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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滿周失控

第三百五十六章  等人走完之后,武少春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大人,我替他們打印也并不費力——”他身上有門神的烙印平衡厲鬼,隨著門神享受了香火,擁有了信徒,且實力晉階后,門神烙印的威力更勝以往,可以將他馭使的灶鬼完全克制住。

  武少春此時能徹底的使用灶鬼的力量,卻并沒有厲鬼復蘇的擔憂。

  “哪用得著讓人供奉香火。”武少春說道:

  “我只要能辦鬼案,可以救人,就已經滿足了。”

  趙福生笑道:

  “你可以這樣想,但我卻不能只看著你這樣做。”她笑完,又正色道:

  “少春,你要記住我說的話,要辦鬼案固然沒錯,救人也好,但前提條件是要先保障自身安危。”

  她說道:

  “這次我們回來的時間短,十里坡鬼案的內情你還不太清楚,致使整個十里坡覆滅,殺死了流土村楊家人的厲鬼,生前就曾享受人間香火。”

  趙福生順嘴提了兩句鬼案,接著又道:

  “從這件事,我意識到一個問題。”不等武少春發問,她再開口:

  “以往我們認為驅鬼、辦鬼案、解決鬼禍是鎮魔司馭鬼者的職責,也只有馭鬼人能防御鬼物。”

  可事實上,人與鬼是息息相關的。

  鬼是由人死后復蘇而成,禍害人間,普通百姓并非完全沒有抵御厲鬼的力量——成為鬼神的信徒后,也能令鬼神晉階。

  “劉化成長壽,活了百歲才死便也是一個例子。我說不清你馭鬼后再享受香火供奉會對你有什么影響,但試一試總歸沒錯。”

  能打下灶鬼印記庇護普通人,再受普通人香火供奉,這樣雙方有來有往,才是最穩妥的。

  “信徒意味著民心——民心所向啊——”

  趙福生幽幽的嘆了一聲。

  武少春聽不明白什么‘信徒、民心所向’,他雖然不識字,可他卻聽出趙福生說出這樣的話是在為了他安危著想。

  他心下感動,卻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沉默了半晌后,他才用力點頭:

  “反正我一切都聽大人的,大人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也行。”

  趙福生笑道:

  “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賀家院子的事。”

  提起正事,武少春道:

  “大人對賀家院子的鬼有眉目了?”

  武少春已經習慣了她好似無所不知,仿佛再棘手的鬼案到她手里,都顯得很簡單。

  趙福生點頭:

  “據方捕頭的敘述,我懷疑賀家院子的厲鬼與惡心鬼有關。”

  “惡心鬼?”武少春愣了一愣。

  趙福生低頭看向自己身側的蒯滿周。

  她這個動作便如一個提示,武少春自己也聰明,兩條線索一并,有了聯絡,很快就想起惡心鬼的身份了:

  “蒯、蒯五?!”

  “十有八九。”趙福生天性如此,在事情還沒有拍棺定論的時候,她不喜歡將話說死,可她既然這樣講了,那么賀家院子的案子應該就是蒯五。

  蒯良村鬼案后,莊四娘子與鬼村的村民相互克制,形成平衡。

  但蒯五與鬼村的村民們不同。

  他在生時是村子異類,也并不與村民團結,臨死前也自私自利只考慮自身,而不擔憂女兒死活。

  因此蒯良村的村民死后厲鬼復蘇化為一個整體,而他死后也厲鬼復蘇,卻與村民格格不入。

  “蒯村鬼禍時,我跟它打過交道,它應該喜歡出沒于陰暗、不干凈之處,殺人則以覆蓋人的身體為主。”她當時被惡心鬼附體,全靠狗頭村得到的詭異人皮才沒受惡心鬼腐蝕。

  從惡心鬼殺人法則看來,吸附人的身體,將人血肉‘吸’干,僅剩一具骨骸是與它有相吻合之處。

  “當時鬼村的村民、莊四娘子被滿周馭使,但惡心鬼逃脫了。”

  這一段時間惡心鬼應該隱匿在暗處。

  “這樣的厲鬼不敢見天日的,我猜它喜歡陰暗、潮濕、惡臭的地方。”

  從方捕頭提及疑似游家兒媳的尸骸現身于茅房旁,也驗證了趙福生的話。

  武少春牢牢將她的話記在心中,并點了點頭。

  “你稍后前往賀家院子,你就往陰暗處走。”趙福生指點他:

  “鬼能感應到厲鬼的存在,到時找到厲鬼,可以將其徹底壓制住,這樁鬼案就解決了。”

  武少春先前就得到她的指點,知道這樁鬼案的厲鬼品階低于自身,心中還是有把握的,但他第一次獨自辦案,難免顯得有些心虛,還底氣不足。

  這會兒趙福生替他想得周到,案件細節也與他分析過,他頓時就踏實了很多。

  “大人放心,我定辦得妥妥當當的。”他保證道。

  趙福生點頭:

  “我相信你是辦得到的。”說完,又話鋒一轉:

  “不過你將滿周帶上。”

  本來安靜牽著她手,從頭到尾沒有出過聲的小丫頭一聽這話,有些意外的抬起了頭。

  小孩的臉色慘白,一雙黑瞳珠像是染了血,看人時的目光過于冷靜,反倒喪失了這個年紀的孩童應有的情感,讓人被她一望時,便不大自在了。

  不過趙福生與她朝夕相處,早習慣了她的神情,見她神色,便似是猜出她內心想法,伸手摸了摸她腦袋。

  蒯滿周的頭發細軟,原本因為營養不良有些泛黃,只是隨著她馭鬼的時間越長,那發色便越黑,襯得她那張臉半點兒血色都沒有。

  “滿周,你跟少春一起去辦這樁案子,把惡心鬼給我帶回來。”趙福生溫聲的交待。

  蒯滿周雖說有些不解,但聽她這樣一說,卻是神色木然的點了點頭。

  武少春心念一轉,倒是意識到了什么,他并沒有反駁。

  “大人,我這就去了。”

  武少春道。

  “你去吧。”趙福生點頭。

  武少春的灶鬼法門特殊,只要他去過的地方,那里只要有灶臺,他都可以利用厲鬼的力量瞬間趕至。

  只是他畢竟進入萬安縣鎮魔司的時間不長,萬安縣又大,許多地方他都沒去過。

  賀家院子他也未曾踏足,眼下只有先行出發,追趕方捕頭的腳步。

  她將事情安排完,武少春便與蒯滿周前后腳的出門了。

  等這二人一走,趙福生這才找了張椅子坐下,望著二人離去的方向,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滿周——”

  蒯滿周在失去人類的情感。

  當日蒯良村慘案后,她悲痛于莊四娘子之死,曾親口說過要捉拿惡心鬼的。

  那時她才馭鬼,處于惶恐無依的時候,對于蒯五這個父親既憎且惡,如今才過去沒有多長時間,蒯滿周的怨恨卻已經淡了。

  方捕頭來鎮魔司時,她是馭使了兩大災級厲鬼的馭鬼者,厲鬼氣息一進入,她就感應到了。

  龐知縣讓人找武少春,幾人在大廳說的話,小丫頭都聽到了,可她卻并沒有惱怒,而是像與趙福生談天說地一般,將這個事情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

  趙福生最后令她與武少春協同辦案時,她也并沒有喜怒。

  趙福生目光望著大門的方向,最終緩緩閉上了雙目。

  鎮魔司內配備了馬車,武少春與蒯滿周上了馬車,一路往城北疾馳,到了城北賀家院子時,天色早已大黑了。

  趕車的馬夫遠遠的聞到了惡臭,不敢再駕車前行,指點武少春:

  “武大爺,前面就是賀家院子了。”

  武少春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前方一片漆黑,今夜此地出了大案,卻連一點兒燈光都看不到。

  車夫指完之后有些恐慌:

  “方捕頭他們不是先來了嗎?”

  如果賀家院子有人,照理來說是會點燈的,但此時院中漆黑,且悄無聲息,跟座鬼域似的。

  “莫非、莫非人死光了?”車夫有些畏懼的道。

  武少春聞言不由一驚。

  他第一次自主辦鬼案,不是跟在趙福生身邊,難免有些心虛底氣不足。

  但他隨即想起趙福生的夸贊,就想要好好將這樁案子辦好,讓她長臉。

  這樣一想,武少春隨即冷靜下來。

  一旦冷靜了,他便發現了一些細節。

  “沒有。”武少春搖了搖頭:

  “但凡厲鬼作案,必會伴隨鬼域。”

  形成鬼域之后,無論鬼域內外的人都能感知到不對頭。

  鬼域會籠罩大霧,人困在鬼域中便跟世間傳聞的鬼打墻一樣,是無法看清前進、后退的路。

  但此地卻沒有出現肉眼可見的鬼域。

  武少春心念一轉:

  “我們看不到燈,興許是因為鬼域的影響。”

  這一次的鬼是蒯良村的惡心鬼,惡心鬼的特點是‘臭’。

  幾人身在賀家院子之外,卻聞到了臭氣,武少春道:

  “這厲鬼的鬼域就是臭氣。”

  在臭氣之外五感被屏蔽,這應該是眾人看到賀家院子漆黑一片的緣故。

  他定了定神:

  “你就在這里等,我們處理完鬼案再出來。”

  他說完,又施展厲鬼力量,一絲清氣逸出,在馬車內部憑空出現了一個灰撲撲的陰冷灶臺。

  “我在這里留了個印信,你呆在車中,就不會出事了。”

  武少春一交待完,車夫便大喜過望,當即對著灶臺倒頭就拜:

  “那可再好不過,多謝武大爺庇佑。”

  他一拜之下,武少春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他仿佛吃了一枚口感上佳的瓜果,渾身舒坦,仿佛被打通了周身脈絡。

  武少春自然沒有吃東西,不過車夫的跪拜確實令他感受到了好處,像是當初在封門村殺匪養鬼之后。

  這種好處自然是厲鬼受益。

  臨出發前趙福生說的話浮現在他心頭:享受人間煙火,受百姓供奉。

  武少春心中大為感動。

  大人果然厲害,也對他十分照顧,連這樣的細微處也替他想到了。

  如果受人供奉便能提升厲鬼力量,那他何必還要靠殺人晉階鬼物?

  只是此時趙福生不在他身邊,也不是他細想這件事情的時候。

  他強行將內心的感激壓下,對著車夫點了點頭。

  武少春跳下車時,蒯滿周的身影原地消失。

  只見小孩的身影像是一道肉眼可以捕捉的風,往前一吹,已經出現在離武少春數丈開外了。

  她赤著雙腳,棉麻破舊裙擺微揚,一頭長發隨風而飛,頃刻間像是長長了許多,以武少春肉眼估量,至少有半丈以上了。

  黑發如同絮狀的長云在半空中拉展開,發尾纏繞著可怕的鬼煞之氣。

  隨著蒯滿周往賀家院子的方向走,那鬼域被她強行打開。

  臭氣化為實質的灰綠色云霧,被硬生生撕扯開一個大洞,洞內黑氣翻滾,燈光、嘈雜聲從洞中傳了出來。

  蒯滿周逕直往那綠云的中間行去,身影很快被鬼氣吞噬。

  武少春愣了一愣,連忙也追了上去。

  二人先后腳的進入鬼域之中,那被蒯滿周強行的打開的鬼域在車夫面前緩緩蠕動著合并,賀家院子內的光影迅速消失。

  ‘嘶。’

  車夫先咧嘴呲牙倒吸了口涼氣,接著雙手合十,對著武少春臨走時留下的鬼灶臺幻影拜了兩下:

  “武大爺庇佑——武大爺庇佑,希望今夜平安無事。”

  另一邊,武少春與蒯滿周一入賀家院子的鬼域中,那沖天的惡臭便鉆入鼻腔之中。

  蒯滿周在聞到氣味的那一刻,本來平靜無波的心緒開始激烈的起伏。

  那些曾經像是已經在她腦海里遺失的記憶又回來了。

  蒯良村里陰暗潮濕的家。

  她家是最臟、最臭的!

  莊四娘子從早忙到晚,一刻沒停歇過,但家里卻常年縈繞著一股惡臭。

  喝得醉熏熏的、惹人厭惡的蒯五,只要他一在家,家里便像是籠罩著一層愁云慘霧。

  不是他罵罵咧咧毆打莊四娘子,便是罵蒯滿周,要不翻箱倒柜找錢……

  昔日的回憶涌上蒯滿周的心頭。

  她覺得自己應該憤怒,但她的心境平和如水,像是過往的恨與怨,懼與憎都是屬于另一個孩子似的。

  蒯滿周下意識的伸手虛空一撈,想要去抓另一只手:

  “福生,你說我該怎么辦啊——”

  她這一抓之下,手掌落空。

  小孩的眼瞳頓時散逸出血絲,頃刻間這血光將整個眼瞳全占滿了。

  蒯滿周的厲鬼力量立時失控。

  武少春進入鬼域時,她的身體已經騰空,院內站滿了人,只是這些人滿臉焦慮正看向院中的人,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

  “滿周!”武少春心頭一跳,連忙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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