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進室內,金玉公主從床榻上醒來,或許是因為心情好,今日沒有發脾氣。
但剛坐下梳洗,阿菊說李余跪在外面,金玉公主的臉沉下來。
“他來的正好,去告訴他,我與他說了一門好親事,回王府安心等著成親吧。”
阿菊輕聲說:“他好像知道了,所以來見公主。”
金玉公主已經猜到李余知道了,李成元來公主府沒有遮掩,李余這小子也并不是看起來那么乖巧,肯定盯著公主府。
“知道了還來見我做什么?”她冷笑,“等著吧,找好媒人的時候會叫他來。”
阿菊不敢再多說,退了出去,不多時外邊響起李余的聲音,人沖了進來。
“殿下你不能進去——”
但柔弱的婢女當然攔不住李余,他沖進來,對著妝臺前的金玉公主跪下來,聲音委屈:“姑母!我不想要和李家結親!”
金玉公主轉過身豎眉喝道:“姑母的話你是不聽了嗎?”
上官駙馬此時也從外邊進來,勸說:“有話好好說,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金玉公主看他一眼,冷笑:“是,你不是小孩子了,問問駙馬他與我成親是不是自愿,不自愿又能如何!”
上官駙馬臉色微青。
倒讓他跟著受辱……李余垂在身側的手攥緊,臉上堆起笑,跪行到金玉公主身前:“姑母,我不喜歡李家,姑母再給我挑一個吧。”
上官駙馬看了他一眼。
原來是看不上李家嗎?金玉公主冷哼一聲,面色稍緩,如果是其他事情她不介意寵寵他,但這件事嘛,算計朱家已經落空,李家主動送上門,挑三揀四,錯過了可不好。
“你還挑揀上了,李家很不錯了。”她說。
李余牽住她衣袖:“姑母,李成元因為李十郎之死恨我,他與我結親,不安好心,是要把我,把公主當牛馬!”
誰能把她當牛馬!金玉公主冷笑,帶著幾分不耐煩:“你先跟他家成親,把他們當牛馬,待來日你得償所愿,再卸磨殺驢就行。”
起身甩開李余的手。
“別來渾鬧,我要去看陛下。”
說罷向外走,走到上官駙馬身邊時停下來,以往她是不給這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這一次么……
“駙馬,他年紀小不懂事,你是過來人,勸勸他。”
金玉公主似笑非笑說。
上官駙馬神情木然:“好。”
金玉公主大步走了出去。
“反正我是不會娶李家人的!”李余在后喊了聲。
上官駙馬看著他上前攙扶:“起來吧。”
李余依言起身,低聲說:“讓你也受連累了。”
上官駙馬笑了笑:“無妨。”遲疑一下問,“你是不想要李家,還是不想要她安排你的親事?”
“這不是一樣嘛!”李余皺眉說,“她給我安排的都是為了她自己。”
上官駙馬松開了手。
李余回過神,忙拉住他:“駙馬,我不是在對你發脾氣,我是有些急……”說著滿臉歉意,“駙馬,我還連累你,讓你也受辱,我真是廢物……”
上官駙馬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說:“我受辱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當初自己選的。”說罷看著李余,“阿余,你如果不想,就要做出選擇。”
李余點點頭:“我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沒辦法,但李成元他休想也來踐踏我,攀附了金玉公主,也得罪了不少人,我會要他好看!”
上官駙馬要說什么,又停下。
李余察覺,問:“駙馬要說什么?”
他想說,其實沒有辦法的處境里其實也可以選擇,比如當初金玉公主把刀子扔他面前,他可以選擇撿起刀刺死自己,或者刺死金玉公主……
但他沒有選。
他沒選,又怎能勸說李余選。
這孩子活的比他當初還艱難。
上官駙馬笑了笑:“沒什么,你去忙吧,公主這里我來盯著。”
李余點點頭,又想到什么,向四周看了看,握住上官駙馬的手,低聲說:“駙馬,我對公主都是假的,在我心里對您依舊……”
上官駙馬抬手噓聲,看了眼外邊,廳外有婢女們經過。
“我知道。”他說,拍了拍李余的胳膊,“快去忙你的。”
攢了許久的話終于說了,李余難掩笑容,對上官駙馬點點頭:“那我出去了。”
說罷腳步輕快的邁出廳堂,走出去,立刻陰沉著臉,還踹了一腳路旁擺著的花盆,做出氣急敗壞的模樣大步而去。
上官駙馬站在廳內看著李余的背影,神情復雜,喃喃一句:“假的真的其實無所謂……”
事都做了。
李府內,李成元緩步走進書房,幕僚們紛紛施禮。
“父親打算什么時候去見陛下?”一人問。
李成元說:“待請來那兩位竇氏名士做媒人后,我帶他們一起進宮見陛下。”
另一幕僚捻須微皺眉:“只怕陛下還是會多心,畢竟楚王曾是皇長孫。”
李成元笑了笑:“不怕,老夫在楚王船上死了一個孫子,要他李余當孫女婿,天經地義,皇帝就算多心也不能阻攔!”
這邊正說笑,有一個年輕公子匆匆進來:“祖父……”
李成元看他一眼,認得是排行十二的孫子:“什么事?”又擺手,“沒錢別跟我要,自己想辦法去。”說到這里又想到李十郎,長嘆一聲,“十郎就是個從不讓我費心的孩子。”
不用他教,就知道怎么用李氏的名號生錢仗勢。
可惜了。
李十二郎怯怯說:“十六娘要出家做女修……”
十六娘是李成元最小的孫女,也就是要給楚王說親的那位。
這些小女兒的把戲,李成元一聽就懂了,皺眉:“又鬧什么?看不上我給她說的這門親事?”
“祖父,不怪十六娘不愿意,那李余在外的名聲太不堪了!”李十二郎憤憤說。
李成元說:“什么名聲?龍陽之好?跟周景云情深意重?這些話不用理會,不過是兩人各有所需走近了些。”
說到這里笑了。
“就是是真的,這也不是壞事,我李家結一門親事,多得一個人,十六娘應該高興,以后周景云這個仙人與她也算是并肩相依了。”
李成元說話不堪,幕僚們陪笑,李十二郎跺跺腳:“祖父,不是周世子的事,小妹不信那些荒唐之言,周世子才不是那種人。”
李成元哦了聲漫不經心:“那又是為什么,她還想著進宮當皇后?聽我的,將來少不了她一個皇后位。。”
“不是。”李十二郎再次搖頭,“祖父,那李余在外有寵妾,孩子都生了!小妹真是不能忍啊!”
孩子都生了?李成元皺眉,這小賤種的確過分了。
這邊李十二郎還在繼續說那寵妾是養在樓船上,貌美如花,迷的李余神魂顛倒,且非常信任,如今連孩子都生了,將來李小娘子就算有李家做靠山,也只能做個擺設……
李成元聽得不耐煩擺斷:“一個寵妾而已,有孩子又怎樣。”說罷示意李十二郎退下,“沒什么大不了的,讓十六娘安心等著吧,祖父會解決的。”
李十二郎還要說什么,被李成元瞪了眼,他嚇得便不敢說話退了出去。
李成元坐在椅子上冷哼一聲:“這也是好事,正好借機給那小賤種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我李氏不可小覷。”
說罷示意幕僚們上前,低語幾句。
幕僚們傾聽完,俯身施禮應聲是。
又一個清晨,晨光蒙蒙的時候,周景云在碼頭前翻下馬,碼頭上客人散去的差不多了,余下的正上車的客人看到他,強忍著困意打招呼。
“世子怎么這時候來了?”
“楚王殿下也沒在。”
周景云并不理會,徑直走向樓船。
白籬已經從二樓上探身打招呼,很快下樓。
“怎么這時候來了?”她問。
“母親聽到閑言,晚上不許我出門,我就不忤逆她了。”周景云說。
白籬噗嗤笑了,所以就改成白天來了,這叫什么不忤逆啊。
“擇日不如撞日。”她說,“張擇那邊打過幾次交道,不算大問題了,我去見見夫人,給她解釋一下。”
這樣嗎?也好,事情都是他做的,母親厭惡他,就不會厭惡她了。
周景云要點頭,又遲疑一下:“囡囡呢?囡囡不好一個人留船上,也不好帶著進城。”
白籬一笑,抬頭看了眼樓上:“今天沈青來帶孩子。”
周景云隨著她看去,晨光恍惚中有人影站在最高處,但看不清是誰,更看不到有沒有抱著孩子。
“大家看不到。”白籬說,“放心吧。”
周景云要說什么,大路上傳來馬蹄聲,似乎萬馬奔騰,蕩起煙塵滾滾。
足夠有幾十人的官兵疾馳而來。
“核查逃兵。”
“閑雜人等退避。”
伴著呵斥聲,碼頭上未散客人被驅逐,路上的行人也忙退避,進城這條路頓時被戒嚴。
周景云凝神看:“是京營的兵馬,追查什么逃兵?”
相比于路上過兵雜亂,樓船上陷入安靜。
忙碌一晚的人們睡去,負責值守的護衛慢慢巡查,一個船工在整理船尾的繩索,忽的踩了踩船板,疑惑皺眉:“這里怎么進水了?”
他說著要蹲下來,剛彎身,平靜的河水里猛的冒出一人,伴著浮出來,手中一張短弓,嗖一聲,一支短箭穿透了船工的咽喉。
船工眼瞪圓,一聲未吭,栽倒在地上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