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白氏有孕的消息已經在權貴世家傳開了,但對大多數人來說,這件事于己無關。
比如薛夫人,相比于宮里的妃子,她更在意外甥媳婦。
由東陽侯夫人陪著走到莊籬這邊,就看到莊籬站在廊下等候。
“哎呦,怎么起來了?”薛夫人忙快走幾步扶住她,不讓她施禮。
莊籬笑說:“我真好多了,先前就是沒睡好導致的,這幾天睡飽了,就精神了。”
薛夫人端詳她的氣色,雖然臉色白,但雙目有神,的確不是東陽侯夫人口中那樣薄紙一般病歪歪。
她笑著點頭:“年紀輕,也不能肆意妄為,要愛惜身子。”
說罷挽著莊籬的手進去,問她在家悶不悶,又問景云哪里去了。
“你病著呢,也不多陪陪你。”
莊籬說:“他剛進了戶部,交接忙了些。”
東陽侯夫人在旁似笑非笑:“不用急,一會兒就回來了。”
話音落,外邊響起婢女仆婦們施禮聲“世子回來了。”
隨著話音落,周景云大步走進來,手里還拎著一油紙包,看到薛夫人,眉眼滿是笑意。
“姨母來了。”
“姨母來也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薛夫人嗔怪他一眼:“你媳婦生病了怎么不去跟我說一聲。”又道,“她年紀小,又是孤身一人,但當了我們家媳婦,喊我一聲姨母,我也是她長輩,給她撐腰的,你可別欺負她。”
周景云看了眼東陽侯夫人,他是沒去跟姨母說,看來母親說了,必然還說了為什么病了。
寵了小妾,氣壞了正妻,這種事京城世家大族里也常有,只不過對他周景云來說是第一次。
周景云摸了摸鼻頭,轉開話題,將手里的油紙包舉起來:“姨母來的正好,我買了楊家鋪子的透花糍。”
說著遞給春月。
“裝盤來給大家吃。”
春月笑盈盈去了。
東陽侯夫人在旁輕輕哼了聲。
薛夫人轉頭瞪了她一眼:“你哼什么,多大年紀了,還饞嘴,從小就告訴你了,牙不好,不許多吃甜的。”
東陽侯夫人好氣又好笑:“多大年紀了,還提這個。”
周景云在旁笑說:“姨母說的話我可記得呢,不給母親吃甜的,特意給母親買了羊肉胡餅,不知道母親在這里,已經送去廚房了,讓她晚上吃。”
東陽侯夫人一笑,眼中滿是歡喜,就知道兒子不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人。
薛夫人看她一眼,搖搖頭,自己這個妹妹粗心大意,又沒個心眼,娶了個身份低些的兒媳也好,否則必然要被兒媳拿捏。
而這莊籬嫁進來,雖然婆婆不喜,但也都是在表面上的臉色言語,背地里也沒有苛刻,該有的體面都有,也都按照規矩來,更何況還有景云關愛,日子也不會真難過。
薛夫人心里嘆口氣,想到自己,自己家有個面不慈心又詭異的婆婆,丈夫也靠不上。
她也不求什么了,熬了一輩子,接著熬吧。
“姨母,您嘗嘗這個。”莊籬將春月送來的透花糍遞給薛夫人,又一笑,“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薛夫人笑著接過,示意她:“那快嘗嘗,”又抿嘴笑,“我們景云的心意。”再看一眼東陽侯夫人,“你就看著,別嘴饞。”
東陽侯夫人好氣又好笑:“我就不該請你來,倒像是請了親家來給閨女撐腰了。”
薛夫人撫了撫莊籬的肩頭:“你說得對,以后我不把景云當親兒子看了,我親生的兒子有兩個,看膩歪了,沒有親生女兒,籬娘就是我親女兒。”
莊籬便點點頭:“我也把姨母當親母看。”
薛夫人笑起來,東陽侯夫人撇嘴沒說話,不管怎么說,看到姐姐開心,她也開心。
室內氛圍歡快。
許媽媽從門外進來,神情古怪,似乎不想壞了這氛圍,欲言又止。
“怎么了?”東陽侯夫人問。
許媽媽說:“薛老夫人身邊的袁媽媽來了。”
薛夫人的笑頓時凝在臉上。
東陽侯夫人臉上隱隱有怒意。
薛老夫人的仆婦來也沒什么大事,那位四十多歲微胖的袁媽媽笑瞇瞇說老夫人待客要用一架屏風,問薛夫人收在哪里。
但這已經是表明了薛老夫人的不滿。
家里待客,薛夫人不該出門。
但就算再不滿,也不能派仆婦追到別人家里說這種話!
這是毫不顧忌媳婦,一家主母的臉面啊!
這老潑婦!
東陽侯夫人氣的咬牙,更氣的是,為了姐姐在家日子好過些,避免老潑婦借機撒潑磋磨人,只能勸薛夫人回去。
“是我慌里慌張沉不住氣,見她病了,就告訴姐姐,原本是讓姐姐給介紹個大夫,沒想到姐姐親自來了。”她咬著牙擠出笑說,“姐姐一大家子事兒呢。”
薛夫人知道這是在莊籬面前給她挽回臉面,但……有這么個婆婆,她的臉面早就沒了,看著周景云蹙起的眉頭,莊籬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他們為自己擔心。
不能讓晚輩們擔心啊。
“沒辦法,當人媳婦的。”薛夫人一笑說,“就是這樣不得閑。”
說著拍了拍莊籬的手。
“你呀,要趁著年輕好好享幾年清閑,家里的事讓你婆婆忙去。”
莊籬笑著道謝,又握著薛夫人的手,說:“姨母,你有事不要總是憋在心里。”
薛夫人對她一笑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東陽侯夫人心情也不好,回院子里咒罵薛老夫人,這邊周景云送了薛夫人出門回來,看莊籬坐在書桌前發呆。
“精神還沒養好。”莊籬給他解釋,“不好讀書寫字。”
那在家多無聊,周景云想,視線落在墻上,懸掛著笛子上。
這間屋子的布置如今已經滿是莊籬的物品。
“你可以吹笛子。”他說。
有一句話沒有說,他應該聽過她吹笛子。
那時他急匆匆趕來書院,在山路上行走的時候,聽到林間傳來笛聲,清凈悠遠,他不由駐足,只不過很快笛聲就停了,前方的林間隱隱有一道纖瘦的身影走動。
因為是女子,他沒有多看,繼續上山了。
現在想,那人應該就是莊籬了。
聽他這樣說,莊籬也看了眼墻上掛著笛子,笑著說:“笛子要在山林間吹才更好。”
是怕笛聲吵到東陽侯夫人吧,周景云心想,沒有再說什么坐下來,看了眼室內的婢女們。
春月現在也習慣了,世子喜歡和少夫人獨處,立刻帶著婢女們退了出去。
“今日聽到消息,宮里白妃有孕了。”周景云低聲說。
莊籬神情驚訝:“她有孕了?”
周景云點點頭:“原來不是陛下做了噩夢,是白妃,邪祟要侵害的是皇嗣。”
莊籬喃喃說:“原來如此啊。”
自己逼問白瑛,白瑛神魂不穩,可能會傷害到肚子里的孩子,這孩子有皇家血脈,激發了安置在宮里的禁制。
“她可真是好運氣。”她說。
是啊,這的確是好運氣,周景云皺著眉頭,尤其是皇帝多年未有生養,謠言紛紛,如今算是破了謠言,算是雙喜臨門,從內務府里打探到消息,白瑛的確被遷出冷宮了,但……
“陛下沒有赦免你們家的罪,你姐姐也沒有恢復妃位。”他低聲說。
莊籬笑了笑:“誰在意那個,赦免有什么用,都死光了。”
倒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周景云看著莊籬臉上淡漠的笑,也能明白,雖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也是人,又怎能沒有怨氣。
“你父親家人,必然在意你能否好好的活著。”他輕聲勸慰。
莊籬嗯了聲:“我會活的好好的。”說著看周景云一笑,“看,我遇到了世子。”
話題突然轉到他身上,遇到他就是活的好好的嗎?周景云輕咳一聲。
莊籬看到他突然耳尖大紅,也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好像有點失禮。
“我是說,還有世子這樣的人在,能庇護我。”她忙補充一句。
她這是不好意思了?還解釋一下,周景云忍不住笑了:“姨母的事,母親堵心,我過去陪母親吃晚飯。”
莊籬說聲好,不過晚上獨自吃飯的時候,多了一道羊肉胡餅。
雖然說是給東陽侯夫人買的,也沒有忘記給她一份。
莊籬看著面前擺著的胡餅,心想,其實她說那句話也不失禮,她也難得好運氣,遇到了周景云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