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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殺天使

  鄴城,漳水。

  一行騎士沿著岸一路狂奔,馬蹄聲被急促的流水聲所覆蓋,左側的灌木之中,不知驚起了多少鳥獸。

  賀拔呈勒馬,跟隨他的親信們頓時停下來。

  賀拔呈大口喘著氣,看向了左右,確定沒有伏兵,這才緩緩看向了自家的親信們。

  這些人之中,似是有人泄露機密。

  自己剛剛準備對付和士開,和士開便派人召見,這將賀拔呈嚇得不輕,意識到事情敗露,他在答應對方會去拜見后,便領著眾人,以輕騎從后門逃離,一路逃出了鄴城。

  他的家眷尚且在邊塞,也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而以他的身份,進出城門也并非是什么難事。

  可最讓他難受的是,面前這些親隨之中,似是有人背叛了他,是他們,還是自己已經派出去的那些人?

  賀拔呈不愿意這么想,他板著臉,一言不發。

  親信問道:“家主,我們往哪里去?!”

  “和士開已經知情,留在鄴城,便是一死,我叔父絕對不會為了我而得罪和士開。”

  賀拔呈分析了起來,“我們先去成安,見過路去病,問清楚情況,之后再想辦法前往朔州,另作打算!”

  他再次看向眾人,他很想面對面的問一問:到底是誰出賣了他,又為何要出賣他。

  他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沒有問出口。

  他們休息了片刻,便再次馬不停蹄的朝著成安的方向狂奔而去。

  和府內。

  和士開坐在上位,臉色陰沉,聽著軍士們的稟告,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賀拔呈果真是跑了。

  這兩人說的是真的!!

  和士開咬著牙,看向了一旁的鄭道謙,“鄭公,為我推算他們的位置,我要派人去殺了他們!”

  鄭道謙當即開始作法,像這樣簡單的推算,似是用不到什么法器,他只是用了自己的手指,嘴里念念有詞,過了片刻,他方才堅決的說道:“是往成安跑了!”

  和士開看向了身后的奴仆,“來人啊!!”

  張思燕笑了起來,“和公,勿要著急。”

  “如何,您現在相信我的話了?還愿意與我們合作嘛?”

  和士開搓了搓手,看向了一旁的鄭道謙,鄭道謙緩緩點頭,他咬著牙,勸說道:“和公,劉蒼頭惡賊也,當初他是如何凌辱您的?您莫非是忘卻了嘛?”

  “如今有這般強援,難道不是除掉劉蒼頭的最好機會嘛?”

  和士開看向了張思燕,“好,我答應了。”

  “不過,諸事都要聽我的.事事都要稟告。”

  “那是自然。”

  “你們先幫我殺了賀拔呈”

  “和公,賀拔呈無能庸碌之人,不足掛齒,他叔父是當朝太保,出身勛貴,您如今沒有什么證據,若是要殺他,只怕也不容易。”

  和士開瞇起了雙眼,哦了一聲。

  一旁的鄭道謙看的清楚,和士開壓根就沒有想殺賀拔呈的想法,不然,他派人去召見的時候,就該將軍士一同派過去,再不濟也可以在城門伏擊,可他卻沒有這么做,他只是進行了一次小試探,讓賀拔呈暴露了自己的想法,而方才這句,又是在試探對方。

  和士開肯定是知道對方乃是韋孝寬的部下,他說要殺賀拔呈,還是在試探,他想看看對方到底是真的來殺劉桃子,還是利用自己來搞破壞,殺賀拔呈對和士開肯定是沒多大好處的。

  鄭道謙再次打起了精神,可萬萬不能松懈,自己沒有插手賀拔呈的事情,這是對的。

  看著和士開對自己推心置腹的,可他跟崔昂密謀的事情,自己甚至都不知情!!

  和士開又問道:“那就如此放過賀拔呈了嘛?”

  張思燕說道:“和公,賀拔呈并不重要,您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遣一個心腹之人,領兵前往成安,捉拿路去病,以及張家村的眾人。”

  “這些人對劉桃子來說,都是最重要的,將他們帶回鄴城,暫時關押起來,劉桃子便不敢行兇,勝算就有了二成!”

  和士開搖著頭,“劉桃子根本不在意這些人的死活,他連他阿爺的死活都不在意。”

  “不,劉桃子非常在意,就是因為太在意了,所以他才做出一副無視的模樣,他在成安的親信們,頻繁的去聯絡他,可他從不回信,也不派人聯絡,這都是在保護成安之親信。”

  “其余那些親信倒也好說,就是路去病這個人,他是劉桃子的心腹!此刻又在最靠近鄴城的成安,他在成安拉攏人心,招兵買馬,與邊塞往來密切,萬一有什么變化,他可是能在半日內趕到鄴城來的。”

  和士開抿了抿嘴,“你或許不知道,這廟堂里,并非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也不是陛下一個人說了算。”

  “高浟對這個路去病極為重視,今年兩次為他表功,我沒法殺他。”

  張思燕緩緩坐在了一旁,不動聲色的說道:“我聽聞,高歸彥還被關押在鄴城里,路去病,似是高歸彥所舉薦?”

  和士開眼前一亮,“若是涉及謀反.或知情不報,那高浟也護不住他。”

  “您先前將陸杳,王晞,崔季舒等人趕出中樞,這一點非常好,當下廟堂里,雖有高浟,可高浟跟劉桃子幾乎沒有往來,沒有人為劉桃子張羅,那我們就可以逐一擊破。”

  “劉桃子的危害,遠勝楊忠。”

  “這軍事上,自有楊忠來教他,而這政務上,您得教教他。”

  “最好讓他應接不暇,雙雙失利。”

  “廟堂之中,那些親近劉桃子的人,都得暫時打下去!”

  和士開幽幽的說道:“劉桃子勢大,段韶,婁睿,斛律光,斛律羨,高長恭,高延宗,都與他極為親近,不好出手。”

  “我先前提議讓高阿那肱領兵前往,段韶便直接讓高長恭作他的副將,高長恭是諸侯王,高阿那肱哪里能壓得住他?!”

  “這件事不好辦。”

  “和公糊涂啊。”

  張思燕笑著說道:“段韶,婁睿等人,可以派往平陽,讓他們提防那邊的強敵,斛律光坐鎮并州,他向來不插手政務,根本不必擔心,至于高長恭和高延宗,他們不過是小子而已,只能以諸侯王的身份作威作福,要壓住他們,只需要派一個親近而不親近劉桃子的諸侯王就是。”

  “博陵王高濟,如今就在定州,可以讓他帶人跟高阿那肱會合,有他坐鎮,還怕什么高長恭和高延宗?”

  和士開舔了舔嘴唇,“博陵王”

  這位博陵王高濟,是神武帝的十二子,他跟高淹高浟等人不同,主要是.他是婁太后生的。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跟高湛是極好的盟友,關系比那些同父不同母的家伙們要親近的多。

  對方給的這個建議讓和士開很是心動,可他有些擔心這位博陵王壓不住高長恭等人。

  這位博陵王高濟,精神狀態不是很穩定。

  過去文宣皇帝還在的時候,他跟著文宣皇帝外出征戰,走到了一半,依稀見到了母親的身影,格外的思念,就逃走了,文宣皇帝大怒,掏出刀要砍殺他,從那之后,高濟時不時的精神恍惚,前后找了許多名醫,卻無法醫治。

  不過,當下能找到的親近皇帝的諸侯王也不多了,和士開咬著牙,還是認可了對方的想法。

  就讓他去壓制高長恭!

  和士開又說道:“將軍們的事情倒是好說,這最大的問題,又該怎么辦?”

  “誰來壓制高浟呢?或者如何驅趕他?罷免他?”

  張思燕回憶著將軍在書信里的交代,“若是沒辦法將他趕走,那和公帶著陛下離開,將他丟在鄴城不就好了?”

  和士開猛地起身,“你的意思是?”

  “陛下領著些親信前往晉陽,將高浟等人留在鄴城坐鎮,而后就可以無所保留的對付劉桃子了。”

  鄭道謙坐在一旁,汗流浹背。

  和士開從府內走出來,駕車急匆匆的趕往了高歸彥的府邸。

  高歸彥那熱鬧的府邸,從外表上來,沒有任何的變化,高大的院墻,金壁輝煌的建筑,那郁郁蔥蔥的護墻林。

  甲士們手持武器,在院墻周圍來回的巡視。

  和士開駕車直接進了府邸內。

  原先熱鬧的府邸,此刻變得無比的寂靜,里頭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四處都是靜悄悄的,偶爾有甲士來回的走動,甲胄碰撞,使府內的氛圍變得更加肅殺。

  和士開在甲士的帶路下,朝著后院走去。

  越是往里走,就越是能感受到那種蕭瑟。

  奢華卻空無一人的府邸。

  甲士推開了門,和士開走進了屋內。

  高歸彥坐在床榻上,門口有兩個甲士盯著他,高歸彥并沒有被捆綁起來,依舊是待在自己的府內,只是他神色憔悴,看起來格外的落魄。

  聽到開門聲,他猛地抬起頭來。

  和士開笑呵呵的行禮拜見,“拜見大王。”

  “你來做什么?”

  “我是來看看大王的,陛下讓我問問您,為什么要謀反呢?”

  高歸彥一顫,他趕忙站起身來,辯解道:“我不曾謀反,只是因為高元海這些小人都位列在我之上,故而出現了這樣的事情,若是陛下讓高睿來,我又怎么會起兵呢?”

  和士開點著頭,“大王,當下我有一件好事。”

  “若是大王愿意幫我,我也愿意幫幫大王。”

  “哦?”

  “聽聞大王起兵的時候,曾寫信給成安令路去病,讓他相助,他也答應了您,有這件事嘛?”

  和士開直勾勾的看著高歸彥,高歸彥頓時領悟。

  這一刻,高歸彥眉頭緊鎖,神色恍惚。

  或有那么一個瞬間,他想起了自己領兵討伐強敵,想起了自己意氣風發,指點江山.

  看著沉默下來的高歸彥,和士開笑著說道:“只是一個小忙而已,也就是您一句話的事情,而您現在所面臨的,也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情。”

  高歸彥幾次握緊了拳頭,又幾次松開。

  他緩緩抬起頭來,嘴唇都在顫抖著,他的眼神變得格外銳利,原先蜷縮起來的整個人都舒展開。

  “我跟你這契胡不一樣.我是大齊平秦王,我以軍功拜將我不會靠謀害他人來活命.”

  和士開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對自己的濃濃鄙夷。

  他仰頭大笑,“我還真是浪費時日啊,這種事情,有個書信就好了?我還特意來找你,本想著讓你活命,不曾想,大王這般有骨氣。”

  “好說,好說,明年我不會忘了祭祀大王的!”

  和士開起身,不屑的離開。

  高歸彥怎么說都不重要,反正見過了,自己說了算,不行就找出一份他們互通的書信就是了。

  接下來就得去拜見皇帝,開始著手施展韋孝寬的諸多建議了。

  第一個便是抓住路去病和張家村的那些人。

  成安。

  一行騎士匆匆來到了城墻之下。

  為首者手持節仗,怒目圓瞪,身后跟著百余輕騎,皆是輕甲。

  城門口的士卒們大驚失色,見到那節仗,便是嚇得匍匐在地上,不敢動彈,這行人直接沖進了城內。

  城墻上掛著許多人頭,血淋淋的,此刻正隨風飄蕩,看著這些輕騎沖進城內。

  一時間,成安大亂,原先那平靜祥和的氣氛被這些騎士們粗暴的打斷。

  商販們四處逃離,百姓們哀嚎,他們也不放慢速度,就這么一路橫沖直撞,若是有人攔路,便也死在馬蹄之下。

  他們就這么沖到了官署前。

  他們在官署前勒馬停下來,天使快步上前,叫道:“成安令路去病速速出來接旨!!”

  官署內早已是一片混亂。

  使者等候了片刻,路去病便領著眾人快步走出了官署。

  走出官署,路去病卻是看向了這官道。

  遠處躺著許多的尸體,地面上的血痕一路延伸,路去病也不知能延申到哪里去。

  他的臉色瞬間鐵青。

  使者同樣憤怒,他再次舉起手里的仗,“路去病!!我乃黃門王松之,手持天子節,見節何不下拜?!”

  路去病收起了怒火,平靜看向了王松之,行了大禮。

  王松之甚至都沒有出示詔令,他大聲的對路去病說道:“有人揭發高歸彥曾寫信于你,要你協助他造反!!”

  “陛下有令!即刻捉拿路去病,帶回鄴城審問虛實!”

  路去病這才抬起頭來,“不知是何人揭發?”

  王松之微微仰起頭來,“這與君無關。”

  他跟路去病有些恩怨,先前路去病擔任侍御史的時候,曾彈劾他受賄,使得王松之差點被殺,好在后來投奔了和士開,方才再次得到了出頭的機會。

  而當下,他持著皇帝節,卻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報復路去病了。

  讓你這廝再害我!

  看我這一路上怎么折磨你!!

  王松之的眼里滿是得意。

  他左右的騎士下了馬,走上來擒拿路去病。

  這一刻,路去病突然抽出了長劍,對著那王松之一投,“噗嗤”

  長劍頓時扎進了王松之的胸口。

  王松之捂著胸口,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路去病,又舉起手里的節仗,想要說些什么,轟然倒地。

  “賊人假傳圣旨!捉拿偽周奸細!!”

  路去病大聲叫道,下一刻,官署內便沖出了一大群的甲士,賀拔呈領著這些人,直接與前方的輕騎們碰撞在一起,成安兵跟其余地方的士卒不太一樣,他們要精銳的多,而面前這些輕騎,在巷戰里明顯的不占據任何的優勢,甲士們幾乎是一瞬間就打翻了這些騎兵們。

  他們怎么都不曾想過路去病敢直接殺官造反,有人想要逃離,只是從三個路口都有騎兵前來包抄,片刻之后,這百余人的輕騎不是死便是降了。

  賀拔呈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快步走到了路去病的身邊。

  他渾身都在顫抖。

  他們剛剛殺掉了持天子節的使者,這罪行比高歸彥也輕不到哪里去。

  他看向路去病的眼神都變得有些不對。

  賀拔呈到達成安之后,路去病便與他合謀,路去病當機立斷,認為皇帝跟安西將軍再也不可能和睦相處了,當即就將高湛所派遣的成安尉與縣丞騙到府內,直接動手殺死。

  賀拔呈多次聽過路去病的名字,都說他為人寬厚良善,有仁者之風。

  可見了面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這動手的速度那叫一個迅速,行事那叫一個兇殘!

  就這還說什么仁者之風??

  路去病看向賀拔呈,“賀拔君,我已經派人準備好了眾人,安西將軍以及他麾下眾人的家眷,此刻都聚集在南城門,您就帶著他們繞路這是輿圖。”

  “帶著他們前往朔州,那是不可能的,其中許多老人,朔州又太遙遠。”

  “您帶著他們前往黎陽,那里有個鄉,是空著的,沒有活人。”

  “我派人跟黎陽太守石曜聯絡好了,那位石君是自己人,安西將軍曾多次夸贊過他,可以信任.您就護著他們躲在黎陽,勿要輕舉妄動,且等我們這邊的消息。”

  賀拔呈皺起眉頭,“不如您與我一起走,這殺了天使,您留下來便只有一死了。”

  路去病搖了搖頭,“我不走,我還有大事要辦。”

  “這大齊,并非是沒有賢明的人,賢人志士上下一心,便不懼他什么昏君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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