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天氣不冷不熱,但從入門到前院,再穿過長廊,走過兩座小橋,登上湖中樓閣,金玉公主臉上額頭出了一層汗。
李余顧不得看風景,從侍女們拎著的妝盒里取過錦帕,給金玉公主仔細地擦汗。
金玉公主含笑任憑他侍奉,待李余又去鋪坐墊的時候制止了。
“好了,別忙了,有她們呢。”金玉公主說。
站在一旁看著李余忙碌的侍女們這才笑著將李余推到金玉公主身邊“殿下,我們來。”
“姑母坐下歇息。”李余說,又感受一下,“風還是有點涼,取…..”
披風還沒說出來,被金玉公主笑著打斷。
“哪有那么嬌弱。”她說,示意李余,“今日是要你看看自己的府邸。”
李余依舊沒看風景,看著金玉公主,滿面委屈:“姑母給我選的都是極好的。”
金玉公主皺眉:“是離皇城遠了些,但遠了些住的才自在啊。”說到這里冷笑,“白瑛這個賊婦,有了皇子,果然心就大了,我跟陛下商議兩句朝事,她就抱著孩子跑出來打岔,還讓人盯著我。”
“她不過是仗著皇子,跟姑母不可相提并論。”李余說。
那是自然,金玉公主想,看了李余一眼,見他依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便不耐煩:“到底怎么了?這府邸有什么不滿意的?”
李余委屈說:“姑母府邸就很好,為什么把我趕出來?”
原來是為這個啊,金玉公主笑了:“什么叫趕出來,你是我們大周李氏子,難道連府邸都沒有?”
李余問:“那我還能回姑母府邸住?”
金玉公主笑說:“當然能。”
李余臉上綻開笑容:“那就好。”說罷抬腳下樓,“姑母你坐下歇息,我去好好看一遍我的府邸。”
金玉公主哈哈笑了,被侍女們扶著坐下,看著李余腳步輕快下樓在庭院中奔走,年輕人的歡喜是真是假,她才不在意,她坐在這里,掌控著他人的喜怒哀樂,這已經足夠令人愉悅了。
很快李余噔噔上樓,眉飛色舞:“姑母,我仔細看過了,這里真的很好,一磚一瓦都極其精巧。”
“那當然好,你可知道這里是是什么地方?這是當年蔣眠兒用來賞花的地方。”金玉公主說,撇撇嘴,“外邊都說我們皇子公主奢靡,那蔣眠兒一朝得勢,才是發了瘋的奢靡。”
她站起來走到欄桿邊,俯瞰整座府邸。
“看看,當初打砸一遍,荒廢這么多年,如今一個月時間簡單修繕一下,就能恢復精美。”
李余說:“姑母也可以來這里住。”
金玉公主笑說:“我又不缺房子,我如果想要能建一座新的,比這個還好,只不過,年紀大了,戀舊了……”
說著話視線落在一處,笑意更濃。
“看,我的駙馬來接我了。”
李余隨著她看去,見上官駙馬站在湖邊,似乎在看風景又似乎在出神。
自從恢復身份,多數時間都在皇陵,匆匆來京城這幾次,也沒有見到上官駙馬。
幾個月不見,感覺駙馬瘦了很多。
駙馬還好嗎?
“來,扶著我。”金玉公主說,將手抬起。
李余忙含笑扶住。
在侍女的簇擁下兩人下樓,上官駙馬已經先一步站在樓下等候,視線滑過李余,落在金玉公主身上。
“駙馬看過了嗎?”金玉公主問。
上官駙馬含笑說:“有你這個做姑母的安排就好。”
“那怎么行,駙馬也要看看。”金玉公主說,拍了拍李余的胳膊,“這可是你舍命為我們李家保下的孩子,你相當于他的再生父母。”
李余在旁忍不住開口:“駙馬一定會喜歡的,我剛才看了一遍,尤其是書房,跟你的現在的書房很像。”
這是表示他還記得他的喜好嗎?
上官駙馬視線看向他,笑了笑:“好好。”
金玉公主卻也不說讓他再去看府邸了,似乎想到什么:“對了,阿余,我跟陛下說了,咱們家的孩子不能閑著,你去親衛府當個中郎將,也是為陛下盡孝心。”
那可是負責皇城禁衛,并不是個虛職。
李余大喜,抓著金玉公主的胳膊搖晃:“多謝姑母,姑母太厲害了,姑母太好了!”
金玉公主哈哈笑,沒有看李余,而是看著上官駙馬,說:“別謝我,要謝駙馬,如果沒有駙馬救下你的命,我這個當姑母想疼你都沒機會。”
上官駙馬笑著說:“不敢不敢,是楚王殿下天生貴運。”
不知道是因為上官駙馬的笑,還是那聲楚王殿下的稱呼,李余莫名心痛,他要說什么,上官駙馬已經挽住金玉公主的手。
“忙完了吧?”他說,神情關切,“快回去吧,家里不少人等著見你。”
金玉公主笑著點點頭。
李余忙說:“我送姑母和姑父。”
一直視線游離的上官駙馬看他一眼,李余看到他神情略有些怪異,是因為姑父這個稱呼嗎?
他以前是從不稱呼這個的。
現在脫口而出,倒也不是因為隨著公主稱呼,而是,姑父里好歹有個父……
但旋即李余又后悔。
上官駙馬為什么會冒著兇險救下他,是因為他的母親。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更明白,上官駙馬多希望自己不是駙馬。
而現在他卻稱呼姑父,姑母的從屬,而他是李家人,是跟姑母血脈一體。
李余略有些慌亂,他怎么笨嘴拙舌了?說出這么不該說的話?要說什么,金玉公主已經笑著擺手。
“不用。”她說,“好好在府里熟悉一下。”扶著上官駙馬向外走去,又想到什么回頭笑了笑,“過兩天再叫你,有好事。”
好事?李余下意識看向上官駙馬,上官駙馬察覺,便也看向他,下意識地微微頷首。
這動作李余很熟悉,這是駙馬對他暗示放心,有他,他會去打聽……
駙馬他,始終對他.....李余收回視線俯身一禮:“侄兒恭送姑母。”
自從跟金玉公主表明身份后,怕金玉公主忌恨駙馬,他不敢表達對駙馬親近,果然金玉公主將上官駙馬拘在身邊,多次故意要他討好她,讓駙馬難堪。
難堪,也總好過被除掉。
現在過去一段日子了,金玉公主應該會稍微放松些,他該找個機會單獨跟駙馬見面,告訴他,他只是對金玉公主做戲,在他心里唯有上官駙馬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真正的親人,一直未變。
等他拿到失去的,他們就能還像以前一樣,而且再也不用擔驚受怕。
“殿下,這兩天我們會把這里清理一遍。”
蔡松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李余站直身子,說是他的王府,他現在還是金玉公主的附庸,金玉公主也不會對他放手,這個王府里必然安排了很多公主的人。
“動作隱蔽些。”他說,“別惹惱她。”
蔡松年應聲是:“殿下放心。”說著環視府邸,欣慰一笑,“不管怎么說,既然這個府邸是楚王府,這里終究是有且只有殿下一個主人,這里將會是殿下真正的家”
他的話音未落,看到李余向大門走去。
“殿下。”他忙問,“要去哪里?”
金玉公主回府見追隨者,肯定不愿意讓李余在身邊,此時不便去公主府。
去親衛府也沒必要,正式任職還沒下來。
李余頭也不回:“去樓船。”
蔡松年忙拉住:“殿下,樓船還是少去吧,名聲不好。”
李余一笑:“我作為陛下的侄子要什么好名聲,名聲不好才好。”說罷甩開他大步而去。
蔡松年在后瞪眼,什么名聲不好才好,是去見那白籬才好吧。
他剛要說什么,見李余又回過頭,對他招手。
改主意了?
清醒了?
回頭是岸了?
蔡松年大喜忙走過去。
“你知道哪里有賣玩具的嗎?”李余問。
蔡松年愣了下,玩具?什么玩具?
“小孩子玩的。”李余說,帶著幾分回憶,“我記得我小時候,有很漂亮的小床,床頭掛著很多漂亮的玩具……”
他從不回憶小時候。
因為一旦回憶,就要面臨可怕的記憶。
以至于突然回想,什么都想不起來。
再看蔡松年呆呆的模樣,算了,問他也沒用,他也沒孩子,哪里知道怎么哄孩子。
“行了,你看家吧。”
李余說,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家?蔡松年想,這沒頭沒尾的話,他哪里還看得下去家?
公子為什么突然提孩子?
要給孩子買玩具?
哪來的孩子?
該不會……
蔡松年瞪圓了眼。
公子和那白籬有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