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即將過去,農場建成三年了。
姜寧已經不是剛回老家時的心態,在北安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農場的事問的越來越少,徹底當起了甩手掌柜。
工作按部就班,也沒什么要他操心的。
日常性的工作甚至都不需要老楊督促,該哪個部門操心的自己就辦完了,比如年底拜年送年禮什么的,孔芳菲早早就安排妥當了,哪會再讓人提醒。
需要姜寧拍板的無非就是錢的事。
聊了幾句外面的事。
又問了問農場情況。
姜寧問道:“賬上有多少錢?”
老楊說:“六億多。”
“外面欠款呢?”
“兩億多,應收賬款不到一個億,剩下都是縣里借的錢。”
姜寧想了一陣:“發二十個月工資吧!”
老楊問:“會不會太多了?”
姜寧道:“多就多吧,多發點錢讓大家日子寬余點,老家的錢我也沒想著轉出去,放在賬上不花,就現在這個通脹速度,一年少說貶值一個億,不如給大家多發點。”
老楊點頭贊同:“那也行,管理層呢?”
姜寧道:“你來定吧,我對大家今年的工作是個什么情況也不了解,拍腦袋做決定的事情不可取,還是你定個標準,我先看一下再說。”
老楊也不推辭,道:“我先想想,其他人好說,不過孔芳菲挺拼的,之前去北邊談了一個大客戶,拿了幾筆長期的訂單,犧牲蠻大的。”
姜寧問:“犧牲什么了?”
老楊說:“男人嘛,越老就越不正經,見了年輕漂亮的女人都管不住下半身。”
姜寧皺眉:“還有這事?”
老楊道:“具體情況我也不好問。”
姜寧點了點頭,再沒問這個。
聊了一陣農場的事。
老楊又說:“明年我也六十歲了,該退休了。”
姜寧問:“幾月份退?”
老楊說:“五月中旬。”
姜寧就道:“那正好,退了就不用再想單位的事了。”
老楊卻道:“農場你是不是也該再找個人了?”
姜寧道:“找什么找,現在的人一個個心比天還高,只想抓住機會撈上一筆,能堅持原則踏踏實實做事的沒有幾個,你就在農場養老吧,干不動了再說。”
老楊那個無語,這是要抓住老牛往死里用啊!
聊了一陣,老頭去忙別的事。
姜寧把孔芳菲叫來:“聽說你拉了幾筆長期的訂單?”
孔芳菲點著頭:“一年三十多萬方木頭,還湊合吧!”
姜寧問:“陪人睡覺了?”
孔芳菲看了眼門口,俯下身:“那沒有,我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我才不想伺候那些一身肥肉的老色鬼,我安排了人,脫了褲子就翻臉,拍下了視頻,抓住了他們的尾巴,敢不就范老娘就把那些東西給抖出去,看誰怕誰。”
姜寧那個無語:“你至于嘛!”
孔芳菲道:“怎么不至于啊,現在做生意多難。”
姜寧道:“沒有那筆訂單農場不也活的好好的。”
孔芳菲說:“我缺錢啊,我還想你今年給我多發點年終獎呢!”
姜寧更無語了:“一年幾十萬不夠你花?”
孔芳菲振振有辭道:“誰會嫌錢多,我也想在三亞買個別墅,冬天去度個假;我也想把兒子送去外面讀書,幾十萬哪夠,男人又指望不上,我不拼哪行。”
姜寧聽著不對:“不想和你老公過了?”
“也沒有!”
孔芳菲道:“就是覺的他不應該混日子,他應該比我更努力才對,我是女人,我也想像馮雨一樣,躲在男人的羽翼之下毫無壓力的過日子,但我老公不努力,我當不了太太,只能自己拼了,有時候想想,再這樣下去我覺的我的婚姻會出問題。”
姜寧很是撓頭:“你和你老公轉換一個角色不行嗎?”
孔芳菲道:“最近正和他溝通呢,他要不努力,就多承擔一些家里的瑣碎事,我來掙錢養家,我覺的我已經為挽救家庭盡力了,就看他同不同意了。”
姜寧再沒有問,家事他管不過來,道:“這種事再別干了,當心哪天被人埋了。”
孔芳菲也有點怕怕:“我要被人打了,老板你得給我做主。”
姜寧徹底無語,還以為這女人不怕呢!
孔芳菲問:“今年年終獎發多少?”
姜寧道:“二十個月的工資。”
孔芳菲沒感覺,反正她的年終獎肯定不按普通的標準發。
能發多少全看老板心情。
聊了幾句,把這女人打發走。
又把財務叫來,問了問情況。
然后是各部門,一個接一個過來匯報工作。
姜寧一邊聽著,一邊翻閱單據簽單子。
辦公桌上堆了厚厚一沓,看的他頭大不已。
中間大姨父還過來坐了一陣,也說了說下面的情況。
孔芳菲把消息放了出去,群里又開始接龍老板萬歲。
二十個月工資,今年可以過個肥年了。
快下班的時候,大姨父陳學峰又來了。
“姨父還有事?”
“有個事忘了說了。”
“你說。”
陳學峰在一邊坐下,道:“夏天忙的時候,下面的人基本上沒什么休假,有些不太緊張的一個月還能輪著休上兩天,人手緊張的一天都休不上,比如捕獵隊和牧場那邊,能不能再招一些人,給牧場和捕獵隊增加些人手,那兩處都快忙不過來了。”
姜寧問:“得招多少人。”
陳學峰道:“得十幾個。”
姜寧道:“讓老楊過來一起商量下。”
老楊過來一聽,也贊同:“是該招些人了,去年賣了一百多萬兔子,人不夠,捕獵隊的經常干到十點,牧場那邊買的牛羊太多,也有點忙不過來了。”
姜寧想了一陣:“要招就多招點吧,辦公樓的人周末可以雙休,生產隊的人周末可放不了假,再招一百多個人,把生產隊分成三班,上一個月休半個月,休息了出去旅個游,去南方發達的地區看看,別一年到頭連北安都沒出過。”
老楊笑了起來:“老板大善。”
陳學峰也笑了起來:“這下我也能休假了。”
下午,姜寧去了趟二場。
在二場忙了一下午,開了幾個會,總結今年,部署明年,二場初建,各方面條件都不如一場,草場租出去三分之一,賣了些木頭,今年進賬兩億多。
但花錢的地方太多,縣里還老是借錢。
賬上就剩五千多萬,只夠開支三個月。
好在今該干的工程都干完了,明年應該會好一些。
商量了下,決定拿出一千萬發年終獎。
二場人多,一千六百多職工,發不了幾個錢。
晚上聚了個餐,喝了一頓酒。
回到別墅時已經十點了,喝的酒不少,姜寧就沒去臥室,睡在了隔壁屋。
第二天是周末。
馮雨休息,吃早飯時還問他:“農場是不是要招人了?”
姜寧有點意外:“計劃還沒出來呢,你怎么知道?”
馮雨說:“學校都傳瘋了,說農場要招工,好多老師都來找我幫忙,想讓我給要幾個招工名額呢,還有兩個校領導也讓我給要名額。”
姜寧那個無語:“至于嘛!”
馮雨道:“當然至于啊,現在掙錢這么難,農場工資高不說,年終獎還發那么多,學校好多老師都羨慕的恨不得跳槽呢,誰家沒幾個窮親戚,當然想要招工的名額。”
姜寧就問:“你要幾個名額?”
馮雨卻搖搖頭:“我不要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給了這個,那個不給就要得罪人,不如一個不給,最多他們背后說幾句怪話,總比得罪人好。”
姜寧豎了個大拇指:“老婆想的通透。”
馮雨說:“而且我的辭職報告都交上去了,局里也給批了,這學期完了我就辭職,才不在乎他們說什么呢。”
姜寧點頭,馮雨要辭職是早就計劃好的。
寒假馮雪要做手術,肯定沒時間帶再娃。
姜爸姜媽指望不上,給他哥當保姆。
馮雨只能自己帶娃,其實可以請長假的,但陸經緯不讓吃空餉,與其讓別人為難,不如干脆辭職,等孩子大點,想找個班上其實也容易。
農場招工的風波超出了姜寧的預料。
這兩年太難了,今年越發難。
工作難找,錢難掙。
大學生當保姆已經不是新聞。
研究生跑外賣更是老生常談。
有人甚至感慨,說掙錢比吃屎還難。
仙靈農場工資其實不算多高,正常到手也就四千到七八千的樣子,但問題是,年終獎發的太多啊,去年發了十二個月的工資,今年要發二十個月,消息早傳來了。
不知多少北安人在羨慕。
更別說還給交社保,而且交的不比單位少。
工作穩定,拿錢多。
就算在食堂打個雜,加上逢年過節發的過節費,一年到手也有十萬了。
怎么能不讓人眼紅。
只是以前都不招工,大家也只能羨慕。
現在要招一百多人,那還不得擠破頭。
農場的工人在上躥下跳,誰家沒個窮親戚;能跟姜寧說上話的,直接給他打電話,就連姜爸姜媽都不安穩,消息剛傳開,就有人直接上門。
這是回來的第三天。
中午吃過飯沒事干,張玉蘭和姜有信就領著大孫女去小區廣場玩了一會,和相熟的爺爺奶奶們嘮嘮嗑,看著大孫女和小區的一群孩子們玩,順便收割一波羨慕。
下午四點半的時候,才準備回家做飯。
家里的大蒜沒有了,姜有信就去了六號樓。
準備從大兒子家拿幾個大蒜。
張玉蘭帶著孫女先回家。
到了門口,才發現家里有人來了。
一對四十來歲,風霜滿面的夫婦站在門口。
手里拎著兩樣禮品,似乎已經等了很久了。
看到兩人站在自家門口,張玉蘭就問了聲:“你們走誰家?”
婦女擠出笑容:“嫂子,我是春梅。”
張玉蘭就挺懵:“哪個春梅,你認識我嗎?”
婦女有點尷尬,連忙道:“認識啊,我是周建雄的小女兒。”
張玉蘭愣了下:“你是小舅家的梅子?”
婦女連連點頭:“是啊嫂子,是我。”
張玉蘭也有點尷尬,這事兒鬧了,親戚上門居然不認識,且好像在門口等了很久,連忙開門,把人讓進屋,讓到沙發上坐下,給泡了杯茶,陪著聊了幾句,姜有信也回來了。
看到家里有人,還意外。
覺的婦女有些面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正準備打招呼。
婦女已經起身:“小哥我是春梅。”
姜有信愣了下,叫他小哥的不多,瞬間想起來,這不是小舅家的梅子嘛,快四十年沒見了差點就沒認出來,還是小時候見過幾次,那時還是個黃毛丫頭呢!
一轉眼過四十年了,物是人非啊!
姜有信招呼著重新坐下。
周春梅介紹了一下男人,他老公,是個西疆人。
姜有信問:“你們不是在西疆嗎,什么時候過來的?”
周春梅一臉的愁苦:“十月份就來了,這兩年西疆也不好掙錢,老家還有一些地,大哥讓我們回來包一些地種,但趙成旭不太會種地,還要花錢置辦東西,不好種。”
姜有信道:“地確實不好種。”
周春梅擠出點笑容:“三十多年沒見,小哥比我還年輕了。”
姜有信呵呵道:“老了,年輕什么啊,也就今年才閑下來。”
周春梅羨慕道:“還是小哥和嫂子過的好,聽說你們都去外國了。”
姜有信道:“都是兒子屁事情多,孩子上個學非要送到外面去,好不容易閑下來,還得去國外給人家當牛做馬,哪有個清閑的時候。”
張玉蘭洗了個果盤,也坐在一邊。
偶爾才插上一兩句。
周春梅年輕的時候去了西疆打工,在那邊嫁了人安了家,姜爸都三十多年沒見了,張玉蘭當然也沒有見過,只是聽說有這么個親戚,但從來沒見過。
聊了半個小時,敘完了家長里短。
姜有信才問了一下:“你們今天過來沒啥事吧?”
周春梅一臉愁苦道:“聽六哥說小哥家的農場招工,他讓我們來問問小哥和嫂子,看能不能把我們招進去,在農場干活。”
姜有信道:“農場是姜寧的,我管不到他的事,他也不讓我和你嫂子問農場的事,我給你打個電話問問吧,行不行的我也不敢保證。”
周春梅擠出絲笑臉:“小哥說行那肯定行。”
姜有信搖搖頭,也不想多說什么。
拿了手機,就給兒子打電話。
姜寧接到電話,一聽就知道親戚在旁邊。
當然是同意了,該給老爸面子的時候必須給。
回頭就找老楊商量,這樣子不行。
全是托關系的,別說他和老楊了,就是下面的職工都上躥下跳的,都想拉人進來,有的想把老婆給弄進來,有的把想兄弟姐妹或者親戚弄進來,簡直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就連王強都跑來找老楊,想把老婆從新城酒店調來農場。
還有那位被老楊趕走的表舅,也找其他表舅來說情。
“這樣子不行。”
老楊憂心忡忡:“以前是沒辦法,剛建場那會不好招人,要照顧的親戚也多,現在不一樣了,可不能什么歪瓜裂棗都放進來,現在的職工年齡普遍偏大,好多人干活都不行,得招點年輕的進來,把職工年齡優化一下,一些年齡大的崗位也要調整了。”
姜寧道:“該照的還是要照顧的,你那有幾個要進來的?”
老頭說:“五六個,都是以前的老朋友托關系,不太好拒絕。”
姜寧道:“我這一堆呢,估計得有幾十個。”
老頭比較頭疼:“下面的職工呢,都有說情的,這口子可不能開,開了就堵不住,只要一個沒照顧到,到時就會有人有怨氣,罵不公平。”
姜寧點著頭道:“那就誰都不要照顧。”
老楊道:“你大姨父和小姨父呢,都有親戚想照顧。”
姜寧頓時頭大,搓著腦門想半天,劃定標準:“大姨父和小姨父一人給一個名額,要給定下標準,超過五十的不要,女人也不要。”
老楊點頭:“女人確實不能要了,食堂的人太多了。”
姜寧又想甩鍋:“你老人家辛苦一下吧,這點小事我就不操心了。”
老頭勇于擔當:“交給我吧,這也不是大事。”
姜寧就再沒管,除了實在沒法拒絕的那部分,但凡有人找到他這里,就給老楊推,讓找老楊,老同志世事洞明,該照顧的就照顧,該推的就推。
場里的職工不好找姜寧,都去找老楊。
結果一個也不通融,本來職工私下都叫他楊老黑。
這下是更黑了。
姜寧有時覺的,老頭馬上就六十歲了。
還讓老人家背這種黑鍋有點不太厚道。
但問題是,除了老頭沒人愿意給他扛這種鍋,換了別人,絕逼把火力往他這轉移,不會把麻煩攬到自己身上得罪人,孔芳菲夠上勁了吧,也沒有這種覺悟。
不要說底下的職工。
就是孔芳菲都有親戚要照顧。
老楊給她否了,孔芳菲就覺的老領導太不近人情。
雖然不好腹誹,但心里不點不痛快是肯定的。
老頭語重心長:“小孔,你在農場時間也不短了,還沒想明白嗎,能力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原則,我們天天說擔當,什么才是擔當?不想得罪人,遇到問題就推給老板,你覺的這樣你能進步嗎?”
孔芳菲點點頭:“我知道。”
楊老問:“知道不行,還得能做到,你能做到嗎?”
孔芳菲語氣挺艱難:“老領導,我和你不能比,我沒有你的資歷閱歷人脈和威望,好多事情我頂不住。”
老楊道:“怕什么,人在社會上拼搏,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想進步,不想得罪人怎么行,你拿的是老板的工資,真有事老板自然會給你說話,被人罵兩句又怎么了,你現在的資源和人脈都是農場給你的,如果離開了農場,你覺的這些資源和人脈還有用嗎?”
孔芳菲愣了愣,思考了起來。
老同志也算是苦口婆心,推心置腹了:“正因為你年輕,工作時間太短,沒有我的資歷人脈,更應該珍惜機會,想讓老板真正的重用你,就必須得有替老板分憂的擔當意識,如果你想借著農場這個平臺,跳到一個更高的平臺,就更得有擔當意識,不然誰會欣賞你。拉幾個大客戶只能說明你能力還不錯,適合干個銷售經理,但那不是擔當。”
孔芳菲一下子悟了:“謝謝老領導,我明白了。”
老楊揮了揮手:“明白了就去工作吧,不要給我添麻煩,也不要給老板添麻煩。”
辦公室連夜加班重新制定了招工標準,發布了出去。
超過四十歲的不要,有病的不要,有一技之長的優先等等。
都不用打廣告,關注的人自然會到處轉發。
各種微信群里都在瘋傳。
符合條件的在摩拳擦掌,忙著體檢弄簡歷。
不符合條件的則在扼腕嘆息。
過了兩天,農場的招工正式開始。
為了方便,把招聘地點放在新城酒店。
借用了個小會議室,辦公室的幾個人全部上陣。
老楊和孔芳菲也去現場看著。
九點剛過,就涌進來一堆人。
辦公室的三個員工各管一攤,一個人負責登記收簡歷和體檢報告等,一個負責檢查資料篩選,另一個負責面試,奈何來的人太多,不但把小會議室擠滿。
過道里更是排起了長隊。
一直排到樓下。
搞的酒店都不得不安排人幫忙給維持秩序。
大多數人臉上寫滿忐忑,還有種患得患失。
來應聘的有中年人,也有年輕人。
老楊轉了一圈,隨意挑了個排隊的年輕人:“我看你的簡歷。”
年輕人看了眼,就把簡歷遞給他。
老楊接過來掃了眼,問:“你是研究生?”
年輕人點點頭:“是的。”
老楊就問:“準備應聘什么崗位?”
年輕人說:“保安。”
老楊那個驚呆:“研究生怎么應聘保安,你怎么想的?”
年輕人不以為意道:“能掙到錢就行了,研究生還當保姆呢,當保安怎么了。”
老楊道:“我不是說研究生不能當保安,農場還有其他崗位,你學歷有優勢,為什么不爭取其他崗位,好不容易讀了研究生,你不覺的當保安浪費學歷嗎?”
年輕人道:“不想和別人卷,我覺的當保安就挺好的。”
老頭無話可說,實在不理解現在的小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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