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
東陽侯夫人聽到這句話,將黃媽媽遞來的茶都推開了。
雪柳在旁低著頭嗯了聲:“天不亮的時候熬的藥,夫人您要不要…..”
東陽侯夫人臉色變幻,打斷雪柳:“她讓你來請大夫的?”
雪柳忙搖頭:“沒有沒有,少夫人誰都沒說,只自己熬了柴胡湯,許是不敢……”
說到這里神情幾分悵然。
“有病就要看病啊,可不要拖,病來如山倒,晚了就糟了,當年我們小姐…..”
東陽侯夫人臉色變幻一刻,咬牙:“安的什么心,讓人看我這個惡婆婆磋磨兒媳?”
雪柳忙說:“斷沒人這樣說夫人,夫人安心,夫人的人品誰不知道,倒是有閑話說她,說她身子不好,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弱癥……”
聽了這話東陽侯夫人哪里能安心,差點站起來。
是啊,這個兒媳是周景云自己娶的,也沒個正經媒人,也沒辦法打聽門庭,什么底細都不知道。
這莊籬很瘦弱。
而且父母又都亡故。
會不會有什么隱疾?
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連我家門都敢進,吃個藥怎么就不敢,反而要偷偷摸摸?擺臉子給誰看呢!”東陽侯夫人喝道,喊黃媽媽,“你去太醫署請個太醫,去給少夫人瞧瞧,告訴她別擔心,我們東陽侯府不是那種磋磨兒媳的地方。”
黃媽媽看了眼雪柳,要說什么又咽下去應聲是。
東陽侯夫人又想到什么,讓紅杏拿出侯爺的帖子。
“請孫醫令來一趟吧。”她又說。
那可是給宮里貴人們看病的大醫令,夫人和侯爺也輕易不請這位呢,為了少夫人竟然舍下臉,雪柳在旁倒沒有絲毫嫉妒,而是心里得意大笑…..
夫人這是懷疑少夫人身子有問題,要找太醫仔細查問一遍。
這可真夠丟臉的。
既然是要請大醫令,黃媽媽就要親自去一趟,忙鄭重接了帖子。
但去了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并沒有請來孫醫令。
東陽侯夫人臉色有些難看:“怎么,咱們家如今請不動他?”
黃媽媽擺手,臉色有些凝重。
“好像城里出事了,孫醫令天不亮就被請走了。”她說。
東陽侯夫人頓時坐起來:“出什么事了?”
“少夫人病了?”
梅姨娘在外小聲問,一邊往內里看。
春紅皺眉:“姨娘從哪里聽來的話?”
梅姨娘小聲說:“都在說……”
春月從室內掀簾子走出來,打斷她:“少夫人昨晚沒睡好而已。”
梅姨娘做出松口氣的樣子:“這是擇席。”話雖然這樣說,但眼神閃爍還向室內看。
都怪她不該莽撞煮了藥湯,誰想到竟然傳出這樣的閑話,傳得還這樣快,春月本要立刻去查問,被莊籬制止,還讓把梅姨娘請進來。
或許是讓她親眼看看,也好平息流言吧,春月忍著脾氣說:“姨娘來了就進來吧。”
梅姨娘忙應聲是,跟著春月進來,先嗅了嗅,屋子里倒是沒有藥味,也清淡無香味,再看莊籬坐在一張搖椅上,微微閉著眼,看起來是有些懶懶無力。
“多謝姨娘關心,我沒事,就是沒睡好。”她輕聲說。
梅姨娘松口氣,坐在小凳子:“少夫人沒事就好,聽說夫人都要請太醫了,我嚇了一跳。”
春月一驚:“夫人知道了?”頓時有些緊張,下意識看四周,咬牙暗恨,雪柳!
“怎么沒見太醫來?”莊籬問。
她這句話不過是告訴莊籬,有人告密到夫人跟前,且夫人惱了,怎么少夫人還真問太醫了?梅姨娘愣了下,還真想看太醫啊?
做人家兒媳,被婆婆送太醫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太醫….太醫好像在忙。”梅姨娘只能答,說到這里眼睛一亮,“少夫人,外邊出事了。”
莊籬睜開眼,問:“外邊出什么事了?”
“您還記得李十郎買來一個,又輸掉,最后不甘心跳水的妾那件事嗎?”梅姨娘眉飛色舞說。
她為了躲麻煩,常去找她娘,尤其是今天一大早從外邊采買回來的娘告訴她一件大新鮮事。
梅姨娘一撫掌。
“那妾變成水鬼索命了!”
站在一旁的春月被嚇了一跳。
水鬼?索命?真的假的?
日光高照,孫醫令站在廳堂內打個哈欠,又伸手捶了捶腰。
真是要命,他都多少年沒起過這么早了,在太醫署已經混到醫令的位置,哪里用受這種罪。
他抬頭環視,這間廳堂極其奢華。
無奈李成元皇恩隆重,孫子出了事都要將他從太醫署拎出來問診開藥。
孫醫令正心里嘀咕,身后悉悉索索,轉頭看自己的徒弟躡手躡腳走到那張寬大的床邊。
床上躺著李十郎,雙目緊閉,面色青白,如果不是胸口還在起伏,就宛如死了一般。
徒弟也沒去望聞問切,而是伸手掀起被子,去看李十郎赤裸的腿腳。
果然看到左腳腳踝上一圈青紫。
“果然是鬼手——”他不由失聲。
孫醫令在后給了他一巴掌“你個蠢材胡說八道什么!”
先前屋子里人多,太醫們,李家的人,男人女人,亂亂不斷。
病情討論就來來去去那些話,徒弟過耳就忘記了,唯有一些奇怪的話記得清清楚楚。
李十郎是溺水導致的昏死。
李十郎水性其實很好。
而且當時還有幾個水性同樣很好的仆從跟著。
偏偏李十郎就溺水了,那么大一個人沉入水中,四五個人用力都拉不上來,宛如身上綁了重石。
最后終于拉上來了,也耽擱太久,昏死不醒。
“…..是水鬼,抓著李十郎不放…..”徒弟聽得抓耳撓腮,此時終于親眼看到了,抓著孫醫令的衣袖,壓低聲說,“不是胡說八道啊,師父,你看啊….”
孫醫令低聲喝道:“那是被水草,韁繩,等等雜物纏住勒的,有什么稀奇的?這般溺死的人多的是,別丟人現眼說蠢話!”踹了徒弟一腳,“快滾出去熬藥。”
徒弟捂著屁股往外走,嘀咕“熬那么多藥也灌不進去多少。”
人剛走到門邊,又蹭地如同見鬼般跳回來,躲在孫醫令身后。
“李大將軍來了。”徒弟小聲說。
隨著說話有幾人邁進門,為首的人極其高大,擋住了日光,讓室內光線一暗。
孫醫令看著穿著紫袍來人,俯身施禮:“大將軍。”
大將軍李成元今年六十歲,面堂紅黑,五官峻拔,留著硬扎的胡子,雖然皺紋遍布蒼老,但威武之氣依舊。
他徑直去看內室的李十郎,俯身喚了幾聲,李十郎沒有回應,再探了探鼻息脈搏,面帶怒意轉過頭。
“孫醫令,我孫兒情況到底如何?”他問道。
孫醫令道:“性命尚且無憂……”
李成元打斷他:“我是問他什么時候醒來?”
孫醫令面色微頓。
“今日的藥還沒吃。”他說,“吃了再看看…..”
李成元再次打斷:“不用跟我說這些今日明日搪塞的話,就直接告訴我,我孫兒會不會醒來?”
聽他這樣說,孫醫令嘆口氣說:“將軍,或許很快,或許十年八年,他窒息太久,傷了腦子,而且醒來后神智能不能恢復正常也未可知……”
李成元胸口起伏一刻:“那我這個孫兒活著也如同死了。”說罷猛地一拍旁邊的幾案。
紫檀高幾頓時裂開倒在地上。
躲在孫醫令身后的徒弟嚇得哆嗦一下。
李成元可是敢當著先帝的面一刀斬殺了蔣后的兇人。
不會把他們也斬了吧?
李成元卻并沒有再多言,拍斷幾案,人大步向外走去。
“把那樓船上害我孫兒的人都拿來!我不管他是王氏還是上官氏,都要給我孫兒抵命!”
孫醫令站在室內目送,徒弟從他背后探出頭,膽戰心驚說:“師父,京城要血流成河了吧。”
孫醫令嗤笑一聲:“都是名門望族權貴紈绔子弟,又不是買來能隨意把玩的賤奴卑妾,哪能說打就打說殺就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