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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社稷

  金河,平沙村。

  河水急促。

  水流之中,一艘漁船正在吃力的穩住身體,水流胡亂的拍打著小漁船,用力的搖晃著,似是想要掀翻它。

  幾個孩子正用力的收著漁網。

  忽有人驚呼道。

  “大兄!”

  撐船的少年趕忙探出頭來,“出了什么事?”

  那小子從腥臭污臟的漁網里抱起了一條大魚,驚喜的看向另一人,“你看這大魚!好大的魚!”

  眾少年們笑了起來。

  小船停靠在岸邊,小子們將船綁好,又開始‘分贓’,有的因為爭奪大魚而吵得面紅耳赤,年長些的就出聲制止。

  他們正在忙碌著,地面卻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那一刻,眾人臉色驚恐,下意識就要往那水里跳去,有幾個快的,此刻已經跳進了水里,當即消失不見。

  有幾個騎士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這幾個騎士,身材高大,兇神惡煞,一人多馬,也不曾披甲,為首者留著濃密的胡須,臉色冷峻,他打量著面前的幾個少年,不悅的訓斥道:“此時水急!勿要打魚!”

  那幾個少年當即低頭稱是,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騎士就沿著河水從他們身邊跑開了。

  少年趕忙將那些躲在水里的幾個急性子叫出來,活在水邊的這些人,水性大多不錯。

  小子抱著大魚,大步朝著自家走去。

  走過一處高坡,鄉鎮便在不遠處,道路兩旁皆是別家的耕地,能看到有人在揮舞著鋤頭,看到背著大魚的小子,有人開口叫嚷道:“哎!快些跑!你阿爺方才滿村子尋你呢!!”

  小子一愣,趕忙加快了步伐。

  這小子長得頗為精神,看起來還不曾成人,瘦巴巴的臉上有雙明亮的眼睛。

  穿過了耕地,進了村鎮,有個戴著奇怪胡帽的人挑著擔,正在跟兩個悍婦人手腳并用的吵架,小子走上前,“收魚嗎?大魚!”

  那人揮了揮手,驅趕了毛頭小子。

  “不收便不收。”

  小子嘀咕了幾句,一路回到了自家。

  剛走進家里,一老翁便捏住了他的耳朵,小子疼的齜牙咧嘴,“哎,哎,阿爺松手!松手!”

  “上吏等了你半個時辰啊!!就等你個混小子!”

  “我是不是讓你勿要走遠?!”

  “你這是打魚去了?!”

  小子趕忙叫道:“阿爺,我這一走,就沒人給你打魚吃了,我想著走之前給你抓條大魚,你看,這魚.”

  老翁的臉色一頓,罵道:“我出那四十錢,是為了讓你給我打魚?把魚給我放下!跟我走!!”

  他就這么揪著小子的耳朵,快步走向了官署。

  當他們倆來到官署的時候,眾人早已做好了準備,老翁這才松開了手,又踹了他幾腳,隨即走到了小吏的面前,低頭行禮,滿臉的羞愧,“我這娃,去了河邊,耽誤了時日.”

  “無礙,無礙,我這有事,早來也走不得。”

  小吏遲疑了下,又問道:“老丈啊,你家的二郎去當了兵,家里就剩下三郎,你真要將他送去金河?”

  “去!”

  老翁大手一揮,“四十錢便能讀書寫字,這是天大的造化啊,我又不是不能自理,這小子待在我這里,反而麻煩,就讓他去!”

  小吏不再勸阻。

  他看向了那小子,“好好跟你阿爺告別,我們稍后就要走了,去了學室,二十日才能回來一次的!”

  他轉身離開,小子看向了老翁,“阿爺,那條大魚”

  老翁板著臉,頗為嚴厲,“勿要管什么魚,你二哥去了兵役,我們便是軍戶了,授的田也增加了許多你就安心去讀你的,早些學會了,這吃喝用度,自有我來。”

  “我可說好,倘若你去了縣城,便跟那些城里人混跡在一起,吃喝玩樂,不顧學業,我可不饒你!打斷你腿!”

  “知道了”

  小子聽了許多訓斥和咒罵,終于跟著一行人出發了。

  老翁只是給小吏說了些話,沒有理會自家小子。

  小子走在路上,幾次回頭,也只是看到滿臉肅穆的老翁,站在遠處,一言不發。

  一行人漸漸消失在遠處,老翁長嘆了一聲,肩膀也垮了下來。

  這一行人共有八個,其中兩個都是要去求學的,跟在小吏身后,兩人聊著關于城內的那些傳聞。

  他們還是頭次到縣城。

  這一路走去,他們沒有見到傳聞里吃人的妖魔,只是走了一個多時辰,就看到了那座高大的城池。

  小子們是又叫又跳。

  從城門口走進去,他們不斷的發出一聲聲的驚呼。

  城內的房屋高大,跟他們那邊的完全不同,城里人也有許多,各種各樣,他們從未見過這么多人。

  他們就這么被帶到了一處官署,小吏領著他們登記,有人分發給他們令牌,就帶著他們走進了學內。

  那學吏走在前頭,給他們兩人講述里頭的情況,“那邊你們不能去,你們治學的地方在北邊,就是那一塊,你們過去就可以了,其余的,你們的講師會告知的。”

  他們來到了一處干凈整潔的院落里。

  兩人怯生生的打量著周圍,不敢說話。

  院落里有兩個人正在交談,看到他們前來,其中一人走上前來,“學牌?”

  他們趕忙遞上了手里的牌,“嗯,那間屋子是你們的了,一日兩餐,講學時日會叫你們的,進去吧。”

  兩個小子走進了屋內。

  講師卻再次回到了方才與自己交談的那人身邊,“便是這樣,這幾天,我吃什么都腹瀉,疼痛難忍,乏力,實在是沒有心思講學.”

  站在講師對面的,是個年紀頗大的老者,他撫摸著胡須,“水土不服.閣下是成安人,忽然來到了這邊塞,出現這樣的情況,也是正常。”

  講師苦笑了起來,“我看眾人都沒有異樣,以為也能好起來,這幾日卻一直加重,吃什么都一樣.”

  老醫師不悅的說道:“這是能輕視的小事嗎?廟堂在城內設立了官醫坊,不就是為了這些事情嗎?君為何不來呢?”

  “啊我.”

  老醫師拉著他走到了一旁,拿出了紙張和筆,書寫了起來。

  “勿要撐著,你們這些文士,可都是將軍的寶貝來,拿著,按著我寫的來吃,不許吃多,也不許吃少,這幾日,你就勿要做事了,且先歇著吧!”

  “啊?諸多事情.”

  “聽我的便是!”

  “好。”

  老醫師交代了許久,“若是還沒有好轉,記得及時前往醫坊尋我!”

  “唯。”

  老醫師這才起身離開,講師一路將他送到了門口,老醫師上了驢車,匆匆離開這里。

  車夫問道:“要回醫坊嗎?”

  “去縣衙!”

  “唯。”

  驢車拉著老醫師行駛在城內,偶爾碰到幾個行人,也是停下來行禮,老醫師點點頭,便當是回禮了。

  驢車就這么一路來到了縣衙,停靠在了門口。

  兩位甲士看向了他們,看到是熟人,便沒有上前盤問。

  老醫師讓甲士在這里等候,自己急匆匆的走進了縣衙里。

  進了大門,他便一把拉住了看門吏,“我有事要拜見縣丞,不知他可在衙內?”

  “他剛回來.還在衙內,能否幫我稟告一聲?”

  “這我去問問。”

  老醫師等候了許久,看門吏方才回來,一臉的無奈,“為了你,我可是被訓斥了一頓,走吧,縣丞要見你。”

  老醫師再三拜謝,兩人走進了縣衙,有幾個農夫從一旁走出來,還不忘記朝著那府的方向大拜,兩人神色激動,嘴里念念有詞,欣喜的走出了這里。

  老醫師跟著看門吏來到了南院,在這里見到了縣丞。

  縣丞留著三縷長須,此刻站在外頭,與老醫師相見。

  老醫師受寵若驚,趕忙行禮拜見。

  “您不必多禮,說您有要事找我?是醫坊出了什么事嗎?”

  老醫師無奈的說道:“縣丞公,我是為了那些成安諸吏而來的。”

  “哦?”

  “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都水土不服,他們頗為勤苦,一來就要做事,這還不曾熟悉當地,就急著四處跑,晝夜不分的做事,實在不妥當,城內已經有一人因此逝世倘若不管,我怕往后還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縣丞皺起了眉頭,撫摸著那長長的胡須,“那您覺得該怎么辦呢?”

  “縣丞公,成安眾人到來之后,可以讓他們休息些時日,再去做事.我認為休息十日是比較妥當的,還有,他們許多人都不愿意來醫坊,還得我親自過去詢問.應當將他們全部i叫來,一一查看他們的情況.”

  縣丞聽著老醫師講述,聽了許久,方才點著頭,“好,我記下了.這樣吧,你明日再來,將這些事情都寫出來,我好找人商談,我今日有要事,你明日.就這個時候前來。”

  “唯!”

  老醫師再次拜謝了縣丞公,這才轉身離開。

  送走了老醫師,縣丞趕忙走向了身后的正屋,推開了門,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輕輕坐在了縣令的身邊。

  縣令此刻正在說著話,看到走進來的縣丞,停下來,瞥了他一眼,“是醫坊出了什么大事嗎?”

  “不是,我稍后與您說。”

  縣令點點頭,再次看向了前方。

  縣衙內的幾個職吏此刻都坐在了兩旁,低著頭,很是嚴肅的聽著縣令訓話。

  “這鐵礦的事情,乃是將軍之令!!都記住嘍!這不是我的令,甚至都不是郡守刺史的,這是將軍直接下達的命令!!”

  “我不管那金河礦的主人他媽的姓什么,將軍下了令,就得辦!”

  “誰要是覺得不妥當,那就自己去給將軍上書!”

  “我也知道,諸位之中,也有幾個人,過去沒少吃人家的,故而此刻不敢開口,只是,過去是過去,如今是如今,我既奉將軍令,前來此處,就不會縱容他們!!”

  “便是他斛律將軍的親戚也是一樣!我照殺不誤!!”

  職吏猛地低頭,“唯!”

  縣令又拿住了幾個文書,放在了面前,打量著周圍的眾人,“這是將軍昨日送來的,其余各縣,已經開始執行了,我們還不曾收回!!恥辱!”

  眾人更加不敢說話了。

  “鐵礦不禁他們開采,但是,必須要繳納足夠,這些年里的空缺要補上,若是補不上,那就查抄他們的家產來抵賬!”

  “從今日往后,各地的礦都是如此,開采可以,但是要嚴格按著制度繳納成品”

  “金河礦的那幫人,我已經沒有耐心了。”

  “將軍派來的人,已經在城外校場休息了,他們拒不繳納對吧?縣丞,你稍后安排游徼帶著將軍派來的騎士們去一趟.我看看他們還敢不敢驅趕我們的吏!!”

  “唯!!”

  會議匆匆結束,縣令憤怒的離場。

  縣丞叫來了游徼,吩咐起了帶路的事情。

  游徼身材魁梧,臉上卻帶著傷,聽著縣丞的吩咐,他滿臉的悲憤,“請您放心,我絕不會放過了這些人!!”

  “嗯,但是你也勿要拿人泄憤,便是要做,也勿要當著那些騎士的面去做”

  “知道了!”

  游徼領著兩位騎吏匆匆來到了校場。

  還不曾進去,就聽到里頭那戰馬嘶鳴的聲音,游徼看了看左右的騎吏,隨即走進了校場,里頭此刻聚集了數十位騎士。

  有兩人正在縱馬,其余人圍在周圍,大聲的喧嚷著什么,縣兵站在遠處,都不敢靠近。

  游徼上前拜見了這支騎兵的隊長。

  “早聽聞將軍麾下騎士勇猛,今日得以相見.我實在是”

  隊長也頗為干脆,“勿要說這些無用的,你就告知我人在何處就好。”

  “我這就帶你們去!!”

  游徼這次滿懷信心,上次他領著人過去的時候,是被人按著痛打了一頓,顏面無存,他至今都記得那人的叫囂。

  “若非我的族兄,這城都未必是大齊的,還敢跟我們要稅賦?!”

  此刻,有騎士們跟在身后,游徼一改頹勢,無比的自信。

  “稍后我們是不是”

  “你就將我們帶到那里就好。”

  騎士隊長再次打斷了這位游徼。

  游徼不再多言。

  地勢漸漸升高,剛剛來到了一處高坡,遠處就有一行人跳了出來,他們手持刀棍,滿臉的兇悍,擋在了路中間,為首者看著游徼,勃然大怒,又看向他們身后的騎士,卻沒有半點的懼怕。

  只見他身材高大,穿著奢華,連胡須都是精心修理過的,他身后數十人,也是各個高大強壯,絕非尋常人所能媲美。

  他挺著大肚子,臉上幾乎能看到我是惡霸這四個字。

  他揮舞著手里的刀,打出一套漂亮的刀花。

  “這處礦場,乃是我族叔的,是他打下來的!”

  “若是不知道我家族叔是誰,那就去武川問你們將軍!!”

  “我就不信.我另一個族叔還在朔州呢,他劉桃子就敢如此無法無天!!”

  似是要為惡霸壯聲勢,他身后那些壯漢們紛紛脫下了衣裳,掄起手里的武器,露出了那彪悍的肉。

  騎士隊長看著遠處這些攔路的惡霸,審視了片刻,下了令。

  下一刻,騎士們掏出了強弩和強弓,對準了遠處的眾人。

  看到這玩意,惡霸一驚,“等一”

  “嗖!!”

  “嘭!!”

  “嗖!!”

  “噗嗤!!”

  只是一輪齊射,面前的道路上便沒有站著的人了。

  游徼驚呆了,騎士隊長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清掃了戰場,下馬割頭顱。

  游徼領著那兩個瑟瑟發抖的騎卒,走向了遠處的礦場。

  這是金河附近最大的露天礦,能看到周圍諸多的挖礦工具,運輸工具,他們都被隨意丟放在兩旁,此刻還有人揮舞著長鞭,正在叫罵著什么,看到那些帶著人頭前來的騎士們,他們忽然變得很配合,態度友好,游徼從不曾見過他們這么好說話的模樣。

  可惜,他們還是晚了一步,騎士隊長前來,是為了殺賊寇,不是為了安撫地方。

  很快,騎兵隊長帶著滿滿當當的人頭,滿載而歸。

  游徼則是留在這里繼續辦事,他甚至下礦探索,隨后,他就在這里發現的大量的礦工!

  這些人驚恐的站在陰影處,他們的身上帶著鎖鏈,餓的不成人形,數量比游徼所想的要多的多,他一一詢問,驚愕的發現,其中很多人,居然都是被綁走的本地人。

  游徼派人問清他們的身份,又急忙派人向縣衙告知情況。

  礦工們有的已經麻木,有的無法溝通,有的已經看不到東西。

  官府對此頗為重視,出動了好幾個職吏來調查。

  金河,平沙村。

  天色有些漆黑。

  老翁孤零零的坐在院里,手持小斧頭,僵硬的劈砍面前的幾塊木頭。

  伸出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又繼續劈砍。

  “嘭,嘭。”

  忽傳來了敲門聲,老翁有些驚愕,不知想起了什么,快步朝著門口走去,邊走邊罵道:“三郎!!你個小子要是敢偷跑回.”

  他猛地拽開了門。

  門外站著小吏,小吏身邊站著一個瘦弱的不成人形的男人。

  男人蓬頭垢面,此刻看著老翁,嘴唇不斷的哆嗦著。

  老翁驚愕的看著他,下一刻,他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大郎?!大郎?!我的兒啊!!”

  老翁抱住了兒子,嚎啕大哭。

  “我只當你是死了,我的兒啊.”

  “阿爺.”

  ps:打打殺殺的冒險吃夠了,偶爾也來點調味品潤色一下啊,這一章我是故意寫成流水賬的形式,哈哈哈,不喜勿噴,我下不為例就是了。

  均訂已經到一萬七了,估計很難有之前兩本的成績,不過我也早有準備,嘗試新東西,就不能報有太大的期待,不過,我還是敢這么說,這本書,是我寫書六年以來,注入心血最大的一本書了,謝謝大家的喜愛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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