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譜的猜測成了現實,這個事震得趙福生久久無法言語。
三個厲鬼同時全隱藏在夫子廟中,劉義真是怎么敢的?他竟然與三鬼同居!
她腦海里浮現出昨日來此尋劉義真時,站在夫子廟前隱約看到的神龕,龕內供奉的‘神像’雖說她沒看清楚,但當時就給她一種邪門異常的感覺。
只是當時鬼燈碎裂,隨后劉義真出現,打斷了她的窺探。
趙福生心情復雜,跟著厲鬼轉過街角。
夫子廟的燈光越來越亮,慘白的燈光穿透鬼霧的封鎖,讓她一眼將廟門前的情景看清。
只見那大門口處,有一個高大的人影雙手各提著一只木要桶站立著。
興許是時辰已至,他略有些焦急,不安的轉頭四處張望,似是在等待著什么。
當他聽到沉重的‘嗒、嗒’腳步聲響起時,那人影猛的轉過了頭來。
僵硬死白的厲鬼提著淌血的人頭,不緊不慢的走進鬼燈籠罩的范圍。
提桶的青年見此情景,下意識的去看鬼物手中提著的人頭——
“咦?”隨即他似是發現了詭異,發出詫異之聲。
那人頭看樣子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牙齒參差不齊,看來今夜被厲鬼捕食的人并非趙福生。
青年正驚疑未定間,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怎么,沒想到不是我吧?”
這一聲略帶笑意的調侃在此時突兀的響起,給年輕人帶來的驚恐無疑是巨大的。
他虎軀一震。
提在雙手之中的水桶‘哐鐺’落地,桶里的水溢了出來,‘嘩哂’潑向四周。
只見厲鬼的身后,一道人影緩緩從陰影之中走出——
“是你!”劉義真大驚失色,結結巴巴的道:
“你、你怎么、怎么敢——”
從趙福生見劉義真以來,這個年輕人給她的感覺便是極為鎮定、老成。
他見鬼都不驚懼,此時卻似是被她的貿然出現嚇得不輕。
興許是吃驚于趙福生不止沒有死于今夜鬼禍,且還跟在厲鬼身后溜達了大半條街,他說話時直喘大氣。
他雙手被潑灑出來的水濺濕,手掌握成拳狀又下意識的松開、再握緊,數次重復這一過程,整個人因為過度的震驚,瞳孔收縮不停。
趙福生也搖了搖頭,看著那厲鬼緩步往廟門的方向一步步挪去。
燈光照在鬼的身上,將地面滴的血跡照得異常清晰。
鬼從一臉凌亂的劉義真身側穿過,不知是因為鬼燈的影響,還是因為它已經完成了今夜的殺人法則,它仿佛并沒有‘看’到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大活人。
它動作僵硬的上了臺階,邁過門坎,緊接著‘嗒、嗒’的腳步聲從幽靜的大殿之中傳來,回音陣陣之中,厲鬼的氣息逐漸被殿內的陰影吞并。
不多時,‘乒乓’的撞擊聲響起,之后一切歸于平靜。
而此時兩個大活人正站在廟門前,長時間相對無語。
“我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趙福生說到此處,又搖了搖頭:
“不,我應該早就想到的。”
難怪昨日她心中一動,問劉義真廟中有幾個鬼時,他笑而不語。
按照她原本的推測,如今要飯胡同中鬧出的鬼禍原本就是為了對抗無頭鬼而出現的,無頭鬼被封印在夫子廟中,這提頭的惡鬼隱藏在夫子廟內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只是劉義真居住在夫子廟的事誤導了她,她沒有想到一個大活人竟然敢與復蘇的厲鬼同處一室。
再加上老廟祝死后厲鬼復蘇——趙福生嘆了口氣,道:
“沒想到我們這萬安縣區區一間夫子廟內竟然是‘鬼才濟濟’。”
趙福生說話的同時,再抬頭去看上方懸掛的鬼燈,隨后再將目光落到了劉義真身側的那兩桶水上。
她隨后想起昨日自己早上來此時,地面濕漉漉的,像是才剛沖洗過不久的樣子,當時就令她生疑。
劉義真被她的話說得一時語塞,不知該怎么回應,最終平息了心跳,道:
“我收拾了此地再和你說。”
說完,他示意趙福生讓開些,隨后彎腰將兩桶潑灑了大半的水桶傾斜倒了出去。
水流‘嘩’的沖出洗刷地面,劉義真從靠墻角的地方取了一把長條掃帚,開始洗刷起厲鬼經過時留下的痕跡。
看得出來這些事情他平時就在做,因此動作很是麻利,三兩下便將廟前打掃干凈了,他收完掃帚與水桶,重新出來時,看了趙福生一眼——
她的神色平靜,但眼神幽深,對他很是戒備警惕。
少女穿了一雙破舊的布鞋,兩只腳的大腳趾處都有破裂,隱約可見里面的襪子。
鞋底及鞋面幾乎被血浸泡,經過先前他倒水一沖,更是幾乎全濕。
“你要不要清理一下鞋子?”
趙福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也看到了那快從鞋子破洞中漏出來的腳趾。
劉義真的目光落到她腳上,她眼珠一轉,接著笑了一聲:
“也行。”
她作勢彎腰脫鞋:
“那你正好提去幫我刷干凈——”
劉義真被她的反應打了個措手不及。
一般來說,人都會有羞恥心,被人窺探到不體面的一面時,大多數人會下意識的想要逃避、辯解。
趙福生雖說僥幸成為鎮魔司令司,但她出身較差,衣著破舊,這是與她身份并不相符的裝扮。
劉義真故意提到她的鞋,是想令她難堪,繼而避開與她之后的談話。
哪知她身穿破舊的鞋子,卻神情坦然,并沒有半分扭捏,反倒她欲脫鞋的動作將劉義真嚇了一跳。
“別——”
他再次失態,喊了一聲。
趙福生的手還放在鞋子后跟之上,她本來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聽到眼前這青年沉不住氣后,她不由‘嗤’笑了一聲:
“逗你玩而已,瞧你嚇成了什么樣子。”
她直立起身來。
劉義真的表情本來頗為懊惱,但聽她一笑,也覺得自己的行為過于滑稽,想要將人一軍不成,反被人將計就計。
他忍不住失笑。
兩人這一笑,彼此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頓時一泄。
劉義真的神色看似緩和了許多,實則心中對于趙福生更加警惕。
她聰明狡詐,行事難以預測,且尤為擅長把握人心與氣氛。
從厲鬼歸來之后,自己的情緒好像一直被她拿捏,就連他自以為是想要逼退她的作派,仿佛都在她預計之內。
趙福生可不管他心中的想法如何,只平靜道:
“我將來要與鬼打交道,這些東西我總要習慣的。”
劉義真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趙福生道:
“只是我沒想到,要飯胡同的鬼竟然是你養的。”
“不——”
劉義真初時想反駁,但在趙福生注視之下,他最終嘆了口氣:
“此事說來話長。”
“那你就慢慢說。”趙福生盯著他道:
“我知道你還隱瞞了一些東西,但事到如今,涉及了這樣多人命,你總不能再推三阻四。”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她打定主意,要飯胡同的鬼是夫子廟養出來的,劉義真此人如果陰險狡詐仍發敢胡編亂造說些假話來忽悠她,她之后要想辦法殺死此人,堅決不能留下禍根。
這個人很有些古怪。
他是活人,身上沒有馭鬼后的陰戾之氣,可同時趙福生又感應得到他時常與鬼打交道后沾染的那絲鬼息。
這種感覺十分奇怪。
趙福生馭鬼的時間不長,與鬼打交道的時間也不多,但她隱約感覺到,劉義真頗為特殊,仿佛她身上馭使的鬼物對他并沒有‘惡意’,且鬼與他之間隱隱有一種說不清的聯系。
他與老廟祝祖孫兩人先后接掌布施之事,與鬼打交道,想必自有一套與鬼打交道的經驗,不肯告知于旁人。
趙福生壓下心中的雜念,劉義真的情況等她處理完要飯胡同的事情將來再慢慢去查詢,當下最重要的仍然是要飯胡同的困境。
“夫子廟的鬼是什么來歷,你應該很清楚吧?”
“是。”劉義真點了點頭。
今夜厲鬼行蹤曝露,也意味著他想要隱藏的秘密又一個秘密曝光了。
從夫子廟建廟以來,這個事四十年來一直都隱藏得很好。
就算是要飯胡同出事后,厲鬼接連殺人,其他人就算從前人之死中摸清了厲鬼殺人法則,可普通人大多貪生怕死,沒有誰像趙福生這樣的逆天,敢近距離跟在厲鬼的身后,被她摸到了鬼的藏身之地。
劉義真皺了皺眉,想了想,突然又笑了一聲:
“算了,這個事本來也與鎮魔司有關,說給你聽也不丟人。”
他打定主意之后,也不再糾結,直言道:
“許多事情我想你也清楚了,且要飯胡同的鬼禍,此地的情況,你也大概了解了。”
趙福生點頭。
劉義真又問:
“那四十年前,我們劉家的鬼禍你也知道吧?”
“當然。”
趙福生挑了下眉,再應了一聲。
“當年的鬼禍,蘇瀧和張雄五解決不了。”他直言不諱的道。
趙福生想起紙人張提到過的事,問:
“是因為無頭鬼尸的特殊力量?”
“是。”劉義真點了點頭,說道:
“這無頭鬼尸力量特殊,它能壓制厲鬼,我祖父說,蘇瀧當時馭使的厲鬼也達到了煞階,可在它面前卻仍受壓制,根本馭使不了它的力量。”
趙福生當時只聽紙人張提過無頭鬼尸的可怕之處,卻沒有想到無頭鬼尸的能力竟然如此逆天。
她聯想到自己身上馭使的厲鬼,頓時心中一動:
“我感覺這個能力很妙啊——”
她馭使的厲鬼一旦使用力量過多,復蘇之后會要了自己的命——假如她能得到無頭鬼的尸身,是不是可以將來先借自己馭使的厲鬼之力,末了立即將無頭鬼的尸身背起。
這樣一來,無頭鬼的力量克制住她馭使的厲鬼,變相封印她的厲鬼,她豈不是可以鉆鬼的空子,無限制的借用厲鬼之力,讓自己身上纏的這個厲鬼無計可施?
“你不要胡思亂想!”
劉義真聽她這樣一說,再看她表情,頓時似是猜到她心中打算,大聲喝斥:
“這種天真的念頭不是沒有人試過。”
無頭鬼確實可以克制其他厲鬼,使其他厲鬼陷入封印狀態,但它一旦復蘇之后,誰來克制?
“我勸你死了這條心,你一旦借了無頭鬼的力量,它先就取你腦袋,讓你立即隕命。”
“……好吧。”
趙福生略有些遺憾的嘆息了一聲。
不過她并沒有徹底死心。
無頭鬼的力量對她來說大有可用,只是目前暫時找不到克制它的方法,如果她要是找到辦法,這個鬼說不定將來是要派上大用場的。
劉義真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心中,頓時大感頭疼:
“你不要亂來,當年這厲鬼尸身完整時,在帝京掀起過大禍,殺了一個金級大將——”
這些話趙福生從紙人張處早就聽過,聞言笑瞇瞇的點頭:
“我知道。”
“可你知道嗎?鎮魔司的將級之分除了跟功勞、資歷、厲鬼能力有關之外,也與厲鬼品階有關,聽我祖父說,這金級大將馭使的是災級以上的厲鬼!”
劉義真面色嚴肅道。
他這樣一說,趙福生倒真的上了心。
紙人張提到過鬼的品階之分,共分為:祟、兇、煞、禍、災等五大階。
也就是說,以人類為厲鬼劃分的品階之中,災級大鬼已經是最恐怖的存在。
能馭使這樣的厲鬼的將領,竟然會死于帝京之中的鬼禍,這才是令得趙福生在意此事的原因。
“災級以上的厲鬼?”她皺起了眉。
這些詳情,紙人張自然不會與她細說,此人心思陰毒,有意給她殘缺不全的信息,就是想引她送死。
“是。”劉義真面色嚴肅的點頭,見她終于認真之后,心中不由松了口氣。
“這無頭鬼尸的品階竟然如此厲害,能殺死馭使災級厲鬼的大將,那它當年——”
“倒也不是完全如此。”劉義真道:
“無頭鬼尸規則逆天,但它之所以能殺死金級大將,也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