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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舊事重演

第三百二十七章  鎮魔司五人悄無聲息的摸到了外間,那魯大江的聲音不見蹤跡。

  正當幾人欲掀開簾子外出的時候,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劃破夜空。

  “啊——”

  聲音凄厲、無助,似是年輕女子發出。

  趙福生本欲揭布簾的手剎時頓住,驀地轉頭,看向左右。

  “嫂嫂,你饒了我吧——”女聲惶恐的哀求,哭聲里帶著絕望:

  “三嫂,放我回去吧,三嫂,求你了,看在三哥的份上——”

  從哭喊聲聽來,這女聲似是從隔壁的房屋中發出。

  趙福生摸不準發生了什么事,但聽到女子呼喊‘三嫂’時,她心一動:莫非是在喊孫三娘?

  “饒你?”另一道略顯刻薄的女聲響了起來:

  “什么饒你?我是在帶你享富貴呢,你三哥倘若在世,也得感激我。”

  “三嫂,不要——”那女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中間伴隨著拖拽聲,似是有人在用力拉她,她的慘叫聲更凄厲了。

  “你在發什么瘋?你男人死了,守寡回娘家,帶個兒子,你不干這個,誰來養你們?”那刻薄女聲又道:

  “裝什么貞潔烈婦。”

  這一回刻薄的女聲多說了幾句話,眾人都聽出聲音的主人了。

  孟婆小聲的道:

  “我聽著像是孫三娘。”

  劉義真點了點頭:

  “我覺得也像。”

  趙福生本能的伸手想捂住蒯滿周的耳朵,但想到這小孩有的是辦法能偷看、偷聽,便面露無奈之色,掩耳盜鈴一般抱住了小丫頭的腦袋。

  張傳世說道:

  “看樣子是被逼來陪酒的。”

  “陪酒?”孟婆面露同情之色:

  “這村子真是從根上爛了。”

  她從踏上尋女路以來,這些年不知見過多少齷齪,張傳世一開口,她就明白其中緣由了。

  孟婆拳頭一握,正想要動,卻想起上一輪鬼夢,正因為自己聽到了女子尖叫哭聲,一時亂了心防,慌亂入屋想搭救,最終才進入厲鬼幻夢,險些使得鎮魔司數人死在那荒村族學中。

  如果是僅她一人,她沖動便沖動了。

  可此時大家一起,便由不得她任性妄為。

  想到這里,孟婆強行忍住心中怒火,等待趙福生安排。

  “村里商人、貴客多,有些甚至是代表官府的采買,來此就是為了香料的。”

  這些人手里握著定價權,村里人為了博得高價,便養出一些骯臟手段,勒令村中一些女子出來陪酒,以討客人歡心。

  張傳世當年來時就見過有人初來陪酒,滿臉痛苦。

  “走,我們去看看。”

  趙福生一聽這話,毫不猶豫的道。

  孟婆心里本來怒火滔天,只不過一直強忍,此時聽了趙福生這話,眼睛不由一亮。

  “大人,我們不是要去勘察內村嗎?”張傳世提醒著。

  趙福生道:

  “她叫救命了,先救人再說。”

  張傳世欲言又止。

  他是見慣了這種事,心中早已麻木,更何況這是鬼夢之中,趙福生自己也清楚,鬼夢復刻的是過去的事情——也就是說,眾人眼下看到的這樁逼良為娼的事件已經是發生過的既定事實,再無更改的可能。

  眾人就是貿然闖進去,也沒有辦法改變事情的結局。

  趙福生向來精明,怎么會突然在這樣的事情上犯錯?!

  “大人何必白費功夫。”張傳世勸說:

  “這些都是鬼的幻像罷了。”

  孟婆聽聞這話,先是有些發怒,后面又覺得張傳世說得有道理,不由幽幽嘆了口氣。

  趙福生卻道:

  “怎么是白費功夫?”她平靜的道:

  “這里是十里坡,隸屬萬安縣,這里的人是交了稅收到鎮魔司的。我拿了村莊這些人拼命湊出來的錢,怎么能見死不救?”

  張傳世道:

  “大人才來一年不到,此時發生的事是兩年前了,現時的官可管不到兩年前的事。”

  “可我是此時聽到喊叫的。”趙福生道:

  “我如果為了自保,躲避不出面,我怕將來的我想起這事兒后悔,夜里都睡不著。”

  張傳世愣了一愣。

  不知為什么,他心中五味雜陳:

  “那有什么?這世道多少壞事做盡的,也沒見人家睡不著,大人又沒干壞事,只是袖手旁觀,再者說我們此時查村,也是為了辦鬼案、救人——”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趙福生搖頭。

  “那大人就是救得了一人,也救不了天下人,天下叫救命的那么多——”張傳世再道。

  “我聽到就救。”趙福生道。

  張傳世為人精明,又慣會見風使舵,照理來說話講到這個份上,他不應該繼續再說,以免惹了趙福生不快。

  但他心里卻像是窩了一把火,卻又不知怎么發泄,便只好埋怨道:

  “那我要是叫救命了,大人也會來救嗎?”

  “會。”

  趙福生毫不猶豫的點頭。

  她的話頓時將張傳世內心莫名的怒火澆滅了。

  這老頭兒一時鼻酸,竟隱隱有些想哭。

  雖說此時身處鬼夢,又是在黑暗中,眾人看不清他的臉,但他仍深怕被人看出端倪,以遭這些同僚嘲笑,便故意插科打諢:

  “胡說,當初蒯良村,大人看著我被蒯家那幾個媳婦打,也沒見當時救我。”

  “你身上有我打下的鬼印。”趙福生平靜的道。

  張傳世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孟婆開始還怕這兩人爭執起來,這會兒見一場內訌、矛盾消彌于無形,不由松了一口氣,心中對于萬安縣如今的鎮魔司更添好感。

  當即笑呵呵的道:

  “咱們大人真是好,若是張師傅你出事,別說大人,我也會拼命救的。”

  張傳世聽聞這話心下一暖,對于趙福生提出再要救人的建議便也不吱聲了。

  劉義真在一旁聽著這幾人說話,見大家達成了共識,便道:

  “那我們要趕緊了。”

  趙福生點了點頭。

  她抬手將簾子掀開,簾子外是無盡的黑暗。

  幾人一下愣住。

  劉義真奇道:

  “燈呢?”

  大家先前入村進屋前,可以看到屋子的左右兩側屋檐下都懸掛著大紅的燈籠。

  可此時布簾一掀開,外間卻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老張,點燈。”

  趙福生邁過門檻,喊了一聲。

  “噯。”

  張傳世應了一聲,將火折子點起。

  孟婆也掏出一支火折子點亮,兩支火光照耀下,眾人隱約可以看到前方的情景。

  呈現在五人面前的并非是街道,兩側也非屋舍的大門,而是左右都是泥墻,像是一間屋子。

  屋舍并不是特別大,數步開外有個木質的鏤空屏風。

  劉義真吃了一驚:

  “福生,這不是我們先前出來的房間嗎?”

  這是眾人先前進屋后暫時歇息的屋子。

  屋內擺了簡單的家具陳設,外頭還有些外屋,設有桌椅,放了些村民送來的吃食,再往外才是入門的門廳。

  趙福生心中一沉:

  “我們先出去。”

  她話聲一落,領頭往屏風的方向走,繞過屏風,果然見到外間的屋子,正中擺放了一張大方桌,四方各放了四條細長凳子。

  桌面有一些食物,正是先前牛欄村的村民送來的。

  “果然繞回了屋子里。”

  張傳世心中一沉。

  大家出了屋子,往門廳而去,又見青布簾子掩住的大門。

  趙福生領頭再從大門穿出,卻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內室。

  周而循環。

  鎮魔司的五人被困在了這間屋子內。

  從荒村族學的鬼夢中與無頭鬼大戰后,越接近無頭鬼,似是無頭鬼的力量就越發的強。

  趙福生心下嘆息,叮囑了眾人一聲:

  “看樣子我們只能靜觀其變。”

  鬼夢中的任何‘回憶’的片段都不是無的放矢,而是與喬越生的生平相關。

  越接近厲鬼生平,就意味著離厲鬼越近。

  此時女子的慘叫、孫三娘的再次出現,應該是厲鬼現世的契機。

  “大家一定要小心,最好是彼此拉住,不要散在鬼夢里。”

  她話音一落,隔壁的女子尖叫哭得越發急了:

  “嫂嫂,你不要這樣,你當年嫁過來時,也曾對我好——”

  孫三娘冷笑:

  “你也知道是當年。”她笑完,話音一轉:

  “陪客怎么了?你不要不識趣,陪了客,哄好了人,有你的好處享用不盡。”

  她壓低了聲音,幽幽嘆了口氣:

  “你知道那爺們是誰嗎?是徐州城里大商行的管事,握有香料的采買、定價權,他手指縫間漏點,就夠我們家多分些銀子——”

  女子惶恐的搖頭:

  “我不要,我不住娘家了,你放我回去,我帶著孩子回去。”

  “回去?”孫三娘‘哼哼’笑了兩聲:

  “哪有你的回頭路走?你男人死在咱們村手里,你婆家的人恨你得要命,肯養你?你就是折轉回去,風水輪流轉,今年牛欄村賣香,說不定明年便到野豬寨子,總有你哄人之時——”

  “我不。”女人見哭泣哀求不起作用,語氣也逐漸堅定:

  “我不干這事兒。”

  “由得了你?!”孫三娘的聲音也大了。

  女子憤怒道:

  “三嫂,你要干什么?你不怕我爹娘他們——”

  ‘呸!’孫三娘啐了一口:

  “老娘實話和你說,就是你爹娘允許的,不然還帶不出你,你以為你羅家人是什么好東西?!”

  “什么?!”女子有些驚恐:

  “我不相信——”

  她喊完之后,孫三娘道:

  “你今日從也要干,不從也要干,少磨磨唧唧,除非你死了,否則踏不出這屋子。”

  女子倔強道:

  “那我寧愿去死——”

  “你去——”孫三娘話音一落,便聽一道疾步聲響,接著是‘砰’的撞擊聲。

  趙福生只感覺到墻壁重重一彈,泥沙‘漱漱’落地。

  接著孫三娘大叫:

  “哎呀,這賤人還真要尋死,來人,將她架住,不要讓她逃走。”

  女子一撞不成,很快被人拉住,接著女聲高喊:

  “救命、救命!爹娘救命——”

  她喊了幾句,聲音在夜空中來回響蕩,卻無人救她,她又是哀嚎又是掙扎,氣息逐漸微弱。

  隨后奮力大喊:

  “喬表叔、喬表叔,救命啊!喬干爹——”

  “你這賤人胡亂喊的什么。”先前聽她慘叫掙扎一直鎮定的孫三娘一聽女人喊‘喬表叔’,頓時就慌了:

  “堵住她的嘴,要是將那位招來了,今夜得壞事。”

  隔著一道墻,趙福生聽到了有人拼命垂死掙扎的‘咚咚’聲,女子發出‘嗚嗚’鼻音。

  “哎喲。”

  有人驚呼,似是被女子咬了一口,她一得空閑,便再度放聲大喊:

  “喬表叔,救命啊!!!”

  “救命——”

  “救——救——救——”

  這喊聲在夜空之中來回的響蕩,形成不絕于耳的回音。

  聲音的力量無窮,震碎了黑暗的阻隔。

  困住趙福生幾人的屋子在這無止境的回音下被一一震碎。

  飛沙走石間,朦朧的昏黃燈光逐漸亮起。

  不知過了多少,‘嗒嗒’的凌亂腳步聲響在昏頭昏腦的趙福生等人耳邊。

  似是有一大隊人馬趕過來了。

  “住手!”

  一道雷霆怒喝響起,震醒了先前被女子慘叫聲喊得暈頭轉向的鎮魔司五人。

  趙福生甩了下腦袋,便見一道壯實的身影大步行來。

  其實從荒村族學時起,趙福生便再沒見到鬼夢中有人出現。

  之后進入深層夢境,來到牛欄村時,也只聽鬼倀的聲音,村民的影子,而不見人。

  但她此時卻看到了‘人’。

  鎮魔司五人不知何時出現在牛欄村的外村巷道上,后頭是高高懸掛的紅燈籠。

  此時那緊閉的屋門大開,不少人站在屋門口,對著門外指指點點的。

  門外有個頭發散亂,衣衫不整的女人,蜷縮在地上哭。

  孫三娘則不見蹤影。

  許多村民將這巷道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得水泄不通。

  一個身材高壯的男人破擠開人群走入中心。

  他看起來約四十多歲,膚色略黑,濃眉大眼,雙拳牢牢攥緊,看向了坐躺在地面的女人。

  “二妹,這是怎么回事?”他見此情景,似是十分吃驚。

  女人抬起頭,露出被打得皮開肉裂的臉,嘴角、鼻子與眼睛都在淌血,看到男人的剎那,卻大哭不止:

  “表叔,救我的命,我三嫂騙我說是村外發現了一塊野菜,讓我隨她出來采些菜回去炒了給哥哥們下酒吃,哪知帶我來這里,逼我陪外村收香的客人吃酒,我不從,她便說要我和我兒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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