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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斬落鬼首

第三百一十九章  “滿周——”

  趙福生一見泥像,一個猜想浮上心頭,她低頭想喚小孩。

  但此時小孩的雙頰卻縱向爬滿紅得發黑的紋印,從嘴角爬向腮頰,顯得有些詭異。

  “福生,我帶你出夢。”

  蒯滿周的臉鬼氣森森,整個人煞氣凝為實質,化為千絲萬縷的細黑絲線飄在她四周。

  這會兒的蒯滿周鬼氣大過人氣,已經似是失去了理智,鬼的本能占據了上風。

  “福生,我帶你出夢。”

  小丫頭神情機械的又喊了一句,接著身體輕飄飄的騰空。

  飄浮在半空中的莊四娘子被絞斷的長發一挽,將飛上半空的蒯滿周一把卷住。

  “大人——”

  孟婆一見此景,頓時看向趙福生。

  她的語氣雖說平靜,但眼神里明顯露出了急切之色。

  厲鬼一旦反制馭鬼者,這證明鬼物失控,處于復蘇的邊沿,如果不加以干預制止,極有可能鬼物會優先反殺蒯滿周。

  趙福生的目光落向了遠向的鬼廟,廟時的香火斷折,露出微笑的泥像。

  以孫三娘、黎干娘等人為首的一干鬼倀跪伏在泥神像前,在為泥胎鬼像叩拜香火。

  這是一個沒有經歷封神,卻已經天然擁有了‘虔誠’信徒的鬼——不,這應該已經不再是鬼,而是達到了鬼神的等階了。

  “滿周斗不過它。”

  趙福生閉了下眼睛,抿了下干燥的嘴唇,輕聲的道:

  “你們看到了廟內的鬼像了嗎?”

  蒯滿周此時被莊四娘子的長發緊緊纏住,莊四娘子一纏住小孩,便將其束縛于鬼尸之上。

  眾人從下往上看時,便像是這兩母女親密依偎似的。

  張傳世仰頭看了一眼,不由膽寒,又聽趙福生在說話,心亂如麻的想:怎么到了這樣危急的時刻,大人還在關注鬼神像?

  他正胡思亂想之際,又聽趙福生道:

  “此時的鬼像力量與莊四娘子旗鼓相當——”

  劉義真也覺得不對頭,抓著張傳世靠近了趙福生一些:

  “你覺得滿周會輸?”

  正如趙福生所言,目前兩大厲鬼拼斗,雙方力量持平。

  野廟內的泥胎絞斷了莊四娘子的頭發,但莊四娘子的煞氣卻也斬滅了泥像的香火。

  “它還沒掉頭。”趙福生輕聲的道。

  “什么?!”劉義真低聲的驚呼。

  他初時面現驚愕,還不明白趙福生話中之意。

  但有了她這一句話點撥,劉義真腦子略微一轉,瞬間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人頭落地,厲鬼復蘇——這是十里坡鬼禍形成的緣故。

  野神廟內的泥像原本是整體的。

  先前在黎干娘家中時,楊桂英提到過:喬越生失蹤后不久,野神廟內的泥像腦袋斷裂。

  之后十里坡開始出現無頭死尸。

  初時只死一部分人,后來禍及全家,直至村莊,最終害及整個鎮子。

  此時蒯滿周為了破解鬼夢,放禁開了一部分自身的實力,將莊四娘子、蒯良村的鬼眾一并召出。

  這里的蒯良村村民可并非鬼倀,蒯六叔等人當初知道人為釀造出鬼禍后,悔恨難當之下村民赴死化花,死后困住厲鬼,導致鬼村復蘇。

  也就是說,蒯良村本身就是自成一股力量的鬼村。

  黃泉、鬼村、莊四娘子形成一體,在即將引度黎家坳的鬼倀的時候,這股恐怖的厲鬼力量終于將躲藏在夢境中的厲鬼撼動。

  因此鬼廟出現,與莊四娘子在鬼夢之中激斗。

  可是這會兒的鬼廟內泥胎像完整——并非好事一樁。

  十里坡內真正的厲鬼是一個無頭的鬼。

  有頭的泥像還是鬼物徹底的形態,一旦泥像的頭顱掉落,才是夢中厲鬼的真身展現的時候。

  夢中厲鬼一旦現身,有兩種結果。

  一是鬼物現形,意味著眾人可能會通過驅趕、封印、分解鬼物而脫離鬼夢,回到現實。

  而另一種可能,則是夢中無頭厲鬼一旦出現,眾人極有可能全軍覆沒。

  劉義真一想到這樣的結果,臉頰微微抽搐。

  “你感覺,我們是它的對手嗎?”他問了一句。

  “不好說。”趙福生搖了搖頭。

  “不好說?”劉義真有些不敢置信。

  萬安縣鎮魔司最精銳的力量都集中在此處。

  馭使了可怕兩大災級厲鬼的蒯滿周,以及擁有門神、先予后取的厲鬼、要飯鬼等的趙福生,還有一個實力不明的孟婆,以及可以鎮壓鬼物的劉義真……

  “我們幾人聯手也不行嗎?”他的臉色凝重,不敢再隱藏實力:

  “我可以鎮壓鬼物——”

  他話沒說完,趙福生一句話便令他閉嘴了:

  “我們身在鬼夢之中。”

  夢中厲鬼的可怖在于容納人、鬼,力量強橫,將鎮魔司一干人及所有厲鬼全困于它的夢境之中。

  這就好比人生活于天地之間,如何與天地爭斗?

  沒有辦法打破這層桎梏回歸現實,便始終無法與夢中的厲鬼真正交手。

  蒯滿周年紀雖小,但她卻看破了這一點本質。

  所以她放開限制,召喚出黃泉、鬼村、莊四娘子,形成完整的整體,就是想借此時機將眾人引上黃泉路,強行破開鬼夢的束縛。

  但鬼夢的力量太強大,鬼廟一現,立即就將黃泉、鬼村打散了。

  莊四娘子雖強,始終是受到了鬼釘的束縛,并不是完全的自由。

  “那我們只能等死?”劉義真接受了現實,有些平靜的問出這話。

  他話音一落,看到懸掛在自己胳膊上的張傳世嚇得都要翻白眼了,竟然忍不住有些想笑了。

  “那不能。”

  趙福生搖了搖頭:

  “我進十里坡是來查案的,不是為了送死的。”

  不知為什么,劉義真總覺得她平靜的表面隱藏著一種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瘋狂。

  果不其然,她說完這話后,轉頭看向劉義真,咧嘴露出一絲笑容:

  “義真。”

  她喊了一聲。

  劉義真身上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下意識的倒退了半步:

  “你要干什么?”

  趙福生微微一笑,視線轉移到了他手邊牽著的鬼馬上。

  鬼馬的背后馱著一具漆黑可怖的鬼棺,棺內封印著無頭鬼物。

  “這無頭鬼能克制厲鬼吧?”趙福生問了一句。

  劉義真瞬間就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了。

  “不行!”他先是斬釘截鐵的搖頭。

  他祖父一生為了守護無頭鬼,使其不要復蘇,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偌大的劉家中道分崩,族人分散四處,劉化成一生守廟,害人無數,死后甚至厲鬼復蘇克制鬼物——為的就是當年在先帝面前留下的贖罪承諾:看守無頭鬼,彌補當年他造出的鬼禍。

  “不行。”

  劉義真又搖了搖頭:

  “我答應過我的祖父。”

  他看向趙福生,趙福生微笑著定定看他,目光堅定。

  兩人視線交匯,劉義真那張堅毅的面容上首次露出狼狽之色。

  青年本能的低頭,不敢看向她的眼神。

  “不行——”

  這一次他再搖頭時,語氣便已經不如先前一樣的強硬,而是帶了幾分遲疑。

  真的不行嗎?劉義真捫心自問。

  如果夢中的厲鬼出現,當眾人束手無策時,真的不能放出棺內的無頭鬼嗎?

  劉義真自小形成的堅定信念坍塌了。

  “你真是狡猾、可惡。”劉義真有些懊惱的道:

  “我爺說得對,人心叵測,我就不應該出夫子廟,一生應該留守廟中,鎮壓厲鬼,那才是我的職責。”

  他抱怨連連。

  趙福生的目光卻逐漸的柔軟,她嘴角的笑意多了幾分真心。

  從青年的怨念,她聽出了他言外之意,已經默許了她動用鬼棺。

  “放心。”趙福生溫聲安撫他:

  “此間事了后,我給你記一大功,回去就讓龐先生給你加俸祿。”

  “……”劉義真翻了個白眼,半晌后默默的道:

  “加一倍。”

  趙福生還沒回話,張傳世幽幽的道:

  “多了。”

  這老頭兒一向貪生怕死,但提及‘錢’的問題,他頓時又來了勁兒:

  “我開店時候,店里尸奴打工是不要錢的,最多早前買人花幾十銅板——”

  劉義真惡狠狠瞪他。

  “好。”

  趙福生應了劉義真一句。

  她話音一落,此時半空之中的鬼戰已經一觸即發。

  莊四娘子抱纏住女兒的那一刻,身上的厲鬼力量突然暴漲。

  血紅的鬼煞之氣從它身體四周逸出,順著它的發絲飛揚。

  那血光便宛如烈焰鬼火,縈繞在頭發四周。

  長發開始瘋狂的生長,往四周蔓延開來,宛如海底巨大的藻類,頃刻間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空。

  而在莊四娘子鬼發籠罩下,形成了一種特殊的鬼域。

  有大量霧氣從莊四娘子的鬼軀之上逸出,眨眼功夫形成特殊的大大小小血珠,飄浮于半空中。

  這些血珠停留了半晌,接著如雨水頃泄而下。

  ‘淅淅瀝瀝。’

  血珠飄落之處,將孫三娘、黎干娘,以及黎家坳所有匍匐跪廟的鬼村倀鬼淋了個透。

  一被鬼雨淋中,以孫三娘、黎干娘為首的鬼倀者竟然開始融解。

  這些跪拜的倀鬼眨眼之間被鬼雨腐蝕,化為一道道的青煙。

  青煙冉冉升起,將莊四娘子籠罩其中。

  與此同時,隨著鬼信眾的一一消亡,遠處神龕內端坐的泥神像身上突然平空出現了道道血光。

  這些血光如同一條條絲線,將它五花大綁。

  紅色的絲線將泥胎像纏得很緊,帶著詭異的怪象,一寸寸將泥神像勒緊。

  二鬼斗法到了關鍵時刻,雙方各有折傷。

  籠罩莊四娘子四周的青霧沖擊它的長發,將它臨時展開的鬼域沖散。

  而勒住泥胎像的血線則紅光閃爍,用力一收——

  ‘啪嗒。’

  脆響聲中,泥胎像傳來碎裂聲。

  那泥像的腦袋應聲而斷。

  一根血線將泥像的脖子勒斷,那滿臉笑意的儒生泥頭瞬間滾落。

  在落地翻轉的那一瞬間,儒像的臉上的笑容變得慘淡而森寒。

  接著,泥頭落地,‘轟隆’碎裂。

  整個夢境空間開始瘋狂的震蕩。

  這股可怕的震蕩感強行撕裂了莊四娘子的鬼域,并以兇蠻不可一世的姿態將本來合而為一的莊四娘子、蒯滿周母女強行分開。

  蒯良村被打散,莊四娘子的鬼體被直接輾壓性的壓制。

  黎家坳在這股震蕩下被損毀,黑暗降臨的那一刻,蒯滿周的身體失去了莊四娘子的庇護,往下掉落。

  “福生,開棺嗎?”

  劉義真見此情景,大聲的問了一句。

  他的手按到了鬼棺之上,只要趙福生一聲令下,他就將鬼棺破開,放出無頭鬼。

  但趙福生一心二用,在關注二鬼大戰的同時,她的一絲心神一直落在蒯滿周的身上。

  此時見莊四娘子被鎮壓,蒯滿周的身影從半空落下,她顧不得回答劉義真的問題,一個箭步上前,在下方張開雙臂,將小丫頭接入懷中。

  小孩一被她抱住,夜幕瞬間降臨。

  “開——”‘棺’字還含在趙福生口中沒說出口,她立時止住。

  “暫時不開棺。”

  她緊緊抱著小丫頭,先是小心的摸了摸蒯滿周的手,感應到小孩的指頭回勾,緊繃的心弦才微微一松。

  蒯滿周沒事。

  確認了這個信息后,她的理智回籠,冷靜的道:

  “已經錯過逼出厲鬼的機會了。”

  夢中的無頭厲鬼并沒有現身,此時開棺除了多個麻煩之外,并沒有多余的作用。

  劉義真額頭冷汗都差點兒嚇出來了。

  趙福生喊‘開’字的時候,他的手化為金色,險些抓入那石棺蓋中,幸虧她說得及時,他沒有徹底將蒯滿周當日封印在鬼棺上的鬼線扯破。

  張傳世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

  “大、大人,我們,我們現在是個啥情況?”

  “還在黎家坳?”孟婆也問。

  “恐怕不是在黎家坳了。”

  趙福生皺著眉,緩緩的搖頭。

  懷里的蒯滿周乖乖的將頭依偎在她肩頭片刻,小手環著她脖子。

  隨著她的搖頭動作,小孩冰涼的手緩緩上移,摸到她臉頰處,碰到了她緊皺的眉心,接著將臉埋在她頸脖處,小聲的道:

  “對不起,福生。”

  她的話讓趙福生一下愣住。

  半晌后,趙福生將小孩放落到地面上,拉住了她的手,她沒有回答小孩這句話,而是轉頭看向四周。

  周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她說道:

  “我們應該不在黎家坳,但仍被困在鬼夢中。”且隨著那神龕內泥胎像的頭顱被莊四娘子切下,厲鬼的法則力量在瞬間爆發,將眾人引入了更深層次的鬼夢。

  “什么意思?!”

  張傳世不安的問。

  但之后不用趙福生再回答了,只見無盡的黑暗中,隨著眾人的對話聲響起,突然顫巍巍的亮起了一點燈光。

  那一點亮光如同黑暗中的一顆璀璨明珠,份外引人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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