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公主冷著臉,身后帶著數個身材高大手持利器的侍衛,緩步走入廳內。
廳內李成元穿著常服坐著喝茶,看到金玉公主進來,絲毫不在意她那副立刻要把他打死的架勢。
“都說公主奢靡。”他指著面前的茶,說,“怎么吃的茶還不如我家?”
金玉公主冷笑一聲:“我們李氏的江山都要托庇你們這幾位才拿回來,吃喝不如爾等也沒什么奇怪。”
李成元笑了:“當初我們欲起事,曾傳話公主,要你相助,公主說,李氏江山與我何干,如今倒口口聲聲你們了。”
金玉公主羞惱,一拍桌案喝道:“李成元,縱然你扶助陛下有功,也不是隨意能來羞辱我!”
身后的侍從握著長刀對準了李成元,虎視眈眈。
李成元發出一聲長嘆:“老兒怎敢羞辱公主?我的嫡孫在公主你的樓船上死于非命,我連公主府門都不敢登,更別提質問。”說罷抬袖掩面啜泣。
金玉公主冷冷說:“大將軍,那可不是我的樓船,是楚王殿下的,你要哭,去楚王府哭吧。”
“沒有公主您,哪有什么楚王。”李成元說,放下袖子,看著金玉公主,“公主這又是要為楚王打算,所以才算計朱家?”
金玉公主豎眉:“李成元,少來血口噴人。”說罷又冷笑,“朱家都沒有這么說,也沒有登門問罪,李大將軍,你倒是為朱家盡心盡力啊,原來這滿朝文武都是朱宰相門下客。”
李成元笑了:“公主如今說話字字惡毒,殺人于無形,這氣勢,倒有幾分蔣后模樣,沒有白在蔣后身邊效勞,還是學到了一些本事。”
有幾分蔣后氣勢?金玉公主心中一喜,旋即又怒,她是生來貴胄,天生氣勢,哪里需要跟一個賤民出身的女子學。
“李成元,你再敢胡言亂語,別怪我不客氣。”她喝道。
李成元也不在意她的兇惡,端著手里的茶喝了口:“我是夸你呢,而且我來不是為了朱家,我是想問問公主,你看,我李家怎么樣?”
金玉公主愣了下,皺眉:“什么你們家怎么樣?”
李成元雙眉如箭:“公主既然有心扶持楚王,為何不算計我家?難道我不如他朱興建?”
金玉公主愕然,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什么對比。
“當年如果不是我,他朱興建靠什么扶持陛下登基?”李成元冷笑,“他連宮門都進不去!”
金玉公主哦了聲,雖然還有些沒回過神,但倒也很樂意看他們互踩。
“雖然的確如此,但朝堂文重武輕,大將軍你的確不如朱宰相威望深厚。”她忙補上一句。
李成元接著說:“沒有我,沒有我率大軍圍住京城,當年的事就成不了。”說罷看著金玉公主,“所以,公主,我能成一次,就能成第二次,你既然有心要扶楚王,怎么不選我,選了朱興建呢?”
金玉公主這次聽懂了,神情有些僵硬。
她知道,這些人老奸巨猾,能看出她藏在心底的所圖。
但也休想用這種話來嚇唬她。
現在當政的可不是蔣后。
皇帝是她的親弟,她可沒什么好怕的。
“大將軍真是糊涂了,滿口胡話。”她冷聲說,“你年紀大了,身體不舒服就去太醫院看看。”
李成元笑了:“是,我年紀大了,不喜歡說話繞彎子,那我就直說了。”他坐直身子,從袖子里拿出一張帖子,“這是我最小的孫女蕓娘的生辰八字。”
金玉公主看著李成元手里的帖子,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愿意將孫女嫁給楚王,結秦晉之好。”李成元說,看著金玉公主,神情似笑非笑,“不知道公主可愿意瞧瞧我們李家?”
金玉公主終于明白了,有些不可置信:“李大將軍,你不是在說笑?”
“我說過了,我年紀大了,沒時間說笑。”李成元緩聲說,“而且正如公主所說,朝中重文輕武,我的兒孫遠不如朱家那般仕途順遂,我也要為兒孫考慮,結一門好親,再借一次好風,為我的李氏鋪一條青云路。”
金玉公主神情閃爍,她終于明白李成元的來意了。
沒錯,相比于朱興建,李成元的權勢在弱化,除了重文輕武,最關鍵的是李家的兒孫遠不如朱家,毫無建樹,一代不如一代。
如果李成元不在了,李家的將來可想而知。
在這個皇帝手里,能為李家子孫討要的已經足夠了,再要就有些索恩無度。
不管怎么說,皇帝能登基又不是他李成元一人的功勞。
所以,為了兒孫,為了李家更長遠,李成元要尋找新的機會,這個機會就是……
金玉公主帶著幾分慵懶靠在椅背上。
“大將軍倒是讓我刮目相看。”她說,似笑非笑,“只是這兒女親事嘛,還要講究一個緣分…..”
李成元打斷她:“緣分也是有的,我的孫兒死在楚王的樓船上,那楚王就來做我的孫女婿吧,如此也算是彌補了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遺憾。”
說罷不待金玉公主說話,站起身來。
“我的孫女論相貌才氣性情,比那朱家小娘子絲毫不遜色,這門親事,是我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來求的,如果不是有公主,楚王尚不入老夫的眼。”
“公主瞧得上我家蕓娘就接了帖子,瞧不上,老夫這就告辭了。”
“大將軍,怎么性子這么急啊。”金玉公主忙說,坐直身子,“這才剛說沒幾句。”
李成元淡淡說:“老兒年紀大了,不想浪費時間拉扯。”
金玉公主笑說:“李大將軍這話說得,您老當益壯,這朝堂安穩可離不開你。”
李成元看著她沒說話。
金玉公主含笑伸手:“久聞李家小娘子美名,沒想到還能有如此緣分,快拿來我瞧瞧。”
身后的侍從收起長刀,走到李成元身前,恭敬伸手。
李成元看著金玉公主,臉上緩緩浮現笑容,將帖子放在那侍從手里。
“多謝公主慧眼。”
“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大廳內,李成元已經離開,金玉公主的謀士們聚集在內,聽完金玉公主的講述,紛紛道喜。
“雖然李家的確不如朱家,但與朱家結親,難免結仇,還是李家這樣心甘情愿的,對公主助力更多。”
“沒錯,目前來說,公主更需要的是武將相助,比文臣更穩妥。”
聽著諸人的稱贊,金玉公主說:“我先前的確是眼光高了些,直奔著朱家去,生米做成熟飯,朱家就是不想幫我也沒那么容易,沒想到被那老婆子給逃脫了。”
想到那日的事,金玉公主有些氣憤,然后看著面前放著的李家小娘子的庚帖,笑容又浮現。
“現在看來,雖然沒能成,但經過這一鬧,有心人還是明白我的心思,自會主動來結盟,這就叫失之桑榆,收之東隅。”
一個謀士笑說:“不,這叫天意。”
另一個謀士忙說:“可見公主吉人天相,總會絕路逢生,心想事成!”
所以,她便是天命所在,金玉公主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聲從門窗里飛出去,站在廳外廡房一處竹叢中的上官學,面色沉沉,轉身走開了。
楚王府,書房內,蔡松年來回踱步,眉頭緊皺。
“駙馬說公主接了李成元遞來的庚帖,很顯然,李成元說服了金玉公主。”
“雖然比不上朱家,李家對金玉公主來說,也是極其有利,但,這對殿下更不利。”
“朱興建此人還是明事理,就算被算計不得不跟殿下結親,但我相信,憑殿下的人品口才,朱興建最終會成為殿下的助力。”
“但李家就不行了,李成元主動跑去自薦,這可不是看上殿下了,而是也要控制殿下,從殿下身上獲利。”
說到這里,蔡松年長長吐口氣。
如何是好呢?
金玉公主已經做出決定,殿下不能忤逆啊。
他看向李余,見李余坐在書桌前,一手支頤,一手捏著一支筆,但沒有寫寫畫畫,眼神木然。
明明一張青春年少的臉,如今也終于恢復了身份,但在人后獨處,公子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事已至此,說些安慰公子的話吧,蔡松年柔聲說:“殿下,將來登上帝位,這些人總歸是臣子,李成元他也要明白,別對殿下不敬,楊皇后的例子就在眼前擺著呢。”
李余忽地笑了:“這樣看來,我不如皇叔,至少他與楊皇后成親時,是心之所愿,情之所向,得償所愿。”
而他呢?他的心所愿,情所向,可不是什么李家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