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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再次見面

第三百一十三章  雖說眾人這一次歸來時,已經有預感會再遇上羅六、孫三娘二人。

  但真正聽到那熟悉的撥浪鼓聲響起,且已經知道后面會發生什么事的劉義真等人卻仍是表情僵了片刻。

  本來因孟婆的話而輕松的氣氛又逐漸凝固。

  ‘咚咚咚——’

  靜謐的夜空下,野廟內火光‘噼里啪啦’燃燒,那鼓聲不絕于耳,足足響了好幾個呼吸的功夫。

  許久后,鼓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沉默。

  ‘砰砰、砰砰。’

  劉義真畢竟是第一次參與鬼案,此時在這種靜默中心跳加速。

  他仰頭去看趙福生,卻見趙福生微笑著盯著面前的篝火,伸出了雙手放在火焰邊沿邊烤邊搓。

  “福生——”

  她好像沒有聽到外頭的響動,也沒有注意到詭異的氛圍。

  劉義真忍耐不住,輕輕喊了一聲。

  “嗯?”趙福生頭也沒抬,鼻腔里發出輕哼應了他一聲。

  火光映照到她臉上,她的神情輕松,眼神從容,仿佛不是身處鬼域之內,而是正在外休閑耍樂。

  “羅、孫來了。”劉義真提醒。

  趙福生點了點頭:

  “我聽到了。”

  劉義真正要說話,外間靜默了許久,突然有人高聲道:

  “好香、好香。”

  接著孫三娘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有光、有光,羅六,干爹廟有光——”

  這兩人一說話的時候,本來神色平靜的趙福生眼皮一下抬起來了。

  隨著她一抬眼看向大門處,她整個人的氣勢一下就變了。

  劉義真的心中本來還有些忐忑,可一見趙福生的眼神,心頓時落回了原處。

  眾人跟著趙福生一起轉頭往廟門外看去,便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從綠霧中走出。

  孫三娘一見廟里人多,臉上笑容一僵,躲到了羅六身后。

  與第一次見面的情景相同,羅六挑著一擔貨柜,躊躇著站在廟門外頭。

  屋里篝火燒得很旺,將廟照亮。

  火上擺放了瓦罐,罐里粥已經熬好了,米香夾雜著咸肉的香氣勾纏著人的味蕾,令羅六接連吞咽了好幾口唾沫。

  雙方目光遙遙相對,彼此互望了半晌,趙福生打破沉默:

  “夜深霧重,兩位趕了夜路也是辛苦,不如進來烤烤火。”

  羅六的表情有些戒備,挑著擔子護著孫三娘不著痕跡的退后半步:

  “多謝貴客的邀約。”他先是道了一聲謝,接著才問:

  “不知幾位貴客是哪里人?我們夫婦二人瞧著你們有些面生呢?”

  趙福生就笑道:

  “我們是萬安縣人,來十里坡是尋人的,但因為對此地不熟,走了一天迷了路,發現了這間野廟,便暫時歇息在此處。”

  她的話并沒有完全的打消羅六疑惑。

  一行五人,有老、有少,也有男有女,但其他人都不出聲,唯獨趙福生率先說話,仿佛是這群人里的領頭。

  這樣的情況頗為反常,羅六心中已經生出了退意。

  但就在這時,藏在他身后的孫三娘探出了半個頭,她看了趙福生一眼,又望了望蒯滿周,輕輕與羅六耳語了幾句。

  ‘唉。’

  一聲若隱似無的嘆息聲響起,接著羅六道:

  “原來如此。不瞞幾位貴客,我們夫婦二人是附近村子的人,平日以走山貨為生,走了一夜實在又冷又累,才想來干爹廟歇腳,見到幾位貴客在此,就怕打擾幾位清靜了。”

  趙福生就放聲大笑:

  “人多才熱鬧,兩位請進來吧。”

  羅六又與孫三娘輕聲商議了片刻,二人挑著擔子,小心翼翼的越過鬼馬進入廟中。

  一入廟門,孫三娘的目光落到了趙福生身上。

  趙福生也毫不客氣的扭頭盯著孫三娘看。

  雙方已經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可這是趙福生第一次直勾勾的盯著孫三娘看。

  這女人的年約四十,膚色白凈,眼角、眉心及唇邊有細紋,顴骨略高,眼神精明,看人時帶著挑剔與打量之色。

  看得出來孫三娘并非扭捏性格,是見過世面的人,遠比一般的女性要潑辣大膽許多。

  她習慣于審視別人,此時冷不妨被趙福生盯著從頭打量到尾,頓時有些受不住,率先移開了目光,落到了蒯滿周身上。

  小丫頭對她的視線并不在意,她反倒看著、看著,注意力倒無法集中了。

  趙福生的眼神并不可怕,卻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盯著她久了,她覺得像是針扎在了自己身上。

  半晌后,孫三娘終于忍不住了,轉頭看向趙福生:

  “這位貴客總盯著我看什么?”

  “我習慣這樣看人。”趙福生說完,又繼續盯著她看。

  孫三娘便覺得不自在了,連蒯滿周都不敢再看,便連忙站到了羅六的身后。

  羅六極力挺胸,想將她藏住。

  趙福生居高臨下又盯著羅六。

  這下羅六就能理解孫三娘先前壓力倍增的感覺了。

  他手足無措的將擔子放在角落,借著活動手腳的功夫緩解自己內心的緊繃,看了趙福生等人一眼,笑著打探:

  “幾位貴客看著氣度不凡,不知是縣里哪里人呢?我早年也在縣中呆過,說不準還與諸位有些淵源呢。”

  一旁燒火的張傳世一聽這話就冷笑一聲:

  “你少拉關系,你知道我們干什么的嗎?就有淵源了?”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

  可羅六形貌丑陋,身材矮小,自小就習慣了旁人異樣的目光與嘲諷,此時并不介意張傳世的冷臉,笑嘻嘻的道:

  “這位客人說得是,是我唐突、是我唐突。”

  張傳世覺得無趣,不再搭理他。

  趙福生就道:

  “我們是縣中府衙的人,來十里坡原是為了查一樁案子的。”

  她的話與先前跟羅、孫二人的對話內容截然不同。

  話一說出口,不止羅、孫兩人愣了一愣,就連劉義真也看了她一眼。

  “什么?”羅六吃了一驚,表情有些驚恐:

  “幾位竟然是官府的大人?”

  “不錯。”趙福生點頭。

  羅六立時咬了下嘴角。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扭頭往神龕方向看去,但目光還沒有望到泥像時,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強迫自己轉過了頭。

  “大人是來辦案的?”

  先前被趙福生看得蹲坐角落的孫三娘此時恰到好處的開口,她順勢如流的改變了對趙福生的稱呼,表情顯得熱絡:

  “不知是辦的哪樁案子呢?我們就是附近的村民,若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我們也愿意協助官府的。”

  說完,她又道:

  “先前聽大人說是在十里坡內迷路了?”

  趙福生點了點頭。

  孫三娘就伸手撐地,腳尖落地往前挪了兩步,坐到了火堆邊,看著趙福生道:

  “我在十里坡生活很多年了,大人要去哪跟我們說,這十里坡內就沒有我們不熟的。”

  趙福生也不客套,笑著道:

  “那再好不過。”說完,頓了頓,才道:

  “我們此行要去黃泉路的黎家坳,尋找一個從外村嫁到此處的楊姓女子。”

  “這里過去不遠就是黃泉路。”

  這一會兒功夫,羅六已經從先前的驚恐中緩過神來。

  此人外表看似滑稽可笑,實則心思頗深。

  聽聞趙福生身份后他本來有一瞬間露出恐慌,但一會兒功夫便能調整好心態,已經可見他心理頗強大了。

  “黎家坳也離此不遠,如果一路走去,最多不過半個時辰就能到了。”

  孫三娘則道:

  “黎家坳?姓楊?”她說完,轉頭看向羅六:

  “黎有祿嗎?”

  “黎有祿?”趙福生故作不知,問了一聲。

  孫三娘猶豫了半晌,點了點頭:

  “是,他的婆娘像是姓楊,是外鄉人,當時他看上了,死活非要娶的。”

  趙福生將她神色看在眼里,笑著道:

  “看樣子,你對黎家坳的情況十分清楚了。”

  孫三娘雖說仍在笑,但眼里卻已經有了戒備,想了想才道:

  “我跟黎有祿的娘算是舊友。”

  “關系親厚?”趙福生問。

  孫三娘就答道:

  “是走動得比較勤。”

  趙福生又問:

  “是親戚關系嗎?”

  孫三娘就搖頭:

  “不是,早年不熟悉,近兩年才認識的。”

  “近兩年……”

  趙福生將這個信息記在心中。

  孫三娘答了兩句,隱約覺得有種受她所制之感,心中不大舒服,便有意反擊:

  “說了半天,還不知幾位大人姓甚名誰——”

  不等趙福生說話,張傳世就‘嗤’笑了一聲:

  “大人的名誨哪是你們能稱呼的?”

  孫三娘眼里露出不快,羅六按住了她的胳膊,陪著笑點頭:

  “那是、那是。”

  說完,又小心翼翼的問:

  “但大人要問話,我們又不知前因后果,就怕有什么地方說錯——”

  趙福生問他:

  “你們二人叫什么名字?是十里坡哪個村人?為什么夜深人靜出現在荒郊野外?”

  她一連拋出好幾個問題,羅六就答道:“我叫羅六,這是我的妻子,人稱孫三娘——”

  “我倆是野豬寨子的人,這幾年在十里坡內賣些山貨,所以附近十里八鄉都熟。”他解釋了一下:

  “至于這天色,大人是有所不知,十里坡內氣候詭異,山中的天時長短不好說,瘴霧一起,前一刻白天,后一夜入夜都是正常的,我倆也是沒注意到起了瘴霧,才被困在山中。”

  這兩人說話真假摻半。

  趙福生將幾次與他交談的內容相互比對,也能分辨出他話中的真偽。

  羅六還不知道自己的底早露了,說完后才道:“大人說是要去黎家坳,又提起黎楊氏,莫非是這婦人犯了什么案子么?”

  “不是。”

  趙福生搖了搖頭:

  “我們今早接到報案,她娘家人昨夜遭遇了匪盜,一夜之間被人砍去了頭顱,兇手早不知所蹤。”她說話時,盯著羅、孫二人看:

  “我們走訪流土村,聽村民說前些天楊桂英的娘來過黎家坳,所以想來問問楊桂英有沒有什么線索。”

  趙福生道:

  “興許是財露了白,興許是得罪了人——”

  “什么?!”孫三娘驚呼。

  羅六則有些坐立不安:

  “砍去了頭顱——”

  “我將無頭的尸體也讓人一并帶來了,到時讓楊桂英認一認。”

  說完,她手指向劉義真身旁的棺材。

  孫三娘臉上露出畏懼之色,本能的往后坐了坐。

  “這、這個就不清楚了。”羅六看向孫三娘:

  “三娘,你說呢?”

  孫三娘咬了咬牙:

  “前些天是聽說黎三嫂的這個兒媳婦娘家來過人,但沒來幾天呢——”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抬頭往那神龕看去,見到那無頭的泥胎像時,一下怔住,終于臉上露出畏懼之色。

  她怔忡了半晌沒有出聲。

  趙福生也沒有將她的思緒打斷。

  直到羅六無意識的轉動撥浪鼓,鼓點發出‘咚咚’響聲,將孫三娘子從沉默中驚醒。

  她一咬牙,眼中露出一絲狠色,接著道:

  “不過大人說的應該就是他們了,這家人我熟,大人們若是信得過,我們帶你們過去就是了。”

  “三娘——”

  羅六一聽這話,愣了一愣,連忙招呼了她一聲,臉上驚恐溢出。

  孫三娘此時一反先前的閃躲,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給了他一個眼色。

  趙福生將二人互動盡收眼底:

  “怎么?領路這事兒有什么為難之處嗎?”

  孫三娘連忙回頭,笑著擺手:

  “沒有、沒有——”

  羅六皺著眉頭,沒有出聲。

  趙福生又問:

  “我剛剛看二位聽到砍頭案時表情有些不對,又看向這泥像——”她說到這里,頓了片刻。

  羅六的表情緊繃,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趙福生才接著說道:

  “我進廟時就注意到這泥像是斷頭的,竟然與流土村的悍匪殺人、砍頭有相似之處,也實在過于巧合。”

  孫三娘勉強道:

  “大人真會開玩笑。”她沒有多說,而是換了個話題,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我看這天色逐漸在亮了,今夜瘴霧真厚,但這會兒也在稀薄,最多不出半個時辰估計就會散了,到時我們順著廟往前走,很快就能到黎家坳。”

  孫三娘話一說完,果然外間的霧氣竟然在逐漸散去,天邊出現一抹魚光,似是快要天亮了。

  趙福生目光落到了那鍋咸肉粥上,對孟婆等人說道:

  “那我們就聽孫三娘的,吃完飯后立即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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