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白籬撐著一把傘緩步走在青石路上。
“何必讓她們折騰,我暫時落腳,很快就走。”白籬說,“你這邊人多,太麻煩。”
很快就走嗎?周景云耳邊閃過這句話,抱著孩子晃了晃,沒有接這句話,只說:“就算你們人少,單獨準備一處地方,也是要折騰。”
說罷回頭看奶媽。
“等天黑莊夫人再進門,你先自己照看孩子。”
奶媽忙應聲是:“婢子一個人也可以的。”
說罷臉色緊張的看四周。
被雇來當奶媽,一開始就察覺這家人的怪異,像一家人,偏偏又不是一家人,從小巷里搬到京城有名的樓船,這時候又進了侯府,接下來還會去哪里?
她的視線又看向撐著傘的白小娘子。
此時無風無雨,連日光都沒有了,撐著傘是在擋什么?
而且,一路上有婢女仆婦經過對她們視若無睹。
太詭異了。
奶媽不敢多看低下頭,就如同莊夫人一開始叮囑的那樣,別看別想別問。
許媽媽將兩個大食盒放在門口,又將兩個小丫頭趕開,這才上前敲門。
很快周景云親自打開門。
顯然剛沐浴過,帶著清香,門頭的燈下,眉眼如畫。
“真不用讓人來伺候?”許媽媽小聲問。
周景云笑說:“晚上還會有人來,有她們照看就足夠了。”
說罷拎起食盒進去了。
許媽媽在外站了一會兒,聽著內里安靜無聲,只能轉身回去了。
東陽侯夫人的院子燈火通明,室內飯桌上擺的滿滿,東陽侯夫人坐著正吃飯。
“還以為夫人沒胃口呢。”許媽媽說。
她到現在還心神亂亂,沒有胃口。
她只是聽了皮毛,夫人可是聽了全程,不知道內容多嚇人呢。
她還想著怎么勸慰安撫。
“不吃飽不行啊。”東陽侯夫人說,用筷子撕下一塊燉鴿,冷哼一聲,“我這一天天遇到的都是什么事!要是沒力氣,早就嚇死氣死了!”
雖然夫人先前也是吃喝不耽擱,看起來很精神,但眉宇間難掩躁狂,許媽媽常擔心她宛如一根弦,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崩了。
此時此刻不一樣了,夫人眉宇間平和多了,甚至有喜色,整個人如同綠柳一般舒展開了。
莫非是因為孩子?
許媽媽也不多問,上前給她盛湯:“夫人說的對!夫人可得養足精神,不能被世子比下去。”說著一笑,“剛才給世子送飯,世子雖然沒笑,但整個人都樂開了花。”
東陽侯夫人哼了聲。
可不是樂開了花。
人又回來了嘛。
但是!笑太早了,他是不是忘了,那人不是他妻子,是假成親!
看他那神魂顛倒的樣子!
笑!有他哭的時候!
東陽侯夫人眉眼飛揚,吩咐許媽媽:“再給我添碗飯!”
周景云將食盒放到桌子上,白籬也從凈房走出來,穿著熟悉的石榴紅裙衫。
“囡囡和奶媽安置好了?”她問,一邊坐下來,用巾帕繼續擦濕發。
如同先前般隨意日常,周景云有一瞬間恍惚,似乎她從未離開過。
“我剛才抱著囡囡,讓奶媽吃飯了。”周景云說,一邊將飯菜擺出來,“許媽媽不知道你是你,看看飯菜合口嗎?”
白籬笑說:“我又不挑食。”又說,“凈房里的熏籠被春月收起來了,你一會兒幫我找來。”
周景云笑著說聲好,拿起碗給她盛飯。
“李余過來后,有查出這些人是受誰指使嗎?”白籬問。
周景云搖頭:“逃兵身份是真的,官兵搜捕也是真的,幸存的逃兵一口咬定是知道樓船巨富珍寶無數,想要搶劫一番逃亡去。”
說罷將碗遞給她。
白籬接過。
“京營的人非要把逃兵帶走,李余好容易才壓制,最后交給京兆府查問。”周景云接著說,坐下來,拿起碗筷,“不過我看也問不出什么。”
白籬點頭:“既然敢在青天白日鑿船殺人,還是楚王的產業,必然是做了準備,打通了關系。”
“無妨,也不過是查不出證據,但是什么人做定然能查出來。”周景云說,給白籬夾了菜,“做過必然有痕跡。”
白籬將他夾的菜吃了,笑了笑:“我看對方也不介意被查出來。”
周景云聽懂了:“是故意震懾……”他看著白籬,“是對李余來的,還是囡囡?”
說著凝眉,站起來。
“是張擇?”
先前張擇上過樓船,白籬說告訴他,小公主在這里,雖然張擇什么都沒做就走了,但張擇小人奸詐,暗下黑手極有可能。
白籬握著筷子搖搖頭:“他或許會旁觀看熱鬧,但應該不會親自籌劃動手。”
說到這里示意周景云坐下。
“福禍相依,不可避免,明日我們去見李余,問問情況再說。”
周景云嗯了聲,想著先前因為找不到白籬蹤跡,那年輕人失魂落魄的樣子……
“雖然告訴他你們平安,他必然也很擔心。”他說,捏了捏筷子,“明日我陪你去楚王府。”
白籬想到什么,嘻嘻一笑:“好,世子去探望楚王,合情合理。”
那些傳言亂紛紛,她自然也會聽到,周景云看她一眼,慢悠悠說:“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白籬笑出聲。
“快吃吧。”周景云說,“從早上到現在粒米未進呢。”
白籬夾了菜放到他碗里:“世子也是。”
他一大早就跑來見她,必然也沒吃飯。
周景云一笑低下頭,白籬也沒有再說話,兩人對坐吃飯,開著窗,夏日的風輕輕盤旋。
周景云將熏籠拿進來時,白籬在羅漢床上跟囡囡正玩的開心,或者說,白籬正玩的開心,將胖乎乎的囡囡滾來滾去,囡囡咯咯笑。
“別讓她吃腳。”周景云說。
白籬忙將團成一團,摟著腳丫往嘴里送的囡囡抱起來。
“你是不是想啃豬蹄子,是不是?”她搖晃著問。
囡囡一開始還在笑,但因為吃不到腳很快哭起來。
“愛哭鬼愛哭鬼。”白籬說。
坐在一旁的奶媽忙起身,笑著說:“也要犯困了,我帶她去睡吧。”
“你也把頭發熏熏。”周景云說。
奶媽抱著孩子退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回頭看了眼,透過窗看到白小娘子還躺在羅漢床上,周世子站在一旁,手握著烏黑的長發,用熏爐熏烤。
“好香啊,用了什么香?”白小娘子扭頭問。
“沒有啊。”周景云說,“是你頭發香。”
兩人相視一笑。
哎呦哎呦,奶媽忙收回視線,捂住囡囡的眼,加快腳步進了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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