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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縣令與吏

  光禿禿的土坡聳立在道路的兩旁。

  兩個后生站在土坡上,兩人皆穿著短裝,頭戴武弁,腰間圍著牛皮帶,有諸條玉石掛飾,兩人手持大弓,皆做瞄準的姿勢。

  有四個奴仆打扮的人站在他們倆人身后,身上背著箭囊,滿臉堆笑。

  “嗖”

  “嗖”

  兩人的箭矢幾乎是同時射出。

  “中了!”

  一人驚喜的叫著,趕忙收弓,另一人卻不認,“是我射中的!”

  “兄長豈能耍賴?明明是我射中的!”

  “呵,就憑你的射術?倘若是你射中的,我便背著你回城,若不是,你那匹青里霜便歸了我,如何?”

  “不要,倘若是我射中的,兄長那只大犬就歸我!”

  兩人誰也不讓著誰。

  個頭矮些的后生嘀咕道:“阿爺昨日才跟你說,讓你多讀孝經,知道和睦的道理呢,你怎么就不知讓著我些?”

  “嘿,便只讓我讀嗎?你怎么不知道讓著伱兄長呢?”

  其兄長指了指一旁的奴仆,“阿丁,你去將獵物帶過來,不許動手腳,我非要奪了這小子的寶駒不可!”

  那弟弟也是冷哼了一聲,“阿丁,速去速回,我非要搶了他的大犬不可!”

  看著斗氣的兄弟倆,奴仆搖頭苦笑了起來。

  “遵命.”

  奴仆趕忙騎上了駿馬,沖下土坡。

  烈日高照,即便已是秋時,這烈日卻沒有收起多少光與熱。

  灰白色的地面上,翻滾著陣陣熱浪,隱約呈現出重影來。

  有兩人彼此攙扶著,有氣無力的在道路上前進。

  他們的衣裳很是破爛,露出了好幾個洞,腳上也沒有鞋,就這么踩在熾熱的地面上,鉆心的疼痛從腳心傳來,卻不能讓他們產生任何表情。

  他們只是直勾勾的看著遠處,一點點的挪動著身體。

  這兩人的年紀都不是很大,甚至還沒有胡須,其中一人還算是清醒,另一人便渾渾噩噩,幾乎靠著另外一人才能前進。

  “兄長,再堅持會成安發放吃的很快就到了。“

  “嗯”

  另外一人輕輕出聲,算是對他的回應。

  “千萬不要睡著了.就差幾步路了,那邊有吃的,還會授田授宅,就快到了”

  “我們連冬天都熬過去了.還有什么熬不過去的,兄長,你再堅持一下.”

  開口那人的嘴唇泛白,龜裂,可依舊在喋喋不休的說著話。

  “嗖,嗖。”

  兩道聲音響起。

  “噗嗤。”

  箭矢直接貫穿了被攙扶之人的后背,另外一根箭矢則是插在地上。

  那人慘叫著,壓著弟弟一同倒下。

  兩人摔在地上,弟弟趕忙起身,看著兄長背后那箭矢,渾身都抖動了起來,“兄長!!兄長!!”

  就在他驚恐交加的時候,從一旁傳來了馬蹄聲。

  他抬起頭來,就看到一匹駿馬從土坡上飛奔而來,那是個相當強壯的人,就看到他揮起馬鞭,重重一下,弟弟被抽翻在地,皮開肉綻。

  那人跳下馬來,將地上的人抓起來,放在了馬上,又在周圍搜尋,找到了那根箭矢。

  他苦笑了起來,“二少主這次又得哭了”

  他搖著頭,將那支箭矢也插在了那人的身上,那人發出一聲痛呼,奴仆騎上了駿馬,迅速朝著高坡上飛奔而區。

  只留下那弟弟倒在地上,痛苦的嘶吼哭泣,歇斯底里。

  奴仆縱馬繞了一圈,沖上了土坡,隨即將那人丟在了兄弟倆的面前。

  “同時射中,都射中了”

  年紀大些的冷哼了一聲,“你這老狗,莫不是又動了手腳?這般距離,就他還能射中?”

  “仆豈敢或許二少主是有長進了。”

  年紀小些的得意的抬起頭來,“說的不錯!你以為你一直都能贏我嗎?”

  他伸出手來,一旁的奴仆即刻為他遞上了新的箭矢。

  他挑了挑眉頭,“怎么樣?敢不敢再比一次?”

  “比便比,還有一只獵物,看我們誰能射中.”

  就在此時,忽有奴仆開了口。

  “少主,似是有人來了”

  兩人停止了爭執,一同看向了路口。

  就看到在遠處出現了一行人馬,有幾個騎士正跟在一輛馬車周圍,正在道路上緩緩前進。

  弟弟很是不悅,“有那么多的路不走,偏偏走小路,攪我雅興,看我不射他一箭!”

  兄長極為不悅,“放肆!”

  “我家以道德立世,詩書傳家,豈能造次?休要胡言亂語!”

  “我們便等他們離開吧。”

  那輛馬車一路來到了方才那獵物的身邊,然后停了下來。

  “陸公,是個亡民,似是受了傷。”

  騎士對著馬車說道。

  一人從馬車里走了出來,此人的年紀在四十歲左右,留著漂亮的胡須,神態端莊,眼神清澈,溫文爾雅。

  他抬頭看向了不遠處嚎啕大哭的少年,頓了頓,“問問他,出了什么事。”

  那騎士急忙上前,詢問了些什么,隨即回到了這人的身邊,“陸公,他說自己帶著其兄長投成安自首,剛走到這里,便被高坡上的人所射殺,還縱馬下來搶走了他的兄長.”

  “什么?”

  陸杳有些驚詫,他隨著騎士所指的方向,看向了土坡,果真看到了幾個人。

  他當即皺起眉頭,“去將那些人叫下來。”

  騎士縱馬趕去,很快,那幾個人就出現在了陸杳的面前,朝著陸杳行禮拜見。

  陸杳打量著面前這兩個少年,“你們是什么人?在這里做什么?”

  年長些的后生趕忙回答道:“回貴人,我們是臨漳和氏子弟,今日休假,便前來此處為民除害,射殺亡人賊寇。”

  陸杳皺起了眉頭,“和氏?是儀州刺史和安的族人嗎?”

  “正是如此!”

  “和刺史為人聰慧,恭政盡職,怎么會有你們這樣的族人呢?為民除害?這兩人算是什么害?他們是要往成安自首的,你們怎么能草芥人命?!”

  “我看你們倆也是兄弟,怎么忍心讓他人的兄弟分離,當著弟弟的面去射殺其兄長?”

  “我非要修書一封,問問你們家的長輩到底是如何教導子嗣的”

  這兩人的臉上終于出現了懼怕,兩人對視了一眼,趕忙跪在了陸杳的面前。

  “請貴人饒恕!我們再也不敢了!”

  “我們不知道他們是要往縣衙歸順的亡人,只當是射殺賊寇,為民除害.請您繞了我們一次,我們絕不再犯。”

  兩人不斷的求饒,苦苦哀求。

  陸杳看著遠處那早已昏厥的亡民,又看看面前這倆狗崽子,他握緊了手,此刻很想要說些什么,手顫抖了許久,到最后,無奈的松開,長嘆了一聲,“好吧,你們且先起身”

  就在此時,遠處忽傳來了響亮的馬蹄聲。

  就看到一匹格外巨大的戰馬飛奔而來,那戰馬通體青色,體格極為龐大,而騎著駿馬的那人,同樣高大,卻是一身皂吏的打扮,他身后還跟著一行人。

  當那匹戰馬出現的時候,兄弟兩人便移不開雙眼了,直勾勾的看著那戰馬。

  那皂吏一路沖到了他們的身邊,翻身跳下戰馬,動作流利,他幾步走到了眾人的面前,騎士們趕忙舉起武器,他猛地伸出手來,趁著奴仆還沒反應過來,便搶走了他懷里的箭囊。

  他抽出了箭矢,認真的端詳了起來。

  兄弟倆對這無禮的皂吏都很是憤怒,眼神卻又離不開青獅。

  壯漢看向了面前的人,“這是你的箭矢?”

  “是我的。”

  少年回答,又指著一旁的戰馬,“這是.”

  這一刻,陸杳下意識的感覺不對勁,他看到面前的壯漢左眼跳了跳,眼神變得格外兇狠,下一刻,刀光閃過。

  一顆人頭飛了出去,徑直掉進了陸杳的懷里。

  陸杳低下頭,跟懷里的人頭對視了一眼,一個哆嗦,將人頭丟了下去。

  “啊!!”

  那兄長剛喊叫,那壯漢又是一刀。

  其余幾個奴仆急忙抽出武器,壯漢身后那幾個人卻撲上來,刀光閃爍,幾個奴仆瞬間倒地。

  陸杳身邊的那些騎士們都驚呆了,他們握著武器的手都在發抖,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幾步。

  陸杳深吸了一口氣。

  “你你們是什么人?”

  “你跟這些人認識?”

  “不認識只是看他們濫殺,叫來訓斥.”

  “那便走你的路,這幾個都是通緝要犯!”

  陸杳舔了舔嘴唇,看向了左右,他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們走”

  ps:武平中,(陸杳)為寇所圍,經百余日城中多疫癘,死者過半,人無異心,遇疾卒,及城陷,陳將吳明徹以杳有善政,吏人所懷,啟陳主,還其尸,家累貲物無所犯。———《北史·列傳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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