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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路遇匪盜

第二百零九章  武少春生于鄉野,又跟黃崗村人走過貨,見過人性的陰暗,深知人性復雜的道理。

  鄉下村民提鬼色變,嫌厲鬼晦氣,涉及與鬼相關的事,大多都會禁口不言,仿佛不說就沒有禍,一說了便會大禍臨頭。

  趙福生先以話將曹大宗套住,此時再起舊事,諒他也不敢不說。

  曹大宗果然露出為難的神色,目光躲閃:

  “這……這……”

  “這有什么不好答的嗎?”

  趙福生平心靜氣的看著他。

  她的語氣溫和,但目光清冷帶著隱隱壓迫。

  此時的她可不再是好說話的‘大人’,問話時雙腿微分,雙肘撐于膝上,上半身俯向前,一頭長發扎成馬尾,垂落在她臉頰一側。

  趙福生的身影在明黃的燈光下被拉長,將盤坐在地面的曹大宗覆蓋住。

  鎮魔司令司主事的身份帶著天然的威壓,那股攝魄感蓋壓而來,曹大宗頓時頂不住了。

  “好似,好似聽到過——”

  “什么好似?”趙福生打斷曹大宗吞吞吐吐的話,沉聲道: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這一樁鬼案43年前切切實實發生過,你今年56,你自己也說了,常年跟你爹下鄉催繳稅賦,封門村鬼案發生這一年,你也就十二三歲——”

  趙福生說到這里,語氣頓了片刻,接著又道:

  “這個年紀,該不會說還沒懂事吧?”

  曹大宗覺得這位大人一掃先前給他留下的好說話的印象,氣勢變得有些鋒利,他不自覺的重新跪了下來,硬著頭皮答道:

  “回大人的話,確實聽到過封門村43年前發生的鬼禍,只是,只是興許年紀大了,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現在想起來了嗎?”趙福生笑著問了一聲。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曹大宗不停的點頭。

  趙福生笑了一聲:

  “那你就挑想起來的說一說。”

  “是。”曹大宗哭喪著臉道:

  “其實這鬼怎么來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后面突然就聽說鬧鬼了,還請了當時縣里鎮魔司的大人去抓鬼,死了好些人呢。”

  曹大宗的這話對于43年前的紅鞋鬼案并沒有額外的新線索,趙福生皺了下眉,又聽他道:

  “那些人都葬在封門村后頭的亂葬崗中,至今還有人去燒香祭拜。”

  “封門村后頭有亂葬崗?”趙福生精神一振,想起羊皮卷宗檔案中記錄過,當年持鬼香而引鬼上身的李能最后帶著厲鬼走入墳中。

  而卷宗上并沒有詳細寫明這墳在何處。

  此時曹大宗主動提及亂葬崗,且說到燒香祭拜,趙福生便猜測當年的厲鬼是不是就被封印在這亂葬崗中。

  “有亂葬崗,就在他們村不遠處的半山腰中,村里一些早夭的孩兒、打死的蛇蟲什么的都扔在那,偶爾也能看到死人尸體,說是山中的好漢打死過往客商后,也扔在那坑中。”

  曹大宗說道。

  “43年前的那樁鬼案,你聽過有人說這厲鬼來路嗎?”趙福生問。

  “沒、沒有。”曹大宗聽聞這話,拼命的搖頭擺手:

  “只是聽說突然就死人,不知道那鬼有什么來路。”他說完,又補充道:

  “開始都不知道是鬧鬼了,后面不知怎么的,就報到了鎮上官府,說是村子失蹤的人不少,我爹他們當年還擔憂,深怕要被派去封門村查案——”

  當時那樁案子不管是人禍還是鬼禍,一般的差役都惹不起,有段時間鬧得人心惶惶的。

  “好在最后城里來人,說是村子出現了厲鬼,最后說是死了好幾個大人物,最終事件才平息的。”

  提起鬼案,曹大宗的臉色有些難看,拍了拍自己干癟的胸口。

  從這老頭兒話語聽來,他確實知道得不多。

  趙福生心中有些失望,但卻并沒有氣餒:

  “村子里那段時間有什么離奇死亡的女人嗎?”她問完之后,隨即意識到自己提出的問題太過廣泛,就算曹大宗還有些記憶,聽她這樣一問,估計也找不到苗頭。

  因此趙福生頓了頓,又重新提問:

  “年紀大約是在十五至二十五之間,不排除是新嫁娘,死前穿紅鞋——”

  43年前的鬼案不是她經手的。

  事隔許久,又只靠少少的文字記錄,她憑借僅有的線索,能勉強描繪出復蘇厲鬼在生時的一部分與身份相關的信息,已經是很艱難了。

  不知怎么的,趙福生突然想到了孟婆,她鬼使神差的又加了一句:

  “也有可能這個新娘子非本地人,是遭人拐賣的——”

  “福生,你怎么知道?”

  蒯滿周不知何時趴在趙福生的腿上,這會兒拉了拉她衣袖,脆聲聲的詢問。

  曹大宗怪異的看了這小丫頭一眼。

  他臨行前,龐知縣警告過他,說此次出行的都是鎮魔司的大人物,要他好好聽從趙福生及蒯滿周吩咐,并親自叮囑過他們:不要招惹小丫頭。

  曹大宗實在看不出蒯滿周的可怖之處,但憑借人類與生俱來的直覺,他卻能感應得出這小孩危險之處。

  馬車夜里出行,四周寂靜無人。

  遇鬼倒在其次,其實曹大宗、差役擔憂的是遇到劫道的山匪,這些人比鬼還可怕。

  厲鬼殺人是隨機的,而這些山大王那手中的刀可是飽飲人血的。

  可偏偏車上鎮魔司的三人鎮定自若。

  武少春年輕力壯,看起來身手不凡;趙福生又是鎮魔司的大人物,縣里傳聞她可能不是人,而是個‘鬼’,她不害怕也就算了,可一個才六七歲的黃毛小丫頭怎么也是這樣鎮定的?

  小丫頭上車后也不說話,一直靠在趙福生身邊,這會兒罕見開口,曹大宗心中好奇極了。

  “43年前封門村發生過紅鞋鬼案。”

  趙福生見蒯滿周對這件事感興趣,便索性將紅鞋鬼案前因后果說給她聽。

  當時小丫頭在鎮魔司內就好奇過她為什么在意‘43年前’這件事,但武少春還不知道這樁陳年舊案的前因后果,她便索性將孟婆有個女兒43年前失蹤的事情也一并說了。

  “可是大人怎么知道,這厲鬼生前是個女子,且年紀在15至25之間,又是新婚女子?”武少春也問。

  其實有些緣由他也猜想得出來,但不如趙福生說得這樣具體。

  他對辦鬼案感興趣,趙福生又曾給他承諾,他有心想要在鎮魔司好好干,此時找到機會提出疑問,也是想向趙福生好好學習經驗,以便將來自己辦案時多增加一些生路。

  趙福生笑了笑,解釋給他聽:

  “紅鞋鬼案中,厲鬼殺人的手法是被鬼標記的人會突然一只腳離奇出現紅鞋,隨即穿紅鞋的人便離奇死亡。”

  而且死法詭譎離奇,死后尸骨無存,只剩一個約十寸大小的腳印。

  卷宗記錄上,被害者齊大牛一家及隨行令使年紀、性別都有不同,但他們穿上鬼鞋而死后,留下的腳印卻是一致的——“厲鬼雖說沒有現形,但從這些線索,我們也可以從側面推敲鬼物身份,生前定是有十寸足的女性。”

  武少春連連點頭,將她分析的話及推理方式一一記于心中。

  曹大宗聽到鬼案相關的事,感到十分害怕,可在恐懼之余,興許是趙福生鎮定從容的神態影響了他。

  一段陰森詭怖的厲鬼相關的殺人案件由她娓娓道來,分析得鞭辟入里,竟然有種異樣的魔力,讓人認真傾聽。

  “至于猜測這個女子新婚女子身份,則是因為紅鞋的緣故?”武少春舉一反三,根據現有證據反推,也猜到了趙福生特意提及‘新婚女子’的緣故。

  趙福生點頭:

  “一般不是大婚、新婚,女子是不舍得穿嫁衣的。”

  大漢朝的普通百姓命苦,但最苦命的,卻是許多類似于莊四娘子一樣的女孩了。

  她們一生最風光的時候,興許就是在大婚當天,如璀璨煙火,眨眼即逝。

  許多人置辦一套嫁衣,就只在大婚當天穿戴,事后壓入箱底,只能時時撫摸。

  “大人說得對。”武少春點頭,也提出自己的看法:

  “只有死于大婚當天,厲鬼復蘇后,鬼物才會穿著紅鞋。”他說完,思緒活躍,再度道:

  “既然是新婚,那么新娘的年紀應該不大。”這樣一來,趙福生提到厲鬼生前歲數的觀點武少春便理解了。

  而她思考廣泛。

  新娘的年紀既然不大,在這個歲數突然死亡,有兩種方式。

  一種突發疾病而死,一種則是意外死亡。

  趙福生考慮到了前者的可能,同時因為她心思慎密,聯想到孟婆女兒失蹤時間,兩者時間線相吻合,她便將兩個事件結合。

  所以在提到紅鞋鬼案的厲鬼身份時,又增添了一條‘被拐賣女子’的可能性。

  “這個‘被拐’的可能性不大,將兩者結合在一起也頗牽強。”趙福生見武少春對辦案過程感興趣,索性便說得詳細了一些:

  “可這個有沒有關聯,需要我們大膽假設,后面再去找線索排除。”

  說完,她又道:

  “我們辦的是鬼案,本身就是十死一生的機率,任何線索都不要疏忽,也許生機、線索就隱藏在這萬分之一的可能中,不要嫌麻煩或者多事就不做。”

  她淡淡的道。

  武少春深知她所說的話的重要性,也感動于趙福生愿意教導自己,慎重的點了點頭。

  他受到了鼓勵,也開始思考:

  “大人說了,43年前的鬼案卷宗記錄上,只看到出現了一只紅鞋,會不會是因為這女人臨死前被人殺死,且尸體被分解了的緣故?”

  武少春話音一落,突然一股夜風吹來——‘呼。’

  掛在馬車外的那盞銅燈被吹得不住晃蕩,撞擊著車門,發出‘哐哐’的聲響,嚇得趕車的差役及曹大宗不住發抖。

  “有可能。”趙福生耐心的答道,“但我認為這個可能性不是很大——”

  武少春正欲追問‘為什么’,突然聽到夜風中似是有什么東西飛馳而來,接著‘砰’的砸到了車廂壁上。

  趕車的雜役嚇得尖叫了一聲,車廂內曹大宗緊靠著車壁,遠處有人大聲厲喝:

  “停下!停下!”

  “哦嗚!哦嗚!哦嗚!”

  不遠處有人發出大聲的尖叫,聲音在夜里傳蕩得很遠,一股肅殺之氣傳揚開,緊接著一陣凌亂的踩踏聲正由遠及近而來。

  “發生什么事了?”

  趙福生臉上的笑意一收,目光轉冷,沉聲問了一句。

  趕車的差役顫聲道:

  “大人,可能、可能遇到山匪攔路了!”

  “山匪?”

  趙福生皺了下眉頭,毫不猶豫的道:

  “直接沖過去!”

  她話音一落,趕車的差役就哭道:

  “恐怕不行——”

  說完,無數亂石砸車聲不停的響起。

  遠處飛奔的腳步聲急促,有人興奮的喊:

  “車子停下,不停就要殺人了!”

  喊話聲中,只見車輛前方有人推了東西往馬車撞來。

  前后、左右都有人追趕,‘乒乒乓乓’的砸擊聲不絕于耳,許多泥沙碎石順著馬車的縫隙及門窗處落入車廂之中。

  “完了、完了——”曹大宗面如死灰,癱軟在車廂上:

  “這下可算完了!”

  他目光落到趙福生與蒯滿周身上,露出恐懼之色:

  “這可怎么是好。”

  匪徒無法無天。

  如果今日只是馬車,車上沒錢,他與武少春及趕車雜役表明朝廷身份,興許還有一絲活路。

  但車上有女人有小孩,后果如何就不好說了。

  到時為了滅口,匪徒更怕消息走漏,說不定是要殺人的。

  曹大宗嚇得臉青面黑,雙腿直抖。

  趙福生沉了臉,喊了一聲:

  “滿周。”

  “嘻嘻。”

  小丫頭的笑聲在曹大宗耳畔響起。

  老頭兒一臉無語:這個時候怎么還笑得出來?

  但下一刻,他發現先前還依偎在趙福生身旁的小孩不見了。

  車廂內的光線瞬間暗了許多。

  曹大宗隱約似是聞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似血非血、似花非花,怪異極了。

  同時,他耳中似是聽到了一種詭異的聲響,好似有水珠穿石縫而過時發出的‘淅淅瀝瀝’的聲音。

  今日滿天星斗,看起來不是下雨的時候,哪來的水珠?

  老公差鬼使神差的抬頭,接著看到了令他畢生難忘的驚悚一幕。

  不知什么時候,馬車的車頂上突然暈開了一大灘的黑紅色血液——仿佛有人曾在車頂上殺生放血,血順著車廂的木板滲透進內里似的。

  “大人,那里有——”他正欲開口說話,接著見那血液不止不下滴,反倒詭異的順著車頂壁往上滲,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啊啊啊啊!”曹大宗發出生平最尖銳、最刺耳的慘叫:

  “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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