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中,布里奇看著窗外的街景,老實說金港城的繁華一點也不遜色于聯邦的首都那邊,甚至在一些地方比那邊更加的繁華。
不過很明顯,他左手邊(北邊)的街景更繁華一點,而右邊(南邊)的街景看起來不那么的繁華,因為右邊就是帝國區。
哪怕這邊緊鄰市中心,也稍微差一點。
“我們接下來要去星光區,那邊是金港城夜里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之一?”,布里奇這段時間一直在公司中工作,他并不清楚整個金港城的行政區域劃分,也不清楚這里什么地方熱鬧一些,什么地方冷清一些。
不過他聽說過,星光區是金港城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這里有歌劇院,電影院,夜總會……
所有可以享樂的場所這里都有!
但為什么這里只是之一?
他不太了解。
正在司機室里駕駛車輛的年輕人笑說道,“還有一個地方也很繁華,就是港區中間那塊地方。”
“不過在那邊玩的都是……您知道,像您這樣的上流人士,去那樣的地方會讓你感覺到不舒服,因為周圍都是窮人。”
“但不可否認,那邊更熱鬧一點。”
“如果您想過去看看,體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氣息,我們可以從快速公路繞過去。”
不是那邊更熱鬧一點,其實是窮人們更多一點,如果窮人們和富人們一樣多,或許兩邊就會一樣熱鬧。
但這座城市里終究是窮人多,富人少,所以一些人就會覺得港區更熱鬧一點。
布里奇靠坐在后座上,松開了一些領帶,“我沒怎么好好的逛過這里,可以去那邊看看,不會耽誤你的休息時間吧?”
“當然不會,我很樂意為您效勞,布里奇先生!”,司機回答得很快,也很悅耳。
隨后他調轉了車頭,駛入了快速道路。
雖然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但是快速路上還是有不少車,也由此可窺見金港城的繁華。
十分鐘后,車子從港區快速路口支道駛出來,一個與白天完全不同的港區出現在布里奇的面前。
很熱鬧,不是指那些街區本身熱鬧,而是指道路兩邊的小攤小販很熱鬧。
有人在出售食物,有人在出售二手商品,還有一些需要幫助的女孩們扎堆的站在一起。
當游人靠近她們時,客人就會像是挑選貨物那樣在她們身上摸摸捏捏,然后挑選一個心儀的帶走。
就在不遠處的小旅館中。
等一切都結束后,她們又會回到這里。
整條街上都是人,以至于車子的速度都降低了不少,不過這些熱鬧掩蓋不了滿地垃圾的事實,這讓原本打算下去看看的布里奇做出了不同的決定。
其實首都也有,只是那個世界已經離布里奇太遙遠了,讓他感覺到了陌生。
布里奇沒有要下來的想法,他只是坐在車里看了一遍,就像是螞蟻箱外的觀察者。
他們喜歡觀看螞蟻箱,不代表他們也要住進去。
“走吧,沒有什么好看的。”
年輕的司機很快就選擇通過十三號公路前往星光區,這是一條最快的道路。
等車子快要離開港區時,年輕的司機突然注意到了東北角的街道上放著警示標語,墻壁外側看起來有一些損傷。
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東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金港城的政府是我見過最糟糕的,您瞧見了那邊的墻角了嗎?”
布里奇略微前傾身體朝著司機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是的,有一塊墻角好像被什么東西破壞了,它怎么了?”
年輕的司機解釋了一句,“上上個月這里發生了一起車禍,那個時候這塊破損的墻皮就在這了。”
“但已經兩個月過去了,他們甚至都沒有打算把它維修一下!”
“我不是說這里不太好,但我相信如果是在首都,他們可能一個月前就已經把它修補好了。”
他知道身后的布里奇先生來自于首都,說這樣的話明顯是在討好布里奇。
越是大公司,想要往上爬越是不容易。
對外宣傳他是一個經理,但實際上他這種經理一樓有十幾個。
如果沒有太大的機會,那么他很有可能三十多歲甚至是四十歲,都只會在這里工作。
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和人生,他也希望能夠提著公文包穿著筆挺的正裝,一邊微笑一邊和別人打著招呼,在別人的服侍下乘坐電梯,然后看著別人羨慕嫉妒的目光被電梯門隔絕。
他要抓住這個機會。
布里奇似笑非笑,他太懂這個年輕人想要做的事情了,因為他當初就是這么做過來的。
就在他準備說點什么話的時候,突然間有一束光照亮了他的眼睛,強烈的燈光讓他眼睛都睜不開。
大腦中一瞬間就響起了很多已經被他遺忘了的事情。
小時候他的父母為學習成績更好的哥哥買了他想要的自行車,而他卻被要求不允許去觸碰那輛自行車,因為那是他哥哥的。
他想到了自己努力的學習,努力的做家務以試圖獲得父母的贊賞和肯定,卻被他們當作是理所當然的表現后的失望。
他想到了自己明明獲得了大學的邀請,但因為他的哥哥認為他上大學只會浪費家里的錢,最終他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
他想到了很多的遺憾,他的人生的前半段幾乎都被他的哥哥所壓著,無論他怎么掙扎,抗拒,都無法出頭。
但他也想到了后來,他走上了社會,通過了自己的努力成為了利吉集團的一名業務員。
他的工作就是去偏遠的地方解決和農戶的糾紛。
那些農戶經常因為公司的收購價格明顯低于市場價格,和公司有些矛盾。
比較平和一點的,就是拒絕把東西出售給公司,甚至是聯系周圍的農戶一起拒絕出售。
而反抗手段激烈一些的,則會聯系很多農戶一起拒絕公司的人靠近他們的農場,甚至會破壞一些公司的車輛,設備。
這些農戶……他們根本不知道,對于公司來說他們就是為整個公司提供養分的最基本的細胞,他們唯一的價值就是把他們勞動獲得的利益,轉移到公司的手里,所以公司不會允許他們破壞公司的利益。
布里奇一開始還不太適應這份沒良心的工作,因為你得想辦法說服農夫,把他們價值一百塊的東西以五十甚至是四十塊錢的價格賣給你。
這個說服不只是你們站在一起,面對面的用溝通去說服他,還包括欺騙,恐嚇,威脅等手段。
像是停水停電都是最基本的,公司有一整套流程來對付這些人,只是有的業務員不夠喪良心,他們可能對那些五六十歲的老農戶夫妻下不了狠手。
一開始他也下不了,但隨著其他業務員的業績提升,獲得總公司方面的矚目,他就知道,他必須加把勁了。
他用了很多卑鄙無恥甚至是犯罪的手段,最終成為了業績第一的業務員,他搞定了他轄區內所有的農戶,讓他們接受了超低的報價,這讓公司賺了一大筆。
在接下來幾年里他始終都保持著領先的水平,最終他被提拔到公司總部工作。
他還記得那天,整個部門所有員工都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兩側歡迎他。
他們熱烈的鼓掌,甚至還有年輕的女孩獻上熱吻……
那一幕幕美好的畫面都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看到了他父母親悔恨的淚水,看到了他哥哥明顯不情愿,但最終還是在生活的壓力下向自己低下了頭。
他想到了辦公室里那些女孩或者女士們順滑的皮膚,還有她們對蛋白質的強烈渴望,哪怕氣味濃烈。
他想到了很多,最終所有的畫面,都化作了強光!
強烈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強光!
“咚!”
住在這附近的人幾乎都感覺到地震了一樣,住在一樓的老人猛的從床上坐起來,他有點歇斯底里的探著頭看向車外。
有一抹光線從不遠處照射在他的窗臺上,他已經有了一些預感,他心里懇求著上帝,希望沒有發生他猜測中的事情。
他走到了窗戶邊,撩開了窗簾,只能看見半個卡車頭。
“法克!”
“媽惹!法克!”
一瞬間他的臉就紅了,粗口從他嘴里瘋狂的噴涌而出,就像是憋了了一整天的膀胱,再也憋不住了的感覺!
墻壁上已經斜了的畫框最終還是沒有撐住,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甚至墻壁都有些開裂了。
老人披了一件衣服轉身跑了出去,他站在人行道上,一臉的難以置信!
同樣的地方,幾乎同樣的時間,又是一輛卡車,又是一輛小車!
小車的輪子還在呼呼的轉著!
他不在乎這些,他在乎的是……
“我的房子!”
周圍已經有一些行人靠了過來,他們看著慘烈的車禍現場一臉的震驚,已經有人去報了警,也有人報消防。
很快就有警車和消防車過來,還有救護車。
卡車的司機正在打呼嚕,他已經完全睡著了,毫無疑問,又是一個“喝點酒能提神”的夜間卡車司機。
這種卡車司機很危險并且經常出沒,不少新聞都報道過他們,人們看到了只會把這當作是一個……樂子,他們覺得有人太蠢了,居然真的會以為喝酒能提神!
消防員看了一眼被擠壓變形的小汽車,駕駛室里的司機已經完蛋了,看上去他仿佛就要“爆炸”了一樣。
后座上的家伙運氣稍微好一點——
好一點的意思不是指他還活著,而是指他的死狀稍微安詳一點,只是相對司機來說。
“又是一起酗酒造成的車禍,明天記者們又有新的新聞可以報道了。”
負責出警的警察勘探完現場,直接向電臺匯報了“車禍”的回應,這不是謀殺,不是蓄謀的殺戮,這就是一場普普通通的車禍。
甚至于危險品管理局和那些老爺們更希望他就是一場車禍,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有“飲酒危害健康和生命安全”的真實內容可以報道!
十幾分鐘后,萊尼來到了現場,他冷汗直冒的看著已經被裝進殮尸袋里的布里奇。
就連警官問他的話他都忘記了回答,直到警官推了他一下,“嘿,這是你認識的那位布里奇嗎?”
“啊?”,萊尼看著他的表情有些茫然,然后像是明白了對方在問什么,連忙點頭道,“是的,是的,這就是布里奇,我認識他。”
他說著有些忍不住,“發生了什么?”
警察記錄著死者的身份信息,寫完后用拿著寫字板和鋼筆的手,指了一下路口,“你的朋友從南向北行駛,這輛車從西向東行駛,從側面撞上了它,把它推到了這里。”
“兩個人都死了,司機喝了酒,我們來的時候已經睡著了……”
萊尼咽了一口唾沫,“這……有沒有可能不是意外?”
警察瞥了他一眼,掐著腰,“你最好能為你說的話負責任,你把你的身份信息留下來,我們會安排警員跟進。”
萊尼想到了藍斯,想到了一些其他可能的,潛在的復仇者,他冷汗直冒,“我……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抱歉,我受了驚嚇,我說錯了話。”
警察這才微微點頭,用寫字板在他胸口點了點,“下次說話之前最好先動動腦子,這種事情不是你隨便就能胡說的,明白了嗎?”
萊尼除了點頭,還能做什么?
很快兩輛車就被挪開了,警察們搜刮了一下汽車,找到了一塊金表,但被他們裝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還有一些現金,也是如此。
其他的倒沒有什么,如果不是他們不喜歡領帶沾了血,也許布里奇的領帶都會被他們摘下來。
司機醒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不小心撞死了人,不過他的卡車有保險——酗酒駕駛在這個時期還不算違法行為,這是道德問題,不是違法,所以保險公司很大概率會和他扯皮。
至于賠償多少錢?
可能五萬塊左右,生命其實一直都是有價格的,并且就寫在了人們能看見的地方,只是人們很少會注意到。
現場唯一最忙碌的可能就是那個房東,他一直在詢問,這次車禍,誰賠償他修房子的錢……
第二天上午,萊尼一大早就給藍斯打了電話。
“藍斯先生……”,電話真的接通了,萊尼反而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了,兩人都沒有說話,就保持著這種有些莫名其妙的狀態。
大概過了十幾秒,萊尼才說道,“昨天晚上布里奇先生出了車禍,情況很糟糕,他當場就死亡了。”
聽筒中過了兩秒才傳來藍斯的聲音,有些冷漠,“是嗎?”
“真遺憾聽到這個消息,他在金港城下葬還是送回老家?”
“如果在金港城下葬的話,記得通知我,我去獻上一朵花,至少我們也算是見過面的朋友。”
萊尼嘗試了好幾次,最終鼓足了勇氣,“布里奇的死……”
他最終還是沒有能夠說下去,而藍斯在等待了幾秒后說道,“這要問警察,也許警察們對他的死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還有其他事情。”
萊尼張了張嘴,最終只能告別藍斯,掛了電話。
布里奇已經搞定了絕大多數的合同,剩下的這些就是打官司或者等待違約的,就算再安排新專員過來,他們也不會改變這些策略。
別說死一個布里奇,就算是死十個,死一百個,他們都不會改變這個決定。
要知道這能為他們帶來至少幾百萬的利潤,死一百個人,就算是公司賠付撫恤金,他們還能剩下幾百萬的利潤!
所以別指望只是死了一個專員就讓公司松口,被公司咬住的肉,就沒有能逃脫的。
萊尼不確定是不是藍斯做的,但他有一些預感,或許這和藍斯脫不了關系。
藍斯掛了電話之后,從抽屜中拿出幾沓錢,放在了桌面上,一共有五千塊,有五塊錢面額的,也有十塊錢面額的,還有二十塊錢面額的。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婦人,她看到這些錢的時候,明顯露出了一種欣喜的表情。
“你的丈夫履行了承諾,這些是你的了。”
婦人一邊道謝一邊走過來打算把這些錢拿在手里,但是藍斯突然按住了這些錢,他看著有些錯愕的婦人,“這件事我不希望有更多人知道。”
“不要對任何人說,這些錢別一下子拿出去花了,慢慢花,畢竟你的孩子還小,他們成長也需要錢,你說對嗎?”
婦人眼中的火花很快就熄滅了,她有些緊張的點了點頭,“是的,藍斯先生,我……”
藍斯松開了手,從旁邊拿了一個牛皮紙袋,把錢都裝了進去,然后遞給了她,“我會讓人把你送回去。”
婦人再無一絲擔憂,連聲感謝藍斯。
她的丈夫是一名卡車司機,被診斷出患了絕癥,醫生告訴他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他已經開始渾身的疼痛,疼到睡不著覺的地步,然后藍斯找到了他,給了他一份他無法拒絕的工作。
一場車禍,五千塊,足夠他的孩子們健康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