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籬是被春月輕輕推醒的。
“少,白小娘子.”
“世子該吃藥了.”
白籬緩緩抬起頭,迎上周景云的視線,怔了怔。
周景云對她笑了笑:“其實也不必叫醒你,但這樣趴著睡不舒服,還是回床上好好睡。”
白籬這才回過神,再看天色,原來她自己趴伏在床頭也睡著了,一睡到了午后。
春月在旁輕輕揉捏她胳膊:“胳膊酸麻嗎?”又跪下來輕輕揉她的腿腳,“腿腳呢”
白籬忙說:“沒事,我緩緩就好。”
說罷看到站在一旁的章士林,想到春月剛才說要吃藥了.
“章大夫,世子情況好點了嗎。”她問。
章士林含笑說:“看氣色好一些了。”又遲疑一下,“我來看看脈象。”
說完這句話站著不動。
看吧,白籬略有些不解,她只是占據了床頭,不影響他診脈吧。
下一刻她的視線落在周景云的手上,放在身側床邊的手,被她握著 白籬臉一紅,可能是睡著怕掉下去,就無意識的想抓住點什么.
周景云怎么不提醒她,她睡麻了沒感知到,他難道也沒發現,還讓章士林這樣看著 她忙抬手,雖然說是她抓著周景云的手掌,但周景云的手指也搭在她手上握著。
她抬手了,他才松開。
白籬低著頭紅著臉起身,春月攙扶著,耳邊還有周景云的叮囑“慢點”。
聽起來好像是她受傷了似的。
白籬心里哼了聲,推著春月向外走,不用聽章大夫的脈象了!
雖然這樣抱怨,但還是放慢了腳步,聽到章士林含笑說“更好些了”才放心越過紗簾。
周景云看著白籬的背影嘴角含笑,章士林看著他的笑,再看始終追隨那女子的視線,心情有些復雜。
當然,男歡女愛人之常情,但.
他還是忍不住想起那個短短一瞬間出現又消失的少夫人。
現在他藥鋪里的安眠香還賣的最好呢。
唉,人啊 “章大夫。”周景云看到他的臉色,忽然忍不住說,“是她讓人請你來的。”
章士林愣了下。
“我出事的時候。”周景云低聲說,“她立刻讓人去請你來。”
原來是這位小娘子讓人請他來的?章士林心想,還以為是東陽侯夫人。
“她信任你。”周景云又說了句,然后說,“我可以喝藥了。”揭過了這個話。
這話有些突然,又有些莫名其妙,章士林一邊讓弟子取來藥,一邊想,世子為什么要告訴他這個呢?
這位小娘子,信任他。
被人信任總是讓人高興的。
周世子這是希望自己對這位小娘子印象好一些嗎?
周景云看著章士林臉上的困惑,也沒有再多說,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冒出這句話,好像那一瞬間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在大家眼里新歡是莊籬。
他不想讓人嘀咕,哪怕是在心里嘀咕他只見新人笑,忘了舊人。
他想讓人知道,新歡和舊愛是一個人,只有這一個人。
弟子把藥取來,歇息過的東陽侯夫人也進來了,章士林跟她交待一下狀況,東陽侯夫人便坐下來,看著許媽媽給周景云喂藥——還在生氣的母親,不想伺候兒子了。
章士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退了出來,準備到東閣間來寫一下醫案,走進去看到那位小娘子坐在羅漢床上喝茶。
“春月去給我準備些飯菜。”她對他一笑說,“章大夫也一起吃。”
章士林忙道謝又婉拒:“我先把醫案寫出來,孫太醫馬上就來替換我,我再去吃。”
他怎能跟這位小娘子一起吃。
這小娘子有點不認生啊。
“我還給大夫你準備了你最喜歡喝的酒。”這小娘子又含笑說。
章士林愣了下,她怎么知道他喜歡喝什么酒?
那小娘子站起來,向他走近,章士林莫名緊張不由向后退了一步,靠住了椅子,她,她想干什么?
“章大夫。”白籬在他面前站定,壓低聲音,“我是莊籬,我沒死。”
章士林愕然,噗通一聲坐在椅子上,什么?
嚇到這個老大夫了吧,白籬忙接著說:“先前因為遇到一些事,我不得不假死脫身,世子協助我。”
假死脫身,章士林緩過來,可不是,當時就覺得莊小娘子死的太奇怪了太突然了,原來是假的啊。
他猛地站起來,看著眼前的小娘子,頓時明白周景云先前的話了,怪不得是她讓人請他,信任他,原來是舊人啊。
“哎呀!”他脫口感嘆。
白籬忙對他噓聲,章士林忙壓低聲音,眉眼喜色低聲說:“這真是太好了。”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旋即又有些感動。
很顯然這是很要緊的秘密,沒想到她竟然跟他說了,這,果然如周景云說的那句“她信任你”啊。
“小娘子放心。”章士林低聲說,他會保密的,不會辜負她的信任。
其實,也不是信任他,白籬捏了捏手指,她突然不想別人再胡亂猜測周景云了。
可想而知,周景云被刺傷這件事傳出去,又會有各種流言。
周景云一直以來都是君子道義端正有方,但為了她引來流言蜚語聲名狼藉。
暫時還沒辦法給世人解釋,但認識的人,她不想他們再非議世子。
說話間,春月端了飯菜進來。
這一次章士林沒有再拒絕坐下來用餐,果然有酒,只是小小一壺。
“章大夫辛苦了,小酌幾杯解乏。”白籬給他倒酒說。
章士林道謝,接過酒杯,輕聲說:“世子大難不死,接下來你們的日子都是順遂。”
白籬突然想到她只跟章士林說莊籬死是假的,但忘記說莊籬和周景云做夫妻也是假的。
嗯,不過,章士林也沒說“你們夫妻的日子都是順遂”,就算了,不用解釋了,這個也不重要,總歸是祝福她和他。
“謝謝章大夫吉言。”她也端起一杯酒含笑說,一飲而盡。
剛吃了幾口飯,春月帶了江云轉達的楚王的話。
“說是在外等了一宿。”她低聲說。
是啊,出了這么大事,又是太醫又是街市大夫,李余肯定急了要問怎么回事,白籬對章士林示意繼續用飯,自己起身向臥房來了。
周景云已經喝完藥,許媽媽正在給他擦拭。
東陽侯夫人坐在一旁如同泥塑不聞不問。
“夫人。”白籬對她施禮。
東陽侯夫人依舊一動不動。
白籬看向周景云,周景云也看著她,微微一笑,白籬亦是一笑。
“我吃過飯了,也招待章大夫了。”她輕聲說,“江云說李余在問你的情況,我去見見他,免得他胡亂猜想。”
周景云說聲好:“你想想怎么跟他解釋,尤其是先前她還答應了他成親。”遲疑一下,“我不知道他們怎么商議的.”
白籬一笑:“我知道。”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雖然分成兩個人,但到底都是在這一個腦子里。”
東陽侯夫人在旁忍不住皺眉,這兩人說的話,真的有些瘋瘋癲癲了,讓人聽不懂。
周景云點頭:“那你看著怎么跟他解釋。”
不過該怎么解釋呢?
難道跟李余說前一段你見到的是蔣后,是她答應跟你成親,與白籬無關。
蔣后這個名字李余怎么理解?那是他的仇人,是大周李氏子弟最恐懼和忌諱的人。
他會怎么看待白籬?
“要不就說是我不同意。”周景云看著白籬,“我不想你嫁給他,哪怕是假成親,所以以死相逼。”
白籬噗嗤笑了:“世子怎么會做出以死相逼這種事,世子不是那樣的人,他才不信呢。”
周景云抿了抿嘴,想說什么,白籬笑著打斷他。
“你不用想了,我來解決吧。”她說,“我已經想好了。”
既然她想好了,他就不多置喙了,周景云笑了笑:“好,你去吧。”
白籬對他一笑,收回視線,再看向東陽侯夫人:“夫人,我去見見楚王。”
東陽侯夫人扭著頭不理會。
白籬也不在意,施禮轉身走了出去。
周景云的視線追隨著,放在身側的手輕輕攥起。
其實,他那句話也不是假話。
以死相逼這種事他已經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