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尼在哪?”
耳邊傳來熟悉的也令人厭惡的聲音,學徒工翻著白眼抬起頭,看著藍斯,“你不能直呼老板的名字,你可以喊他老板,或者波士!”
“還有你晚上高峰期沒有回來,老板很生氣,他要扣你一大筆錢!”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學徒臉上還有些幸災樂禍的笑容。
他自己的日子其實已經過得很悲慘了,在這里學了半年多時間,除了揉面什么都沒有學會。
胖老板是一個很細心的人,在守護自己的配方這方面,到現在學徒除了那些面粉里大致會放哪些東西之外,放多少,前后順序,都完全不清楚!
這半年多時間里他只學會了用力地揉面,做面坯,以及把面坯放進烤箱里。
至于其他的,他什么都沒掌握。
但他身上就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特別是在面對藍斯的時候。
當然也能夠從藍斯身上找到一些心理慰藉,這也是他時常這么做的原因。
不過從他母親上次來了之后,這種優越感似乎正在消退,又或者說他的“逞強”已經被看破,他已經再也沒有什么好驕傲的了。
可已經成為了習慣的做法,以及莫名其妙對藍斯的敵意,讓他一直下意識的這么做,包括現在。
對于學徒的這些話藍斯一點也沒有往心里去,甚至還不忘給了他“一刀”。
“不能因為他上了你媽媽,所以你就把他當你爸爸,如果我是你的爸爸,我會感覺到難過的。”
“至少從次數上來說,他還不夠資格!”
學徒愣了一下,他發誓,他這輩子都沒有聽說過這么骯臟惡毒且戳心的話。
藍斯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去,還不忘補了一刀,“你最好在他出現之前把地板拖干凈,否則你媽媽又要受苦了。”
過了好幾秒,學徒才反應了過來,他猛的轉身看著藍斯,大喊著他的名字。
藍斯的腳步稍作停留,側身,回頭,“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會閉上嘴把地板舔干凈,而不是無能的狂怒。”
要說惡毒這件事,藍斯肯定是最擅長的,畢竟他接受過的東西,遠比這個只知道嘲諷的學徒工要多得多。
他搖著頭繼續走向里屋,學徒工整個人就呆在了原地,原本因為憤怒而漲紅了臉頰,突然間就莫名的變得蒼白起來。
事實上,事情比想象中的更糟糕。
他在這里干了接近半年多的學徒,不僅沒有學會怎么做一手好蛋糕,還讓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每個月家庭收入中的相當一部分,都被送來了面包房。
上一次學徒的母親來到這里為胖老板提供了一個口活,就是因為她希望能每個月給的學費能不繳了。
但胖老板是什么人,他不可能同意。
于是他們交換了一下意見,更換了一個條件,每個月她過來為胖老板提供最少四次口活,每周最少一次,學徒就不用繼續繳學費。
從某種角度來說其實這筆生意胖老板是賺了的,畢竟就算港口最廉價的脫衣舞女郎做這件事也要五塊錢。
一個月四次換算下來就是二十塊錢,但明明用手就能解決的事情突然改變了風格,每個月還少了十塊錢的收入,多少讓他有點不爽。
畢竟比起十塊錢來,口活或者手活,他情愿選錢。
可如果拒絕,這個免費的勞動力可能就會離開,所以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這些事情,在學徒回家之后和他母親的爭吵中知道的。
他們的家庭已經支撐不起每個月再把更多的資金投入到永遠都學不會的手藝當中去。
越是到了這種情況,他越是無法離開這,他不能讓自己過去半年多的辛苦,那些已經拿出去的錢,以及他母親的各種犧牲,成為沉沒的成本!
他必須在這里學會一點什么,才能證明這些付出是有意義的,有價值的。
他不能像是一個成年人去思考,懂得舍棄一些什么,甚至是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這一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實現他來到這里的愿望——學會做好吃的面包。
只有這樣,他才能從容的去面對那些不公平的付出……
不顧學徒的發呆,藍斯拍了拍胖老板的房門,沒多久,他就穿著一個破了洞的汗衫打開了門。
當他看見是藍斯的時候,表情頓時變得稍稍扭曲起來,有點用力過猛,“該死的蛆蟲,你錯過了今天晚上我們最忙的時間,今天我會扣你三塊錢。”
“這個月才剛開始你就欠了我十五塊,從今天開始我要和你算利息……”
藍斯沒有給他那么多廢話的時間,直截了當的告訴他,“我不干了。”
“你……剛才說什么?”
“你不干了?”
“哈哈!”
胖老板忍不住笑了起來,“除了寬容仁慈的我,還有誰會接受一個非法移民的工作訴求?”
“你如果知道外面現在的情況就應該明白,全市都在抵制你們這些來自帝國的小偷和罪犯!”
“除了我,不會再有人愿意給你一份體面的工作了!”
藍斯看得出,其實他已經有些緊張了。
“這個月我干了一周左右,加上上個月的收入,你只需要支付給我二十塊錢就足夠了。”
胖老板提高了嗓門,“你開什么玩笑?”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然后放低了聲音,“我知道你心里有氣,藍斯,但這些事情的確是你的問題……”
“這樣吧,你欠我的錢不變,我給你五塊錢的,算你上個月的工資,這筆錢足夠你在你朋友面前有一些面子了,別讓我們都為難,好嗎?”
藍斯搖了搖頭,轉身朝著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你的確讓我感覺到惡心,喬尼。”
“等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希望你還能保持這種狀態。”
看著他要走,胖老板追了兩步,他不希望藍斯這樣的免費勞動力離開。
想要再找到一個能干活,又任勞任怨且聽話的免費勞動力太難了!
他又不能不招人手,這就意味著如果他找不到下一個免費的勞動力,他每個月就要多支出至少二三十塊錢。
原本這二三十塊錢是他的,現在卻要給別人,他心痛得都快要無法呼吸了。
學徒在前廳拖地,他聽見了兩人的對話,他剛準備說點什么,就被胖老板一頓罵,“你他媽又不是電線桿,站在中間擋著我想要做什么?”
“滾到一邊去,還有,睡覺前如果你沒有把地板擦干凈,明天就從我的面包房中滾出去!”
他說完越過學徒工追了出去,卻只看見藍斯坐進了汽車里,然后發動了汽車。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他或許真的要失去藍斯了。
甚至是他連如何挽留這個免費的勞動力都不知道,至少藍斯有車開,而他只能騎自行車。
他站在人行道上大聲的說道,“我會去報警你偷走了我的錢。”
藍斯只是透過車窗平靜的注視著他,迎上藍斯平靜的目光,莫名的,喬尼打了一個寒戰,最終再也不敢提這個。
看著越來越遠的車,胖老板罵罵咧咧的詛咒著藍斯會倒霉,同時也開始頭疼明天要去哪找一個免費的勞動力回來。
他心情極壞的回到了餐廳中,看著站著發呆的學徒,又忍不住用一些惡毒的語言來發泄自己的情緒。
無非就是在學徒的智商和他母親身上來回打轉,等罵了好一會終于出了一口氣,他才帶著些許不滿回到了里屋。
看來,明天又要招人了。
這些該死的,不知道感恩的臭蟲。
他沒有注意到,學徒的眼睛通紅的盯著他的背影,指甲掐進了掌心中都沒有察覺。
藍斯在碼頭附近找了一家旅館,一塊錢一晚上,還有免費但限時的熱水。
房子里有一股沉悶的腐敗味,靠近海邊的木頭房子都是這樣,如果保養措施不到位的話。
床是軟床,藍斯不太習慣這個,更要命的是從后半夜開始,前后左右上下,到處都是各種浪叫聲。
毫不掩藏的大聲叫出來,仿佛是在比賽一樣。
好不容易叫了幾分鐘停下來了,過一會又開始。
聽得出,即便是深夜,也有一些人在生活這條充滿了荊棘的道路上,負重艱難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