。”

  趙福生一路閉目養神,到了寶知縣后也不見趕路的疲憊之色,她扒著車簾往外看,看著排隊入城的百姓就嘆息了一聲。

  縮坐在角落的令使古建生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要搭話,但又有些怯生生的,喉間發出‘咕’的一聲。

  本來也在探頭往外看的范無救聽到這聲響轉頭,捏著鼻子雙眉倒豎,一臉兇狠的問:

  “你竟然敢在大人面前放屁?!”

  “沒、沒有!”

  古建生一聽他話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之后拼命的擺手:

  “我只是想說話,清清嗓子。”

  “……”范必死眼皮抽搐,趙福生也回頭看他:

  “你想說什么?”

  她眼神明亮,嘴唇微勾,眉眼間帶著一抹颯爽之氣,看起來并非陰森詭厲之人,身上一點兒沒有馭鬼者給人的懾迫感,但他卻想起趙福生手持鬼手險些要了自己命的樣子,目光與她一對后,如同被針刺一般,不安的動了動發麻的雙腿。

  聽到趙福生問話,古建生深吸了一口氣,忍著恐懼道:

  “這會兒比先前人少些。”

  與鄰縣相比,寶知縣的運氣實在是很好,這兩年幾乎沒有鬼禍發生。

  在這樣的世道下,能維持一個縣兩年的太平,對于飽經厲鬼禍害的人們來說,無異于一個真正的太平之地。

  尤其是許多有錢有勢的富戶想方設法也要趕來寶知縣居住。

  商賈一多,縣里經濟就繁榮。

  “若非遭遇鬼禍,這里每日排隊進城的人能排成長龍。”

  古建生有些自豪的道。

  寶知縣鬼禍發生后,鄭河很快做出了應對措施,但因為大戶孫家被滅門的緣故,消息不能完全被捂住,城中不少富戶鄉紳已經在觀望準備逃離。

  以往繁榮的縣城此時也顯出幾絲落沒。

  橘紅色的夕陽照落在城墻腳下,進城的人無精打彩,不發一語。

  在趙福生重生之前,寶知縣可是二范兄弟夢想中的保命之地。

  如果不是后來‘禍水東引’之計出現了變數,說不定兩兄弟早就已經來到了寶知縣,成為了鄭副令手下令使。

  雖說最終沒有如愿以償,但兄弟二人最終卻仍來了此處——只是這一次過來是為了辦鬼案的。

  興許是寶知縣也遇了鬼禍的緣故,縣城沒有二人想像中的熱鬧。

  城門前也有人在,但進城的百姓骨瘦如柴,衣衫襤褸,各個神情麻木,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而守城的士兵兇神惡煞,對進城的人罵罵咧咧,旁邊擺了個竹筐,里面裝了一些銅錢與雜物等。

  這樣一看,寶知縣雖說比萬安縣看上去人氣要重點,但依舊并非二范想像中的安樂之地,兩人大失所望,頓時失去打量的興致。

  “大人,我們的車直接趕過去。”

  鎮魔司的人地位非凡,自然用不著與普通一樣老實排隊。

  更何況趙福生此行前來是為了替寶知縣辦案,范必死覺得就是鄭河親自前來迎接都是理所應當的,哪里愿意在這個時候多耽誤時間。

  對他提議,趙福生微微頷首:

  “我們直接過去。”

  古建生說寶知縣的厲鬼夜里出現,往往此前半點兒征兆也沒有,令官府防不勝防。

  往往到了第二日,才有左鄰右舍發現鬼案發生。

  這會兒天色還不算晚,趙福生想要趕到城中,看看事發之地,找找鬼案線索與厲鬼殺人法則,看能不能摸出頭緒。

  范必死見她應了之后,便沖趕車的車夫吩咐了一句。

  車夫一抖韁繩,喝了一聲:

  “駕!”

  “哎!哎哎哎!”

  這邊馬車才剛一動,守在城門口的兩個士兵頓時就發現了動靜,嘴里發出吆喝聲。

  他們兩人早前就注意到了馬車的到來,已經交換了好幾個不懷好意的神情。

  萬安縣雖說積貧,但趙福生是鎮魔司之主,龐知縣及眾鄉紳供養著她,對她衣食住行的所有是盡力供配。

  這輛馬車算不得多豪華,可在一眾貧民之中,又顯得格外出眾,對守城士兵來說無疑是出現了一只肥羊,哪里容她輕易通行。

  兩人喝止住了車輛,連忙搬來木刺樁將城門口封住,又態度兇蠻的將百姓驅趕開,接著才對馬車方向喊:

  “下車、下車!”

  一人提著褲腰帶,大搖大擺的上前:

  “要想進城,要交過路費,男人三錢,女人兩錢,小孩一錢,沒有錢首飾、布匹也行——”

  他話沒說完,范無救可不慣他,從車上跳了下來,兜頭‘啪啪’兩個大耳光就甩了過去:

  “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攔我們家大人的馬車。”

  范無救在趙福生面前忍氣吞聲許久,此時終于找到了發泄機會。

  兩個耳光打下去,那前來要錢的差役被打得齒落血流,當場眼花倒地,扶著臉半晌不敢吭聲。

  “看看我們馬車的標志,鎮魔司的人,不長眼的狗東西!”

  范無救罵罵咧咧,提腳踹他,踢得這先前還兇神惡煞的差役身體蜷縮成團,不住呻_吟。

  這一變故將另一名差役嚇住。

  寶知縣中鄭副令的名聲很大,近幾年投奔的人不少。

  鄭副令曾當眾說過,要想進他的縣受他的庇護,就得守他的規矩,按他的法則辦事。

  因此入城的人無論商賈權貴,俱都要給他幾分臉面,遇到城門口收買路錢的人,大多忍氣吞聲,給錢了事。

  這些收來的買路錢中,大部分層層上交,小部分底下的人分食。

  守城本來應該是個肥差,家中沒有關系的還擠不進,這些人平日耀武揚威慣了,卻沒料到今日竟然撞上了鐵板。

  一見同僚被打,另一人又懼又怒,正欲喝斥間,車里古建生連忙探出頭,從懷中掏出信物,罵道:

  “不識主人的黃眼狗,你看看我是誰,這是鄭副令請來的客人,你們敢攔路誤事?”

  鄭副令經營寶知縣數年,早發展出自己的嫡系人馬,經營得似模似樣的。

  縣中鎮魔司自有一塊令牌代表身份。

  一見此物,那先前還想裝腔作勢的差役頓時嚇得屁滾尿流,被打的人也不敢吭聲了,連忙跪地哀求。

  范無救還想再踢他兩腳,趙福生將他制止:

  “算了,不要在這里浪費時間。”

  范必死看她神情平和,并沒有因為這兩人的行為生氣,便示意弟弟:

  “無救,讓他們將東西搬開就是了。”

  范無救‘哼’了一聲:

  “算你們命大,我們大人脾氣好,不和你們一般計較。還不趕緊將攔路的刺樁搬開!”

  他喝斥聲中,二人連滾帶爬的將刺樁挪開,范無救重新上車。

  這一下無人敢再阻止,馬車一路順利進城。

  有了這樣一樁小插曲后,趙福生對于寶知縣的繁榮頓時不大感興趣。

  這種繁盛浮于表面,從底下的人可以窺探出寶知縣的鄭副令并非一個心懷百姓的馭鬼者,更像是一個擅弄權術、錢財的貪婪者。

  她一路不再看沿街的商販,而是坐在車里不發一語。

  古建生惴惴不安,深怕惹怒了這位令司。

  好在馬車入城之后,一路疾馳無人敢攔,約半個時辰后,便在寶知縣的鎮魔司大門前停了下來。

  “大人——”

  馬車一停下來,古建生一路緊繃的心弦便下意識的一松。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趙福生:

  “我們到了。”

  二范先跳下車,趙福生最后下來,她舒展了一下手臂,眼角余光已經見到鎮魔司內有數人疾步出來,但她并沒有去看,而是本能的仰頭去看寶知縣鎮魔司的招牌。

  與萬安縣的牌匾相較,這兩塊府衙大門前掛的匾額無論大小、外觀幾乎都一致,底漆黑色,上面以金漆題字。

  但萬安縣的招牌表面模糊,似是蒙了一層陰影,字體上的金漆不知是斑駁還是受到遮蓋,字體模糊不清。

  她正觀看間,府衙內有七八人快步出來。

  出來的人正要說話,古建生深恐這些人說出冒犯之語,從范必死身旁鉆出,喊了一聲:

  “是我回來了,快去通知鄭大人,說是萬安縣的令司主事趙大人親自過來了。”

  眾人一聽這話嚇了一跳。

  但古建生的聲音眾人卻聽了出來,幾人臉上煞氣一斂,面面相覷片刻,都催促著趕緊去請鄭河。

  雖說鄭河名義上還是寶知縣鎮魔司之主,可他在鎮魔司之外早就另開府邸,眾人去請了他過來時,已經是一刻鐘之后了。

  趙福生坐在寶知縣的鎮魔司府衙內,古建生陪同在側。

  她此行前來沒有帶魂命冊驗證身份,可隨同的范必死二人就是最好的佐證,再加上古建生之言,寶知縣的令使、雜役不敢怠慢,早就為她上了香茶,靜候在她身側。

  外頭腳步聲傳來的時候,靜謐的廳內眾人呼吸聲一滯,臉上明顯露出緊張的神情。

  鄭河馭鬼的時間不短,受厲鬼影響極深,脾氣陰戾刻薄,手下人與他見面都戰戰兢兢,深恐觸怒了他。

  此時他一來之后便抓了個雜役,問:

  “萬安縣的人在哪里?”

  “這里。”

  趙福生聽到問話,便應答了一聲。

  她將手里的茶杯放下,站起身往外行去。

  所有人跟在她身后,反倒顯得才從外間趕回來的鄭河似是一個‘外人’。

  趙福生重生的時間不長,但卻坑了這位寶知縣的令司不止一次。

  從某一方面來說,兩人比鄰而居,已經暗中‘打過交道’,算是頗有緣份,但真正見面卻是首次。

  鄭河年約四十,外表看上去并不老邁。

  他穿了一件湖綠錦袍,腰系金帶,從打扮看來,與昨夜趙福生在鬼車之中看到的青袍大漢隱隱有相似之處。

  但這并不是讓趙福生吃驚的地方。

  鄭河外表是人,可他臉上卻不見半分人氣。

  此人臉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黃相間的顏色,臉上皮膚緊繃得油光發亮,冷不妨一看像是涂過一層的銅器。

  他眼神陰冷,嘴唇泛青,看人時表情僵硬,簡直像是一個行走的活死人。

  趙福生在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打量趙福生,那目光不帶半分情感,厲鬼的煞氣撲面而來,讓人被他一看就像是置身于鬼域。

  這人受厲鬼侵蝕很嚴重,自身已經變成了半個鬼物!

  鄭副令的名聲對以前的范氏兄弟來說如雷貫耳,此時終于親眼見到這位寶知縣的令司,一見之下頓時心生怵意,本能的站到了趙福生的身后。

  與鬼打交道后,人會逐漸鬼化。

  見到鄭河,二范想起了曾與后期趙啟明相處的情景:情緒喜怒無常,已經不再有正常人的需求,被他一看,就像是被厲鬼標記,讓人頭皮發麻,膽顫心驚。

  之后萬安縣的令司換成了趙福生后,她雖說馭使了鬼物,但情緒一直很穩定。

  范氏兄弟對她有防備,可與她相處時卻少了那種與厲鬼日夜作伴的膽顫心驚之感,時間一長習以為常,此時一見鄭河,才想起不是所有令司都與趙福生是一樣的。

  “你就是萬安縣的令司?”

  鄭河平靜的看了趙福生一眼,冷冷的問了一聲。

  他看似情緒全無,實則行事全無章法。

  上一刻可能還在與人說話,下一刻極有可能就會出手殺人。

  周圍寶知縣的令使瞬間秉住了呼吸,趙福生感應得到鄭河一出現后,所有人都似是提心吊膽。

  能讓鄭河身邊的人出現這樣的反應,證明這位寶知縣的鄭副令可不是一個好打交道的人。

  想到這里,趙福生抖了抖胳膊。

  鬼臂從袖口之中無聲的抖落出來,被她握在手里。

  她點了點頭,“我就是萬安縣的令司,你就是鄭河?”

  “很好。”

  鄭河上前一步,伸手就想要來揪趙福生衣領。

  他手掌陰寒,指甲呈青灰之色,泛著寒光,不似人的手掌,反倒像是數根鋼釘。

  趙福生可不慣他,將手里舉著的鬼掌往他手掌敲擊了過去:

  “我問你問題,你只回答就行。”

  ‘咚’響聲中,古建生與寶知縣的眾人頭皮發麻。

  寶知縣的令使恐懼是因為在這里鄭河就代表了至高無上的一切,掌握眾人生死;

  而古建生驚恐的緣故,則是他曾吃過鬼手的虧。

  “大家冷靜——”

  他正欲開口,但卻晚了一步。

  趙福生根本沒想過靠言語說服馭鬼者。

  鬼臂一敲擊,法則被激活,拳頭舒展開來,頓時與鄭河的手掌十指交扣。

  這個意外的變故出乎了鄭河意料之外。

  可受厲鬼侵蝕的他似是已經顯示不出驚恐的神情,他一被鬼臂抓住,已經意識到了不妙。

  鬼物的氣息撲面而來,麻煩的事情發生,他馭使的厲鬼本來就處于復蘇邊沿,此時受鬼的氣息一激,頓時蠢蠢欲動。

  ‘悉索、悉索。’

  古怪的聲音傳來,鄭河平坦的胸前開始劇烈的翻涌,仿佛有什么活物被他隱藏在胸膛之中。

  但悉知內情的人可都知道這不是什么活物,分明是一個厲鬼。

  “放手!放手。”

  他冷冷喊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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