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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奢侈的理想

  天色逐漸昏暗。

  路去病滿臉疲憊的走在回學室路上,沿路所遇到的學子們紛紛行禮拜見。

  他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跟這些人回禮。

  走進了屋內,他終于不再偽裝,愁眉苦臉的坐在了床上,頓時泄氣。

  “累啊....沒想到,管理一個縣學竟是這般困難。”

  “難怪過去那些祭酒都喜歡鉆進別院里不出門呢!”

  “有些事,不理會還好,一旦要理會,那麻煩就越來越多了。”

  聽著路去病的抱怨,劉桃子放下了手里的書,“明日就可以領牌?”

  路去病看向了他,“足月就可以參與應試,若是你想足月就應試,明日確實可以離開縣學。”

  “可你真的要現在就去嗎?”

  “你也可以等滿四十日啊,多準備上十日,不是很好嗎?”

  路去病嚴肅的解釋道:“縣中諸事,散吏可沒有受到什么波及,名額是有限的,這次的應試定然會非常激烈....”

  “你我雖是好友,可在這種事上,我是不能幫你的,你確定明日就離開縣學嗎?”

  劉桃子點著頭。

  “明日就走。”

  路去病忽然沉默了下來。

  “好吧,你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就不勸阻了。”

  “桃子兄,你想吃點酒嗎?”

  “不吃。”

  “也好,別耽誤明日的事情.....”

  “那這樣吧,我雖不能幫你開口,但是卻能幫你再復習一二。”

  “我過去也曾見過應試,知道他們考什么。”

  路去病拿起了一旁的書,“我就先替他們考考你,若是未能通過,你就再多留十日,如何?”

  “好。”

  “一言為定!”

  .............

  次日。

  天色還不曾明亮,如披著一層淺黑色的絲綢緞。

  半空之中能看到孤星閃爍。

  風吹起落葉,落葉經過了幾次旋轉,翻過律學室的墻,輕輕落地。

  前院里,有四人站在正中間,其余學子站在周圍,安靜的旁觀。

  路去病手持生牌,滿臉肅穆的向他們逐一發放。

  劉桃子站在正中,人高馬大的,左右之人都下意識的拉開了些距離。

  路去病將表明‘畢業生’身份的生牌遞給了他。

  他的臉色頗為復雜,卻又什么都沒說。

  將四人的生牌發完,路去病肅穆的看著他們。

  “再過兩日,你們就能前往縣衙參與應試了。”

  “愿諸位都能通過應試,不負這數十日的艱辛。”

  “等通過了應試,也希望諸位能做個好吏,以良善待人,勿要做出有失道德的事情。”

  路去病朝著他們微微一拜。

  四人回禮。

  劉桃子拿起東西便要離開。

  “桃子哥!”

  當即有人開了口。

  周圍的學子們趕忙走上前,圍在桃子的身邊,眼里多為不舍。

  縣學跟外頭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哪怕當下的縣學里已經沒剩下什么老人,可桃子的壯舉代代相傳。

  他親自動手,建了個溷藩。

  從那天開始,學室的情況就變得不同了。

  向來忍氣吞聲的律學室抬起頭來,捏緊了拳頭,再也沒有人敢闖進學室逼他們脫衣獻舞了。

  再也沒有人敢將他們做馬,玩什么“人馬竹槍”的游戲了。

  當下的局面,一切來自反抗。

  老生們對新人們說起這個人,稱他為律學室之肝膽。

  可現在,這顆強壯的肝膽要離開了。

  除卻不舍,眾人的心里還都有些惶恐。

  這如夢般美好的生活,不會隨著肝膽的離開而消逝吧?

  劉桃子看了眼眾人,“且用心讀書。”

  “唯!”

  劉桃子再次往外走,路去病跟在他的身邊,其余三位要離開的學子跟在他們身后。

  律學室眾人一路跟隨,將桃子送到了縣學門口。

  路去病揮著手,“好了,且都回去讀書吧!他又不是一去不回!”

  新祭酒下了令,眾人不敢不從。

  路去病卻跟著桃子出了門,兩人朝著東城門走去。

  “桃子兄啊,你我相識的時日雖短,可我早已將你視為摯友。”

  “我平生從未見過你這般勇猛之人,有你在身邊,也壯了我的膽魄。”

  “如今你要離開縣學,我心里當真是不舍啊....”

  路去病的話斷斷續續的,前言不搭后語,不似他平日里能言善語的風格。

  桃子始終不言語,只是聽著他的嘮叨。

  兩人就這么走到了東城門,路去病終于停下了腳步,他眺望著遠處。

  “桃子兄,就此暫別,往后若有時日,便來縣學看看我。”

  劉桃子輕輕點頭。

  “對了,縣衙那里的情況很是復雜,那跟縣學完全不同。”

  “你要當鄉吏,那也得是鄉野缺人,從縣散吏里征召才行,不然就得在縣衙候命。”

  “縣中官員倒是好說,跟你沒有什么交集......主要是那些職吏,這些人兇狠跋扈,殺人不用刀,有的是辦法來折騰新人。”

  “你定要當心,不可魯莽,可不能再.....唉,反正你多加小心,別得罪了他們。”

  說起縣衙,路去病憂心忡忡,在他看來,縣衙那陰沉可怖的氛圍是極難能容納桃子這般人的。

  他正說著話,桃子卻抬頭來,望著上方,一言不發。

  路去病的視線隨著桃子看向了上方。

  冷風吹來,城門上掛著的一顆顆頭顱隨風搖擺。

  從城門的一側到另外一側,此刻竟是掛滿了頭顱。

  足足有十幾顆人頭。

  路去病也被這血腥一幕弄得說不出話來。

  還不等他開口感慨,桃子便快步走出了城門。

  桃子認出了那些人頭里的一個,那個食肆的小廝。

  .................

  走出了城門,桃子邁開大步,朝著家的方向前進。

  他的速度比以往還要快了不少。

  若路喋喋還在,那是絕對追不上的。

  道路上空蕩無人,整個世界都是別樣的寂靜,時而有惡鳥發聲,從天空掠過。

  雜草生長的頗為兇猛,一度占領了官道,道路上坑坑洼洼,兩旁時而能看到被人丟下的雜物。

  桃子走的是小路,這條路是很少有人敢走的。

  猛獸出沒,盜賊橫行。

  兩旁樹木的枝葉糾纏在一起,蓋在了小路上頭,兩旁的灌木叢里時不時傳來各種響動。

  隨著桃子大步經過,灌木叢里不知驚出多少獸。

  忽然間,桃子停下腳步,他一個大跳,落在左側的灌木叢邊,伸出手來,一把從灌木叢里抓出個人來。

  桃子的手直接蓋在了對方的頭上,幾乎是將對方直接給拔出來的。

  “哎喲!”

  那人吃痛,“桃子哥!是我!是我!”

  劉桃子看清了來人,這才放手。

  張二郎捂著頭,“桃子哥險些將我的頭給揪下來.....”

  “你在此處做什么?”

  張二郎頓時警覺,他看了看周圍,“桃子哥,我是特意來等你的,小武說你今日要回來,一大早我就藏在此處.....”

  劉桃子皺了皺眉,拉著張二郎鉆進了密林之中。

  “出了什么事?”

  “幾天前,我阿爺丟了。”

  桃子一愣,沉默不言。

  張二郎繼續說道:“跟我媽,還有我大哥一樣,都是一人在家,然后便找不見了。”

  “我先前懷疑是那個綠眼的胡吏做的,就特意去找他。”

  “似乎不是他。”

  “他跟著我去了我家,還四處查找,找出了些驢糞來。”

  “桃子哥,我似是闖禍了。”

  張二郎瞥了眼桃子,怯生生的說道:“他問我上個月初二在做甚....我說不記得了。”

  “他還問了些別的,問你是什么時候離開家去縣學的.....雖沒明說,可我看他的意思,像是要對桃子哥不利!”

  “所以我就盯著他!看他去了次縣城,回來時帶了兩個健仆!”

  “但到次日,那兩人就不見了。“

  “那胡吏也就極少出門,總是喝的爛醉。”

  “可有外人再次前來?”

  “不曾。”

  劉桃子瞇起雙眼,沉吟了起來。

  張二郎更加慌張了,他哆嗦著說道:“桃子哥,我真不是有意的......”

  一只大手再次蓋住了他的頭,桃子揉了揉他的頭。

  “無礙。”

  “二郎,你今年多大?”

  “我不記得了,應當是不到二十。”

  “你大哥與我同歲,你今年還不滿十五。”

  張二郎愕然,“原來如此。”

  “二郎,你想當里吏嗎?”

  “啊?我不認字,也能做吏嗎?”

  “學著也不難,或者,你有別的想法?往后你想要做什么?”

  聽到桃子的詢問,張二郎瞬間愣住了。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似乎也從不曾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想做什么?

  出船,打漁,拿魚跟人換些吃的....換不掉的想辦法存起來?

  “我不知道.....”

  “我想....我想不失蹤。”

  “別像我阿爺阿媽大哥那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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