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生眼脹頭疼,仿佛有人在生摳她的眼珠,令她皺眉發出一聲痛哼。
她的記憶出現了斷層,從武立有離開后,她的腦海一片空白,稍一細想眉心便鉆心的疼。
趙福生索性坐倒在地,背靠矮柜喘息。
半晌后,她舉手看了一眼滿手掌的血,順手在腰間擦了擦,歇息片刻后,這才睜開了眼睛。
就在這時,門外哐哐拍門聲再度響起。
武立有沒聽到她的回音,有些急切 “大人,你”
“沒事。”
趙福生強忍頭疼,應了一句 “剛剛踢到了東西,不要吵我。”
武立有聽她回話,這才松了口氣,應了聲是。
趙福生伸手按揉了兩下眉心,這才開始整理起腦海里的線索。
這一趟狗頭村之行,處處透著詭異。
從頭到尾沒有見到鬼,但厲鬼卻像是無所不在。
她轉頭環視屋中,兩盞燈火搖曳,屋里靜寂只能聽到她低低的喘息,并沒有其他人。
床上凌亂的攤著拆開的被褥,不像是有人動過的樣子。
桌面狼藉,殘留著油漬。
角落擺放了一方墨盤,里面還有少許墨汁,大部分墨跡則掃得桌面到處都是。
除此之外,桌上不見毛筆、紙張。
趙福生多看了兩眼,頭又隱隱作疼,她倒吸了口涼氣,閉了閉眼睛,同時伸手進懷中摸索 身上衣裳內里縫制了一個口袋,里面裝著一個袋子。
她將袋子掏出,從內里掏出一本翡翠玉書。
這是鎮魔司的魂命冊。
魂命冊一翻出來,受鬼倀者掌控的魂命冊似是感應到了什么,鬼咒頓時爬滿趙福生的手掌,并順沿著她手臂往上攀爬,很快爬滿她的脖子、臉頰。
詭異的黑紅色符文密密麻麻,帶著不詳的陰冷之氣。
趙福生的腦袋、手臂被凍得僵疼,但那原先的脹疼之感卻一一褪去。
她再度睜開眼睛時,已經恢復了大半精神。
“果然厲鬼出現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竟然觸發了厲鬼殺人。
但顯然狗頭村的厲鬼并不是一擊斃命的殺人法則,因此厲鬼現身,她卻并沒有死,只是流了大量的血,外加劇烈的頭疼。
趙福生想到這里,翻身坐了起來。
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自己喪失的記憶。
“以我的性格,涉及鬼案,我必定會仔細、謹慎。”她恢復精神之后不慌不忙的將魂命冊重新裝回袋子中,塞回衣凳內的暗袋內。
她還摸了摸袖口,袖中枯縮的鬼臂抓了一張泛灰的人皮紙,仍塞在她袖口內。
從武立人床褥之中拆除的人皮被子疊成一團,被她放在衣襟中,除此之外,她身上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
確認自己的重要物品沒丟,趙福生不自覺的松了口氣,思忖道 “狗頭村的鬼案,除非我沒有線索,如果我發現不對勁兒,必定會留下記號的。”
她想到了記號,目光隨即落到了桌面上。
桌面擺了硯臺,她還記得這是她找張傳世讓武立有尋來的。
可此時再看硯臺,趙福生又不記得自己拿這硯臺有什么用了這一點就是最大的問題。
事關鬼案,她不會做無用功。
狗頭村窮困無比,文房四寶可是個稀罕東西。
她找人要了筆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發現了一些重要的事,且她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會遺忘,所以才想借助書寫,保留記憶。
想到這里,趙福生神情一振。
既然有寫字的打算,必然是有筆、紙掉落在地。
武立有家雖說打的過,可鄉下房屋整體布局雜亂無章,她大略掃了一眼,并沒有找到筆與紙的蹤跡。
趙福生一下就反應了過來,這東西看似亂掉,實則有可能是鬼藏就類似于她記憶紊亂,并不是真的缺失了記憶,興許只是認知受到了干擾,因此明明有這一段記憶,卻無論死活也想不起來而已。
眼前丟失的東西找不到也是一樣的道理,說不定就在她面前,可因為觸發了厲鬼法則的緣故,她也能視而不見。
趙福生并沒有慌亂,而是深吸了一口氣,半晌后徐徐吐出。
她想假設自己片刻之前被鬼操控了身體,失去了記憶,而在清醒的那一瞬間,她看到的是翻倒的油燈、桌面起火,她口鼻流血,灑了滿桌子都是。
再結合武立有研墨之后即離開的舉止,趙福生頓時篤定自己在喪失記憶的那一段時間沒有離開過桌子。
她的目光落到了桌面上。
桌面上有凌亂的墨痕,混跡著翻倒的燈油,并沒有干透。
她低頭往桌下也看了一眼,桌下也空蕩蕩的,只是泥地,并沒有多余的東西。
趙福生咬了咬嘴唇,撕下一塊死皮,接著伸手往桌上摸去。
桌子并不大,上面只擺了一方硯臺、一盞燈,桌面本有些粗糙,但上面潑灑了墨、油與血,又有些滑膩。
她一摸之下并沒有摸到什么東西。
但趙福生并不氣餒,又俯身往桌上去摸,地面凹凸不平,她爬到桌下摸了一圈,卻仍無收獲。
桌子四周都沒摸到有用之物,莫非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趙福生皺了皺眉。
“我失憶之前就在桌子附近,如果我有東西丟失,必定就掉落在這里。”
鬼沒有情感、記憶,只是依照法則行動的存在,不可能如此聰明,知道隱藏她的物品。
除非她記錄了一個重要的線索,觸發了厲鬼法則,因此被迫隱形。
她腦海里突然想起了要飯胡同時與厲鬼相斗的一幕她掄起木棍重擊要飯鬼時,要飯鬼的身體頓時化為虛影消失。
對于人類來說,厲鬼的身體介于虛幻與真實之間,因此人類無法與鬼相斗,唯有厲鬼才能克制厲鬼。
這個念頭一鉆入趙福生的心中,她眼睛一亮。
接著她袖口一抖,枯縮的鬼臂從她袖口之中滑出,被她握于手中。
她抓著鬼臂四處抓動。
悉索聲響中,鬼臂橫掃過空無一物的地面,指尖卻像是突然勾到了什么東西。
趙福生心中一喜,抓著鬼臂再往那一處勾。
那地面明明干凈且并沒有多余雜物,但借助鬼臂,她卻分明感應到那里擺放了一件物品。
像是一張散開的卷軸。
她腦海里想起鎮魔司中堆放的卷宗,同時以鬼臂將那物輕輕挑起。
東西一離地,干擾她認知的法則頓時在厲鬼手臂的力量下消失。
隱匿的東西重新顯形,一張羊皮卷宗晃晃悠悠的掛在枯干的鬼臂之上。
趙福生心中一喜。
可就在這時,原本受到了功德值力量鎮壓的鬼臂不知是感應到了什么,竟隱隱有復蘇的架勢。
那抓握的手指動了動,緊攥的五指緩緩松開,反手抓住了卷宗的一角。
趙福生目光一凝,一手抓拽鬼臂,一手握緊大半卷宗,接著用力一扯 她馭鬼之后力量不小,而鬼臂抓到了這東西也并不放松。
兩股力量相抗,那卷宗一角應聲而裂。
鬼臂不甘的動了兩下,重新化為枯臂落入她的掌中。
趙福生不慌不忙的將鬼臂重新送入自己的袖口之中,這才將目光落到缺失了一角的卷宗之上,這一看之下,她頓時目光一凝。
卷宗之上以并不大工整的毛筆字寫著遺忘鬼 字跡色澤略淡,但這正是她的筆跡無疑。
她毫不猶豫,中指與食指相并伸入硯臺之中,蘸了墨汁,往紙上一點。
新點的墨汁濃黑,與這遺忘鬼三個字的色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趙福生提著卷宗,湊近到燈旁看。
燈光下,遺忘鬼三個字寫得不大工整,字體色澤略淡,幾乎像是要淡去。
在字體之下,另有數行工整小字,記錄的則是另一卷案卷。
這是鎮魔司的卷宗,應該是被她臨時帶走,在先前用以記錄厲鬼相關的事件。
她動了動卷宗,借著燈光,她看到在遺忘鬼三個字的周圍,仍殘留了若隱似無的淡色痕跡仿佛這里原本也記錄了什么,此時卻消失得一干二凈。
“擦除痕跡”
趙福生心中一寒。
這種舉動,與擦除記憶相似,都是在擦除厲鬼留下的痕跡。
她原本寫了什么,竟然連字跡都能消失。
“遺忘鬼”
趙福生敢肯定,這三個字是自己所寫。
不止是遺忘鬼的稱號與她此時的情景相吻合,更重要的還有筆跡、簡體字,都是證據。
她正望著這三個字出神之際,突然心頭一寒,頭皮發麻。
一股瘮人的感覺瞬間籠罩她全身,暗夜之中,好像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盯著她看。
鬼就在附近。
這個念頭涌入趙福生心中,她并沒有急著去喚人進來,也沒有四下翻找角落,尋找厲鬼影蹤。
她突然想起鬼臂先前的異樣之處斷臂突然復蘇,緊抓著羊皮卷宗不放。
一念及時,趙福生展開卷宗,往燈下一舉。
燈焰舔燒著卷宗的背面,火苗卻并沒有將這卷宗點燃。
火紅的燈光將薄薄的皮紙照亮,一雙暗紅淌血的眼睛浮現在卷宗之上,陰森森的與趙福生對視。
夜晚時分、四下無人 荒村老宅之中,武立有等人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詭異陰森的房間內只有趙福生一人。
四周的燈光不知何時暗了下去,那雙詭異的眼睛麻木陰冷,仿佛不帶半分感情,看得人毛骨悚然。
趙福生性情之中瘋狂而又大膽的一面突然占據了上風。
恐懼到了極點,她突然變得鎮定。
她沒有尖叫恐慌的將卷宗扔出,而是極為冷靜且又殘忍的伸出手,往那一對眼珠狠狠摳去手指鉆破羊皮紙層,將那一雙眼珠摳出 但趙福生想像中的血噴如泉的黏膩感并沒有發生。
她的手指鉆破卷宗紙張的剎那,一切幻像瞬間消失。
帶血的眼睛消失了,流淌了滿卷宗的血跡也消融得干干凈凈。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約巴掌大小的、且殘缺不全的紙人落到她的手掌心上。
那紙人是由大小不同的皮痂拼組而成,看起來像是要散架,卻不知為何又被粘黏在一起。
趙福生呆了一呆,密封的記憶之鎖被撬動,雜亂無章的記憶開始在她腦海里翻滾。
她下意識的翻轉紙人身體,只見紙人的后背,以小字寫著大漢205年7月31日 記憶的枷鎖瞬間碎裂,丟失的記憶重新復蘇。
武大敬報案武大通之子回狗頭村提起武大通之子生辰時武大敬慘死去武立人家發現被褥繼而推算出武大通長子生辰趙福生落筆在抓落的皮蛻瞬間,皮蛻化為紙人她七竅流血失憶所有記憶瞬間復蘇,趙福生如一場大夢初醒 “第二次”
話音未落,她又警覺 “不對,第三次”
她已經是第三次失憶。
第一次記憶受到干擾,是在鎮魔司內,當時武大敬提到了武大通的長子,繼而使她記憶出現了一定的斷層,后通過旁敲側擊回憶;
這只是一個開始,后面再度記憶受到影響,是在武大敬死后。
狗頭村的人被抹去了關于武大敬的種種,連他的兒子對他認知都出現了錯誤,以為他進城未歸。
而第三次,則就是剛剛。
看似神不知鬼不覺,實則兇險無比。
來時的路上,武大敬無意中說過,狗頭村風水不好,村里的人上了年紀之后便有可能會七竅流血,他娘也是如此,最終不久就故去。
而武大敬臨死之前趙福生也看他流過兩回鼻血,據他說這個毛病前些日子就有了。
鄉下人不明就里,不知道這是厲鬼殺人的法則。
也就是說,趙福生此時血流失憶,完全符合武大通這個隱形長子殺人的特點。
可武大敬與武大通一起長大,且對武大通之子知之甚多,卻能堅持了數天之久,最終提及這厲鬼生辰才慘死。
而趙福生才接觸這樁鬼案不久,卻在短時間內七竅出血,并在記下厲鬼生辰之后立即失憶她眼中閃過一道亮光,自言自語 “看來我摸索到了重要的線索,弄出了一個了不起的東西。”
厲鬼特征隱形。
而提及它、探聽它過往的行為,無異于是要將它從隱匿的時光河流之中挖出來,這觸發了它的法則,所以才會遭法則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