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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武川有天子氣

  金河。

  周前營大寨。

  一位身材雄偉,魁梧健碩的偉岸丈夫,騎著戰馬,抬起頭來,看向了遠處。

  在遠處的山坡上,人來人往,格外的喧鬧。

  偽齊的民夫們正在那里挖溝壑,修建高墻,設營寨箭塔。

  那些營寨都已經成型,對方都開始做善后工作了。

  一旁的副將瞪圓了雙眼,整個人都氣的哆嗦了起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這些東賊做事根本就不避人,他們這舉動,就像是在鄰居還在家的時候,從院墻翻進來,當著他們的面在他們院落里重新修院墻。

  副將火冒三丈。

  “都督!打吧!”

  “還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如此欺辱我們不成?!”

  “便是打不退他們,也不能讓他們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動土建木啊?!”

  那高大威猛的將軍此刻卻沒有生氣,他笑著說道:“先前就聽韋將軍說此人膽大包天,做事果斷,不能輕視。”

  “今日總算是見到了。”

  “我大周重兵,他視若無睹,當面修墻作寨,這等膽魄,當真好壯士!難怪父親要讓我前來這里,真我敵也!”

  “韓都督您.”

  副將有些懵,怒火都消散了大半。

  這位將軍看起來粗狂威猛,像是個莽撞武夫,可一開口,那聲音就破壞了那種粗狂感。

  這位韓將軍跟大齊那邊的韓將軍不太一樣。

  他的聲音很平和,沒有一般武人的那種洪亮粗獷,說起話來很有條理,常常引經據典的,說的話跟外表嚴重不匹配。

  看著茫然的副將,韓擒虎平和的說道:“越是兇險的時候,越是要冷靜,不可意氣用事。”

  “當下敵人占據有利的地勢,我們軍士不多,又沒有接到軍令,豈能私自出擊呢?”

  副將咬著牙,“難道就要看著他們修完回去嗎?”

  韓擒虎笑著搖頭,他看向了左右,讓一位將領領著騎士們撤離,隨后又挑選了幾十個親信,讓他們跟隨自己,隨即縱馬沖了出去。

  他們就這么一路朝著敵人的營寨沖去。

  距離越來越近,齊人那邊也傳出了驚呼聲,片刻之后,一支齊人的小規模騎士便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韓擒虎這才停下來,小心翼翼的上前了幾步,打量著面前這些齊人軍隊。

  當然,對面的齊國騎士們也是在打量著他們這數十人。

  韓擒虎看到他們陣型肅然,殺氣騰騰,心里再次夸贊了一句。

  他清了清嗓子,仰頭叫道:

  “劉桃子!!你個蒼頭小奴!”

  “世代為人端矢盛尿的腌臜!!”

  “豈敢犯我邊界,修建城寨?!”

  這一刻,聲音與相貌終于匹配。

  齊人軍隊當即喧嘩,騎士們紛紛引弓,軍官帶頭抽刀,臉色猙獰,“這狗日的!!我非砍殺了他!!”

  他們不等軍令,便沖殺了出去。

  下一刻,韓擒虎轉身就跑。

  箭矢飛來。

  韓擒虎等人跑的飛快,齊人追擊了許久,軍官意識到不妥,趕忙叫住了眾人。

  而方才還在叫囂的韓擒虎等人,此刻卻已跑的不見了蹤影。

  軍官吐了口水,氣呼呼的領著眾人往回走,又趕忙前往后方,稟告大事。

  劉桃子坐在上位,田子禮和姚雄分別坐在兩旁。

  軍官說起了外頭所發生的事情。

  “媽的!沒膽子來交手,還敢來挑釁?!”

  姚雄勃然大怒,“兄長,給我一百人,我現在就去燒了他們的前營!”

  劉桃子沒有說話,田子禮平靜的說道:“只怕他們的前營早就沒人了.他們分明就是故意激怒我們,讓我們先動手。”

  軍官一驚,趕忙低頭認罪。

  田子禮揮了揮手,“無礙,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和睦相處的承諾,不過是廢話而已,他這么做,只是為了尋個由頭,面對他的主將有個說法。”

  他看向了劉桃子,“兄長,看來此周將是想要動手啊。”

  姚雄趕忙從一旁拿出了輿圖來,田子禮跟他一同看了起來,看了片刻,姚雄眉頭緊鎖,“這廝有千余騎士,應當是不會來襲擊我們,不過,若是繞開我們,去攻打白馬戍,或者去萬壽戍.我們在這些地方囤積了不少糧草啊!”

  “也有可能從南路攻打大利”

  看著輿圖,姚雄是看哪里都覺得可能會遭受襲擊。

  “讓張黑足領輔兵進駐各險要戍鎮,充實防備。”

  “雄,你領一千騎士,在白馬,萬壽附近駐扎,做好隨時接應二地的準備。“

  “唯。”

  與此同時,韓擒虎領著大軍,正迅速返回自家的歸真大營。

  副將跟在他的身邊,偷偷看了他一眼,“將軍.我們就這么走了?”

  “留著也無什么用處。”

  “薛將軍和宇文將軍,都不是會打仗的人,以他們為仰仗,孤軍深入,便是破了城,也走不掉,他們根本不會出兵的。”

  韓擒虎說起了南北的兩位主將,言語里帶著些小小的嘲諷。

  副將頓時就不說話了。

  晉國公很喜歡國內的諸多將軍們,生怕他們累著,大多都召回了都城,讓他們待在自己的身邊,坐鎮各地,出任險要這樣的臟活累活,就交給了他的親近們來操辦。

  在迎回母親之后,晉國公甚至想將韋孝寬也接回都城享福,安排一個自己的得力干將前往。

  朝中大臣幾次前往,聯名反對,晉國公方才放棄了這個讓齊人激動不已的提議,只是換了些玉璧的將士作罷。

  宇文護罷免了邊鎮上的幾個重要將軍,換上了自家親信,斛律光便將他們當作木靶來打,領著一萬人,那是作威作福,當下那幾個凸起的小版圖,就都是斛律光的杰作。

  可宇文護不太在意一城一關的得失,寬厚的諒解了那些親信們,還給他們升官發財。

  副將忽長嘆了一聲。

  情緒有些低落。

  韓擒虎瞥了他一眼,笑著說道:“何以這般沮喪呢?”

  “我阿爺告知了我一個好消息。”

  “哦?”

  “柱國大將軍,隨國公要來邊塞了。”

  副將一愣,“又要來了?”

  韓擒虎撫摸著胡須,眼神明亮,“哪次不是這樣?齊人一有異動,隨國公就得來邊塞,將那些釘子拔掉”

  “不過,當下的局勢愈發的不同,齊人邊防頹勢盡顯,其廟堂動亂,隨國公這次到來,或許便是吾等滅齊封爵的大好時機!”

  副將抿了抿嘴,想要說些什么,卻還是沒敢說。

  但愿吧。

  劉桃子領著眾人朝著武川出發。

  營寨設立完成,敵人并沒有敢出手。

  民夫們分批離開,將軍府對這些民夫的組織力達到了很強的地步,過去這些民夫就是隨意灑在城外,有用的時候讓甲士們將他們驅趕出去做事,不顧人數,不顧死活,路上若是遇到他人,便也抓起來充當民夫,治理是相當的混亂,戍鎮也不知道自家有多少民夫,只要看著他們不能跑掉就可以。

  而在經過設立諸戶長有效組織之后,民夫們的建設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無序和有序,差別當真是極大。

  此番民夫的部署,大多都是田子禮所完成的,他用了十四天來組織民夫和物資,又用了十二天來完成了修建,在敵人尚且沒能做出決定的時候,營寨便已經修建妥當。

  田子禮盡管有些疲憊,卻還是頗為欣喜。

  此刻,他就跟在劉桃子的身后,總結起了經驗,對他來說,還是初次調動這么多的人去做一件事。

  好在組織力夠強,盡管生疏,犯下了些過錯,可還是沒有超出預期時日。

  “兄長,還是言語的問題,我們的民夫是來自各地的,彼此言語不算太通.我們先前劃分的時候,不曾看地域,那些戶長下令竟還要手舞足蹈的”

  “我看,一些簡單的號令,可以統一起來”

  就在兩人攀談的時候,忽有騎士從前方沖了過來。

  騎士在劉桃子面前勒馬停下。

  “將軍!前方有一巫師,擋在路中,非要拜見將軍”

  騎士看起來有些不安,田子禮卻有些生氣,不悅的說道:“這是把兄長當作了鮮將他趕走!”

  騎士瞥了眼田子禮,有些懼怕的說道:“那巫口能吐火,眼通鬼神,一眼便說出了寇將軍的來歷.”

  田子禮更加生氣了,他正要縱馬前往,劉桃子輕聲說道:“讓他過來吧。”

  騎士松了一口氣,趕忙離開。

  田子禮罵道:“裝神弄鬼的把戲,竟能擋住我們的大軍!”

  “這是想要來哄騙兄長嗎?”

  “寇流不愧鮮卑,這都能信!!”

  劉桃子倒是沒怎么在意,繼續縱馬前進,田子禮卻在一直在謾罵,邊地盛行的迷信之風,是田子禮認為最應該去除的一件事。

  這幫人打仗之前都得先占卜,再做法,軍營里的巫師是常備的,病了也要找巫師來為自己醫治,最讓田子禮無法理解的是,他們行政時都要找巫師來定奪,政策好不好,先問巫師的意見。

  田子禮對劉桃子說道:“兄長,甲士且不說,我們麾下那些將領官吏,也大多如此,若只是拿來用,倒也罷了,可不少人,那都是深信不疑,這件事,不可不防。”

  交談之中,那位巫師被騎士們送來了。

  左右的騎士們,看向巫師的眼神都有些驚懼,保持著距離,不敢太靠近。

  若是換個人來擋路,只怕早就被騎士們給砍殺了,只有巫師,才能讓這些桀驁不馴的騎士們懼怕。

  這巫師長得并不奇怪,沒有什么特點,若不是身上所掛著的法器,還真的看不出是個巫師。

  他的年紀不大,面相平和,眼神溫柔,一點都不像個巫師。

  他被帶到這里,劉桃子卻沒有停下來的想法,繼續緩緩向前,那人行了禮,便很隨意的來到了劉桃子的身邊,擠走了田子禮,要一同前進。

  田子禮大怒,兇狠的盯著這個人,一只手放在劍柄上,“你”

  巫師開了口。

  “將軍,武川有天子氣。”

  田子禮緩緩松開了手,臉色糾結了下,然后慢慢的擠出了些笑容來。

  劉桃子瞥了這巫一眼,沒有理會。

  那人又說道:“將軍,我并不是在說假話,我是追尋著天子氣,一路前來此處。”

  “我最擅望氣。”

  “晉陽天子氣薄弱,有搖搖欲墜之勢,鄴城天子氣沖天,外凝而內散,無有撐天之相,唯武川,天子氣雄渾,氣勢非凡,有刺云破空之勢,假以時日,非同尋常啊!”

  田子禮清了清嗓子,“這位處士,不知是在何處修行,師承何人?”

  那人看向了田子禮,笑著拱手行禮,“在下鄭道謙!無有師承,學問既自習而得,也無有住所,山水之中往來修行。”

  “原來是鄭公!久仰,久仰!”

  田子禮說著,又低聲問道:“方才您說有三股天子氣,這是怎么回事呢?”

  鄭道謙看了眼劉桃子,又看向了田子禮,“我本來是想來為將軍占卜福禍,可如今看來,將軍是不喜此道,我還是走吧”

  他熟練的丟出了鉤子。

  劉桃子終于開了口,“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呢?”

  鄭道謙笑了起來,還想要推辭幾句,劉桃子卻忽然問道:“鄴城和晉陽那邊的情況如何?”

  “啊”

  “陛下的情況可好了些?”

  “你一口的鄴城口音,又說看過晉陽的天子氣,怎么,不曾在晉陽驅過鬼嗎?”

  面對這位不太按規矩來詢問的將軍,鄭道謙再次組織了下話術,“驅過。”

  “驅成了,陛下已經不再受到什么邪祟恐嚇了。”

  “那你為何又要找我,說什么武川有天子氣,你是想教唆我謀反嗎?”

  鄭道謙原先的思路被打斷,他趕忙說道:“我是追逐天子氣而來的,這武川有天子氣不假,可我也不知會應在誰人身上并非是要教唆將軍做那不軌事。”

  “那你擋住我的車馬做甚?!”

  劉桃子猛地瞪大了雙眼,殺氣騰騰。

  鄭道謙解釋道:“我是來提醒將軍的!我是好心提醒將軍,天子氣出,妖魔先知,隨后顯現,加以謀害”

  “你是最先知道的,你便是那妖魔?”

  “我真的是好心來告知將軍的.我并非是什么妖魔啊”

  鄭道謙的聲音已經沒有方才那般愜意了。

  田子禮忽然上前,“兄長,將此人交給我吧,您便勿要理會了。”

  劉桃子沒有再質問,繼續往前走,田子禮卻帶著那巫師放緩了速度,拉開了距離。

  兩人一同走在路上,田子禮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位鄭道謙。

  “鄭公啊,此處就你我二人,就不扯什么鬼神占卜了,我就想問問你,你方才說晉陽的天子氣有渙散的趨勢,你為何這么說呢?”

  鄭道謙信誓旦旦的說道:“這是我所觀測出來的。”

  田子禮板著臉,“你再這般胡說,兄長可是要以妖言惑眾的罪行處死你的。”

  “我不曾胡說。”

  “你便如實告知,我不告知他人。”

  “便是我所觀測的,天子氣微弱,隨時都會消散”

  田子禮如此拉扯了幾次,終于放棄了。

  他就不適合跟這幫人打交道,不過,他知道有一個人倒是很懂得跟這些人打交道。

  高長恭幾次派人告知了晉陽的情況,只是,高長恭自己對里頭的很多消息也不太清楚,最清楚的反而是這些巫師們,他們在鄴城和晉陽做了不少事,參與了很多大事。

  田子禮就令人看住他,跟著劉桃子回到了武川,在劉桃子忙碌的時候,田子禮帶著他來到了褚兼得這里。

  褚兼得竟是認得這位巫,兩人一見面,就認出了彼此,然后手牽手就進屋去了。

  田子禮就站在外頭等著,片刻之后,褚兼得方才令人帶田子禮進來。

  三人坐在屋內,褚兼得笑著說道:“這位鄭公,在清都有好大的名聲,許多人都跟他學習占卜之術不成想,竟也來到了武川!”

  田子禮朝著他示意了下,褚兼得點點頭。

  田子禮這才問道:“我就是想知道這陛下的情況.”

  鄭道謙開口說道:“陛下有邪祟纏身,我們雖做了法,驅除了惡鬼,可惡鬼近身,定使人散了陽氣,壞了正源”

  褚兼得低聲對田子禮解釋道:“他是說:皇帝身體非常不好,效果不大,硬撐著,不對外明說只怕不能長久。”

  “先前長廣王曾請我占卜大事,我夜觀天象,相不利舉事,唯靜則吉,福運自中來可將軍到達鄴城之后,煞氣沖撞福相,天象大變.”

  “他說:長廣王問他能不能騎兵謀反,他說局勢不太好,先等著吧.結果將軍到鄴城將長廣王給抓了,天下局勢大變.”

  “我在晉陽城北,遠遠得看到一股青氣沖天,告別了眾人,縱馬追趕,一路追到了武川,此處天子氣盛,非鄴與晉陽氣所能媲”

  “他說在晉陽聽說了兄長的事,就來武川看看,看到這里兵強馬壯,百姓們一心向將軍,覺得將軍的能耐比長廣王和陛下要強”

  鄭道謙板著臉,極為嚴肅的說道:“武川天子氣為青,鄴城天子氣為白,二者不合,天生相沖,不可共生!”

  他抬頭看向了天色,“二氣沖天,帝星暗淡!!”

  褚兼得的臉色也變得肅穆。

  “他說長廣王和將軍,只能活一個,不能讓他繼承大位,得趁早動手。”

  “皇帝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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