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隨著燕子費的人頭落地,大堂內頓時響起了一陣尖叫聲。
盧莊之驚愕的看著滾落到自己面前的人頭,瞪圓了雙眼,目不轉睛的看著,整個人都無比的僵硬,說不出話來。
封詢卻先反應過來,他抬起頭來,看向了揮刀者。
揮刀者手持利刃,保持著斬首的姿勢。
下一刻,他迅速收刀,動作利索且流暢。
那人正是跟著燕子費一同前來的勇士營甲士,這些人幾乎都帶著面具,也分不清誰是誰,只是在他動刀之后,其余勇士們紛紛將武器對準了在場的眾人。
劉桃子坐在原地,縱然是遇到了這樣的情況,他的臉色依舊如故,沒有任何的變化。
可他身邊的眾人此刻卻都驚呆了。
高延宗瞪大雙眼,姚雄張大嘴巴,寇流呆若木雞。
這些人哪里見過這般場面??
這天使持節杖,所代表的便是皇帝的身份,一刀斬首,這不是砍天使,這他媽的是砍皇帝啊。
就在眾人錯愕的神色中,封詢卻先緩過神來,“謀反.謀反。”
盧莊之僵硬的抬起頭來,他的喉嚨上下滾動,“你做什么.砍錯人啦,砍錯人啦!”
劉桃枝冷酷的看著地上的頭顱,一腳將燕子費的尸體踹開,隨即從懷里掏出了一封詔令。
“陛下有詔!!”
這一刻,在場眾人,紛紛起身,朝著他跪拜了下去。
劉桃枝大聲念道:“宰相楊愔,以及其親隨爪牙,專權作亂,孩視陛下,迫害忠良,其罪可誅!!”
“特令安德王延宗領右衛將軍,率定州軍,即刻進駐泜水大營,聽候詔令!!”
“州內有不從者,一律當楊愔叛黨處死!先斬而后奏!!”
劉桃枝念完,隨即便將手里的詔令遞給了面前的高延宗。
高延宗一臉茫然的站起身來,接過了那詔令,反反復復的看了幾遍,隨后,他仰頭大笑,肆無忌憚的大笑。
他捏著詔令,緩緩看向了屋內的眾人,這一刻,高延宗的眼神里,閃爍著兇光。
盧莊之,封詢等眾人此刻皆是面無血色。
盧莊之錯愕的看著大王,“怎么會呢怎么會呢”
封詢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其余士人們,臉色各不相同,有人高呼道:“不可能,楊公豈會如此?!這分明是栽贓陷害!!”
“噗嗤!”
他的話還不曾說完,長矛穿腹而過,勇士干脆利落的殺了他,抽出了武器。
一時間,整個大堂都靜悄悄的。
高延宗緩緩走到了盧莊之的面前,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自從寡人上任之后,對你言聽計從,從不曾羞辱過你,何以要背叛寡人呢?!”
盧莊之搖著頭,此刻的他,似是完全的沒有了恐懼,變得比以往都格外的冷靜,他抬起頭來,看著高延宗,“無奈之舉。”
他開口解釋道:“我父是天下知名的大儒,治毛詩于劉家,我從他學,若我此時不出頭,父子兩人都身敗名裂。”
聽到這坦誠的解釋,高延宗一愣,想要發怒卻不知該說什么,他又看向了封詢,“那你呢?上任之后,我可是將州內外大事都托付給你,讓你來處置,大家都夸贊你,說你做的好,你不是治那什么詩的吧??你又為何要謀反?!”
封詢平靜的看著他,“若不挺身而出,便是與大王同謀,多年積養的名望,即毀于一旦,無奈之舉耳。”
高延宗冷笑了起來,“好,好,說起來,都是為了名!!”
“在衙外領糧食的百姓聲音太小,決定不了諸位的名望,而那些作威作福的卻可以,對嗎?他們夸贊幾句,你們便是能臣干吏,為了這些,甚至可以去死!”
“好,我成全你們!!”
高延宗猛地看向了一旁的劉桃枝,低聲問道:“我現在可以殺官了對嗎?”
劉桃枝點點頭。
高延宗這才憤怒的說道:“來人啊,將這二人拉出去斬首!!”
劉桃子緩緩站起身來,看向了在場的眾人,“大王,當下朝野大亂,吾等要領兵外出,則州郡空虛,這些人都是楊氏同黨,若是輕饒,在我們外出之后,定會作亂。”
高延宗一愣,再次叫道:“來人啊,將這些人都給我抓起來,處死!!”
大堂內頓時哭嚎一片。
“大王!!!饒命啊!!”
“大王!!我是誤入此處的!!”
“劉桃子!!你不得好死!!”
眾人嘶吼了起來,可這并沒有什么用,勇士們開始了抓捕,在這些精銳面前,士人權貴幾乎沒有還手的機會,他們紛紛被抓,逐一被帶出,高延宗看著他們的不同的神色,得意的仰頭大笑。
片刻之后,偌大的大堂內便是空蕩蕩的。
只剩下了高延宗,勇士營,以及劉桃子的親隨們。
高延宗此刻才反應過來,他趕忙看向了劉桃子,“這州郡官吏死的太多了,不會出問題吧??”
劉桃子平靜的搖著頭,“像他們這樣的官吏,死了反而是好事,州郡內的官吏們,并非都是如他們這般,不曾參與叛亂的那些人,自會治理好地方,大王不必擔心。”
高延宗搓了搓手,小胖臉上滿是激動。
終于可以領兵出征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一仗!
高延宗期待這一天已經是很久了,他看向一旁的劉桃枝,看著他那詭異的面具,“這位.君?這面具可能取下?”
劉桃枝朝著高延宗行了禮,“大王,屬下相貌丑陋,不便取下。”
高延宗愣了下,“哦,是傷了吧.那就算了,不過,你這面具倒是頗有些唬人,能不能送我一個??”
“好。”
“不過,還請大王盡快發兵,做好部署。”
高延宗大手一揮,“好,我這就出兵”
他看了眼劉桃子,忽又問道:“我能委任自己的副將嗎?”
“可以。”
“哈哈哈,那太好了!”
高延宗猛地雙手叉腰,做出威武的姿勢來,“寡人之令,進博陵郡尉劉桃子擔任護軍將軍!!”
面具甲士抖了下,他的聲音都不太平靜,“大王.您不能委任比自己軍職都要高的軍職”
“啊?哦,高了?”
“高了。”
“那就任劉桃子為龍驤將軍!!”
“大王.”
“又怎么了??”
“八品以上軍職,非得廟堂親自任命。”
高延宗很是無奈,沉思了片刻,“特令劉桃子領虎奮將軍!!為我副將,統帥定州兵!!”
劉桃子上前,“末將從令!”
這次,那面具甲士便說不出話來,后退了幾步,只當作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聽到。
高延宗卻迫不及待,他趕忙叫人拿來書和筆,迅速填寫,然后又蓋上自己的印章,生怕那甲士會來阻攔他一般。
“好了,兄.劉將軍!!請你現在便派人告知五郡郡尉!讓他們各領郡縣之兵,前來真定外校場!!”
“過時不到,耽誤軍機,以軍法處置!!”
“唯!!”
劉桃子匆忙領著人離開,高延宗卻是激動的留在了原地。
姚雄和寇流等人跟在他的身后,剛剛走出來,姚雄便忍不住說道:“兄長!恭賀!恭賀!”
“這下便是將軍了!”
寇流卻板著臉,眉宇里有些悲痛,“楊相其實還挺好的.”
姚雄瞪了他一眼,“挺好?別忘了,方才他還派人想來殺我們呢!!你這廝到底是哪邊的?”
就在他們往外走的時候,忽有兩個勇士攔住了他們。
為首者看著劉桃子,看著他那張臉,呆愣了許久,方才說道:“這位.君子,我家將軍請您留下來,有事與您商談。”
劉桃子看向了姚雄等人,“你們且去辦吧,勿要等我。”
“唯!!”
劉桃子被帶到了隔壁的一處尋常宅院里。
這是州上用以安置前來貴客的院落,頗為奢華,而此刻空蕩蕩的,門口兩個甲士守著,劉桃子站在院里,打量著周圍。
“劉公做的好大事!”
忽從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面具甲士大步走進了院里,他回頭看向了那倆甲士,甲士急忙關上了門。
院里便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劉桃枝取下了面具,他的胡須又長出了不少,讓他看起來更加的粗獷,他緩緩走到了劉桃子的身邊,在他周圍來回的踱步,打量著他。
劉桃子依舊是目視前方。
“母親還好嗎?”
“好。”
“小武還好嗎?”
“沒死。”
劉桃枝冷笑了起來,“且別管他們,還是先說你吧.看你做的事,成安縣,黎陽郡,定州,殺的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那盧莊之便真沒說錯,暴虐殘酷,冷血無情!”
“這次,若不是平秦王干預,你準備怎么辦?殺官造反嗎?”
劉桃子一臉的平靜,“尚不可知也。”
劉桃枝勃然大怒,他的臉色通紅,眼里殺氣騰騰,他一把抓住了桃子的衣領,“我最厭惡你這般模樣!!你以為你很厲害嗎?”
“你不過是運氣好了些,若非廟堂政務混亂,就你這樣的,早就被剁碎了喂魚!!!”
劉桃子抬起頭來,臉上依舊還是那副表情。
劉桃枝更加憤怒,“我怎么會教出你這樣的東西來,不知父子之禮,毫無君臣之儀,無父無君,無法無天只懂得給我招惹麻煩.”
劉桃子的眼里終于也閃爍出了兇狠,他一把拽開了劉桃枝的手。
“我跟你不同”
“我便是要被剁碎了,也要張開嘴,狠狠咬下一大口!!”
“我!!”
劉桃枝上手便是一拳打去。
門外,甲士聽著里頭傳出激烈的打斗聲,翻滾聲,塵土飛揚,卻是連頭都不敢回,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前方,不知為何,這些原先還兇神惡煞的甲士們,在此刻竟變得有些怯生生的乖巧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劉桃枝一把推開了門,他的臉上帶著面具,叫上了兩人,快步朝著遠處走去。
隨后,劉桃子也走出了門,他的身上竟看不出有什么傷痕,安然無恙。
劉桃枝領著甲士們迅速離開,他的任務很簡單,就是來這里傳達詔令,順手宰了燕子費,做完就可以返回鄴城了。
騎著駿馬,劉桃枝一言不發,只是握著韁繩的手微微顫抖。
他低下頭,低聲喃喃道:“這豎子這勁是越來越大了”
真定此刻執行了全城戒備,百姓們不許外出。
來自四面八方的軍隊聚集在此處,準備一同上路。
虎奮將軍劉桃子負責各郡軍隊的安置之事,真定外的大校場,顯然是無法容納這般規模的軍隊的,只能臨時在周圍擴建。
高延宗披著甲胄,騎著高頭大馬,站在高坡上,盯著下方的校場,校場內外人山人海,格外的熱鬧。
劉桃子就站在他的身邊。
“兄長!”
高延宗得意的舉起了馬鞭,指著遠處那校場,“以這些人,能否攻破鄴城啊?”
“不能。”
劉桃子絲毫不給他顏面,他開口說道:“除卻大王親隨以及博陵郡兵,其余各地的軍隊,皆是不堪一擊,此番強行軍前來,便走散了一成,其余那些趕來之后,已亂作一團.”
劉桃子也指向了校場內,讓高延宗順著自己去看。
果然,此刻校場內一片混亂,大量的軍隊聚集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人,郡尉們大吼著,急得滿頭大汗,卻是找不到自己的兵在哪里。
有士卒互相碰撞了幾下,便扭打在一起。
有士卒正在偷偷翻墻準備逃離。
高延宗那得意的神色頓時消失不見,他有些失望,“以這些人,能跟楊愔麾下的軍隊交戰嗎?”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不會交戰。”
“為何?”
“因為楊公麾下沒有軍隊。”
“那為何還要我們駐守前線?”
“以防不測。”
“這般謹慎?”
“這般謹慎。”
高延宗大失所望,他還以為自己終于能真真切切的去打一仗了,誰能想到,最后還是裝樣子,原來就是帶著人過去轉一轉,等鄴城的人將事情辦好了就回去?
他將頭胄取了下來,長嘆了一聲,落寞的看向了劉桃子。
“兄長,這些人就交給你了,我且回去休息,出征時再叫我吧。”
“唯。”
劉桃子沒有再勸說高延宗,高延宗轉身離開,而劉桃子卻縱馬朝著下方的校場狂奔而去。
當劉桃子沖到了校場門口,姚雄趕忙走上前來,姚雄看起來格外的憔悴,滿頭大汗,他愧疚的看著劉桃子,低著頭,不敢作聲。
此刻,校場的外側已是站滿了劉桃子的博陵兵。
這些人以什為單位,分批站在校場內外的出入口,以及那些哨塔。
方才那個要翻墻逃離的縣兵,就已經被他們所射殺。
劉桃子看著面前這混亂的場面,他大聲說道:“噤聲!!!”
劉桃子的聲音極為洪亮,似是在校場內形成了回聲,只是這不足以讓數個郡的士兵們聽到,可接下來,駐守在各個方向的博陵兵紛紛舉起了長矛,大聲吼道:“噤聲!!”
“噤聲!!”
“噤聲!!”
當博陵兵嘶吼的時候,整個校場頓時寂靜了下來,眾人驚懼的看著周圍,看著這些殺氣騰騰的博陵兵,他們連連后退,撞在一起,不敢作聲。
那幾個郡尉,此刻也是滿臉的苦澀。
看看這些博陵兵,再看看自家的軍隊,唉,難怪人家能任將軍呢。
博陵兵停止了高呼,劉桃子騎著青獅,望著前方的諸多將士,這才開口說道:“巨鹿兵!!出校場!!”
博陵兵們再次高呼:“巨鹿兵!!出校場!!”
巨鹿尉遲疑著縱馬走出來,走到了劉桃子的身邊,劉桃子示意他拿起旗幟,巨鹿尉心領神會,看這廝的打扮,是個鮮卑人,他高高舉起旗幟,站在校場外,從士卒之中,陸陸續續的走出了些人來。
劉桃子再次催促。
士卒們加快了速度,很快,校場外又聚集了一伙人。
劉桃子看著巨鹿尉,“你將軍隊帶去校場左側駐扎,設立戒備,清點人數!!”
“唯!!”
巨鹿尉趕忙領人前往。
“長樂兵!!出校場!!”
劉桃子將校場內亂哄哄的士卒分批叫出來,又將他們部署到了不同的地區,彼此之間設立戒備,不許進出。
最后,校場內就只剩下了常山兵。
眾人各自清點了人數,郡尉們滿頭大汗的前來稟告。
“將軍,我麾下缺了三十人。”
“將軍,我麾下缺了六十三人。”
“我麾下缺了一百三十人。”
“將軍.”
常山尉最后前來,他擦了擦額頭,“我麾下多出了一百八十人”
在按著身份核實后,終于找出了那幾個人來,而這些縣兵也是一頭霧水,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屬于哪里,有幾個人哭著求饒,“大王!我們正準備去耕作,就被抓起來帶到這里,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啊”
劉桃子沒有多說什么,將各部分別安置后,又令人準備飯菜,開始進行休整。
姚雄看著混亂的校場終于明朗,也是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朝著劉桃子行禮說道:“兄長,都是我的錯.我以為在校場內給他們定好位置就可以了實在沒想到會如此混亂。”
“無礙。”
“我之前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