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在查莊蜚子,莊蜚子身邊的人,自然也不會忽略。
聽說周景云娶了莊先生學生的女兒,他特意去參加了婚禮看一看。
因為是為了讓莊蜚子安心而辦的婚禮,簡單又倉促,參加的也多是書院的老師和學生。
那改姓莊的孤女也沒那么多避諱,親自出來敬茶。
他也跟著吃了一杯。
在場的老師學生也都跟這孤女很熟稔,還談詩論道,很是熱鬧。
或許是討厭這些字啊文啊道啊懶得留下記憶,又或許也沒把這女子當回事,此時此刻怎么也想不起那這孤女的相貌了。
這是很正常的事。
但,又覺得哪里有些怪異。
那時候還不知道白循家逃了一個幼女,更沒有依照白瑛的畫像。
莊蜚子與白循也算有些關聯。
張擇停下腳步。
“中丞?”孫醫令發現身邊的人不走了,不解詢問。
張擇說:“醫案送我府上吧。”
說罷轉身向外走去。
這人,一向多疑,非要親自看醫案,不肯經他人手,來了,又突然不看了走了,孫醫令在后一臉無奈,真是難琢磨。
周景云抬頭看了看天色。
這個時間該吃飯了,薛夫人病著家里亂糟糟,母親和莊籬也吃不好,不如從外邊買桌菜帶過去。
帶著這個念頭走出戶部,剛走出來,就看到有一隊兵馬站在門口。
周景云不由一愣,然后聽到張擇的聲音傳來。
“周世子。”
旋即人也從兵衛中走出來,對周景云一笑。
周景云忙施禮:“張中丞。”
張擇勒馬停在他面前,神情關切問:“聽說薛夫人病重?不知怎么樣了?”
“中丞是聽說我姨母病了,特來探望。”
得知張擇來了受到驚嚇的薛老爺,聽到周景云這句話絲毫沒有松口氣。
薛夫人又不是張擇的娘!怎么會聽說病了就來探望?!
“我與世子在外結識,兩次偶遇,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互為兄弟。”張擇笑瞇瞇說,“他的姨母自然也是我的姨母,薛老爺也該被我稱一聲姨丈。”
薛老爺臉都僵了,這些詞原本也都是好詞,但從張擇口中說出怎么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看到薛老爺僵硬的臉色,張擇哈哈笑。
這惡吏!薛老爺又尷尬又想惱火又不敢惱火。
“是這樣,我在太醫院查醫案,聽到太醫們議論薛大夫人的病情。”張擇沒有再繼續戲弄,微微一笑說,“一來是世子的姨母,再者是薛老夫人家的事,陛下也會過問,我就來看一看。”
說著又說抱歉。
“來的匆忙,也沒來得及買禮物。”
誰敢要黑烏鴉的禮物啊,薛老爺忙說不敢不敢,忙讓人去請章大夫。
“章大夫和吳太醫給拙荊看病……”
張擇擺擺手制止:“在太醫院聽吳太醫說過了。”說到這里看向周景云,笑說,“沒想到莊小娘子還有這般厲害的醫術,我必須來見見,你也知道了吧,宮里白妃有孕,陛下和皇后娘娘極其緊張,醫術精湛的人手定要多備些。”
周景云忙說:“說是跟著莊夫人學了些,算不上精湛,這次也是湊巧對癥了。”
說罷不待張擇再開口,對一旁的婢女吩咐。
“中丞也不是外人,曾參加過我們的婚禮,都是見過認識的,快去請少夫人來,中丞要問問姨母的病癥。”
婢女應聲是急急去了。
張擇并沒有制止,含笑看著。
薛老爺小心翼翼邀請張擇上座,一邊閑話:“原來中丞參加過景云的婚禮。”
張擇端著茶懶懶搭話,不多時看到有女子隨著婢女邁進來,旋即周景云起身走過去,站在那女子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張擇眼神微閃,聽得周景云的聲音。
“來見過中丞。”
人便轉過來,讓開一步,那女子便站在了張擇的視線里。
這女子沒有像其他女子那般,見了外男低著頭,而是抬臉直視,臉上還帶著笑容。
“張中丞。”她的聲音清麗,“好久不見了。”
她的聲音滿含喜悅,就像久別重逢的朋友,張擇心想,耳邊女聲繼續傳來。
“先前婚禮葬禮人多事雜,倉促一見,慢待中丞了。”
說罷低頭屈膝一禮。
當時婚禮葬禮的確雜亂,張擇看著女子烏黑發,珍珠簪,纖瘦身姿,先前的記憶便突然清晰了 這位新嫁娘年紀小身子又單薄,婚服都撐不起來,不知是孤女自憐,還是因為莊先生命不久矣,眉眼難掩凄苦之氣。
張擇看著迎面含笑的女子,她又是一笑。
“中丞你看。”她聲音緩緩說,“世子氣度如仙,嫁給世子,我是不是也氣度不凡了?”
有句話說近朱者赤,跟好看的人在一起,就會變得好看,張擇不由笑了,笑意中眼前的女子面容明媚,的確比曾經看起來精神很多。
周景云被這話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你的醫術中丞很感興趣,特意來問問。”
莊籬忙說:“只是學了一些方劑,姨母能治好,還是是吳太醫和章大夫的醫術高明。”
“原來如此。”張擇說,看著莊籬,相貌已經看到了,還有一件事要問,“敢問少夫人名諱?”
莊籬沒有絲毫遲疑:“單字籬,從竹,離聲,本姓黃。”
張擇眼神瞇了瞇:“籬,黃籬?”
莊籬含笑點頭:“是,恰好跟莊夫人同姓……”
莊夫人么?張擇隨著她的聲音思緒不由跟去,他自然也查過莊夫人,莊夫人叫黃茹,嗯,的確同姓,耳邊傳來女聲輕輕。
“所以,莊夫人姓黃,我也姓黃,我和莊夫人本就是一家人,族親們很高興,說這是天賜的緣分。”
姓氏相同的確也是巧,但也算不上什么天賜的緣分,天下這么大,同名同姓的多的是,張擇心里想,族親們可不是高興嘛,不用撫養孤女,推給外人,張擇心里想,這種驅趕孤女吞沒家產的事,他見得多了。
“……跟莊夫人學了些醫方藥理,這次給姨母看病用了一味香,安神之效,也只是試試,沒想到起效了。”
女子的聲音輕快傳來,開始說看病的事,張擇心里打個哈欠,他對這個沒興趣,他又不在意這些,所謂給白妃打探醫女只是個借口,白妃和皇嗣至關重要,民間游醫方劑豈能近身?
“……因為涉及莊夫人自己調制秘方,我沒有告訴吳太醫,不過中丞不是外人,您盡管拿去看。”
張擇回過神,看莊籬捧來的一盒香。
“都是自己人了。”他擺手,“我需要用的時候來問你要就是了。”
周景云在旁笑說:“那我也在戶部放一些,中丞有需要的時候更方便拿。”
張擇挑眉:“聽起來像是在盼著我生病。”
薛老爺在旁頓時緊張。
莊籬含笑說:“學醫的人只愿天下無疾苦,架上藥生塵。”
張擇哈哈笑。
“莊娘子醫者仁心。”他說,再看周景云,“今日公事在身,就不多留了,改日我宴請你們夫婦,進京了,該我為你們接風洗塵。”
周景云施禮道謝,心里輕輕吐口氣。
馬蹄得得響,張擇被兵衛簇擁離開薛家,看著空曠的街道,似乎神游天外。
“中丞,可有不妥?”隨從問。
張擇慢慢搖搖頭。
周景云立刻叫來那孤女妻子,舉止神情沒有絲毫不妥。
那孤女相貌上沒有絲毫不妥。
名字……
姓黃不一定就跟莊夫人是本家。
天下叫籬的人也自然不一定就是逃犯。
張擇笑了笑,微微甩了甩頭,甩走有些怪異的凝滯。
“沒有。”他說,對前方抬了抬下巴,“去看看朱掌事查的如何,那些妖后黨是否露出馬腳了。”
蔣后鬼魂的消息散發有些日子了,蔣后余孽也該狂喜亂舞了。
比起白家那個幼女逃犯,還是這些人更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