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桌后的海勒一直在吸煙,幾乎一根接著一根。
不一定每一根都要一口口抽完,或許一開始是這樣。
但很快,每一根,他最多就抽三四口,四五口,就會等待香煙慢慢在指間燃盡,然后掐滅在煙灰缸中。
如果手里不拿著一點什么,他就會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
在這個時候,香煙不僅僅代表著一種……消費品,也是一種心理上的安慰劑。
“應該不會發生什么意外吧?”
“我們這么多人?”
他看向了辦公室里另外兩名心腹手下,這兩人一人坐著,一人站著,站著的家伙肯定了一下海勒的觀點,“不會有任何意外,老板。”
“雖然我不愿意承認,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認,我們這邊的人都是專業的黑幫分子,他們做的壞事多到讓人頭皮發麻的程度。”
“而我們的對面呢?”
“一群剛剛能混一口飯吃,由一群前碼頭工人組成的小團伙,他們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我不否認他們中可能有些厲害的角色,但是老板,幾個人的厲害或許在小規模的沖突中有些用處,可是在這種大規模的幫戰中,其實沒有什么意義。”
“所以我們贏定了。”
這些簡單分析的話非常迎合海勒此時的情緒,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但又覺得還沒有勝利就露出笑容不太好,于是又板著臉。
另外一名心腹手下輕聲說道,“現在與其考慮他們是否能贏,不如考慮考慮紅高跟后續的問題。”
“紅高跟為我們和灣區建立了一條通道,它必須掌握在我們的手中。”
“但是你看見了,另外三個人似乎也很想要紅高跟,怎么把它合理的放在我們的籃子里,會是一個問題。”
今天晚上三個高級干部搶著出勤的目的,就是打著“為利亞姆報仇”的口號。
他們干掉了藍斯和藍斯家族之后,就可以向海勒要求接管利亞姆的一些產業。
作為幫派忠誠的手下,他們可以放棄利亞姆除了紅高跟之外的所有產業,難題就會轉移到海勒這邊。
之前利亞姆搞紅高跟俱樂部的時候,其實并沒有什么人看好他的這個生意。
金港城一百多萬人口,至少有幾萬人從事著類似的工作——
并不一定每一個從事這樣工作的人都是娼妓,聯邦政府對娼妓的定義是“必須發生性行為”,所以很多脫衣舞俱樂部把口活放在菜單上是合法的。
因為這不是交易,只要不是交易,那么這些女士也就不是娼妓,她們只是……舞者,或者啤酒妹。
當然也有一些人會從事交易行為,不過大多數都不是在這種合法正規的場合里,但無論如何不管是合法的還是不合法的,這里都趨于飽和狀態。
窮人們的生意不好做,據說錫林區連五十分的口活都有,還是個老人家,牙齒都掉完了,就是為了賺點生活費。
富人們的生意也不好做,他們需要的都是各方面最優秀的女孩,而這些女孩很難主動出來做這些生意。
現在的聯邦女性還相對保守了一些。
誰都沒有想到利亞姆能找到一條與眾不同的新賽道,以滿足所有富人的變態欲望作為手段,成功的在灣區有了一點起色。
“經紀人利亞姆”就是灣區人們對利亞姆的認知,他能搞到一些特別的女孩,可以承受任何沖動和欲望的發泄,只要你的錢給足!
紅高跟代表的不只是能賺到錢,還代表著人脈。
正在思考如何把紅高跟攬入自己懷中的海勒還沒有想出什么好辦法,窗戶外就響起了卡車的聲音。
他迅速起身走到了窗戶邊上,看著這些人下車的時候,已經有了一些不祥的預感。
等三名高級干部拉著臉回到辦公室里時,海勒就知道這件事辦砸了。
他看著這些人,眼神有些森然,但被茶色的墨鏡擋住了,他們看不見他此時眼神里的兇狠和慌張。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
其中一名高級干部端著酒杯,灌了一大口酒,“他們早有準備,而且還有非常充足的槍械彈藥。”
“他們藏在了房間里,把門窗都堵上了,我們很難攻進去。”,他打了一個酒嗝,“十幾把槍對準了門,誰進去誰死!”圖1
“后來我們用了燃燒彈,想把他們逼出來,事實上我們也成功了,他們逃到了后巷中。”圖2
“他們的抵抗很頑強,和我們之前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有點……大家族的意思,最關鍵的是,他們的彈藥很充足。”
“我們一直在交火,但始終進不去,警局那邊不允許我們使用炸彈,我們只能硬拼……”
在城市里公然的使用炸彈……好吧,聯邦的大家族們經常這么做,但想要這么做必須有一個前提條件。
要么你有足夠的地位,可以無視這些規則做伱想做的事情。
要么你就要有足夠的瘋狂,踐踏所有規則和規則的制定者。
前者本身可能就是規則的制定者之一,而后者,則會被所有人圍攻。
卡米拉幫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他們必須遵守一些潛在的規則。
海勒聽到這已經大概知道結果了,那名干部聳了聳肩,“我們點燃了他們的房子,火勢在向周圍蔓延,我們久久攻不下來,火勢蔓延的速度太快了,他們必須插手了……”
不插手就有可能造成更大范圍的火災,在這個以磚木結構為主的時期,一旦大火蔓延開,根本沒有搶救的機會。
而且三角區的緊鄰灣區,他們不可能允許火災對灣區造成任何的威脅,所以當火災開始有了蔓延的趨勢時候,就等于提前結束了這場火拼。
“所以,你們其實并沒有殺死藍斯,也沒有殺死多少人?”,海勒強忍著怒火,壓抑著情緒問道。
也許藍斯……死了呢?
三名高級干部有些灰頭土臉的你看我,我看你,都搖了搖頭,“不知道。”
“也許他運氣不好……”,有人說。
但很快他就在海勒的怒視下閉上了嘴。
海勒的一名心腹高級干部突然站了起來,“你們每個人都說要給利亞姆報仇,搶著去對付藍斯家族,老板看在你們這么積極的面子上給了你們機會。”
“但這就是你們回報給老板的?”
“就你們這樣,幫派還怎么能夠把紅高跟交給你們經營?”
三人本想說什么,但現在也只能無話可說,原本有些麻煩的紅高跟就這樣回到了海勒的手里,似乎也算是一件好事?
可這依舊壓抑不住海勒的憤怒!
“我今天晚上到現在花了十四五萬,還不知道他媽的需要給你們手下多少撫恤金,你們卻告訴我什么都沒有得到?”
“現在整個金港城都他媽在看我的笑話!”,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本來想要多拍幾下的,但手拍得有些疼,放棄了。
偌大的辦公室里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三個高級干部垂著頭沒說話,他們也覺得很委屈。
有人給藍斯提供了那么多的武器和子彈,這種易守難攻的情況下,就算海勒親自去都沒用。
更別說在后巷的戰斗中,雙方一直在交換火力,誰沖誰死。
如果不是大火蔓延得太快,他們認為最終還是有機會把藍斯家族全殲的。
可問題就在這,如果不發生火災,就無法把藍斯一伙人從房子里逼出來。
但只要使用了燃燒彈,就必然會有一個倒計時,這是死循環!
海勒氣得來回走,錢花了,事情沒做好,還把自己變成了馬戲團的小丑。
他已經能預見明天會有人想著辦法打電話給嘲諷他,更要命的是,這次沒成功,就意味著他在帝國區對帝國人的統治力度,開始下降了!
他的胸口有些疼,每次生氣的時候,都會隱隱作痛,但是去了醫院也沒有檢查出什么情況來,醫生只是給他開了一種據說是緩解癥狀的藥。
他拉開抽屜用森冷的眼神盯著這些干部,掏出了小藥瓶,取出了一顆,丟進嘴里嚼碎,然后咽下去。
“短時間里他們不會允許我們再次開火,先守好我們自己的地盤,然后繼續給我他媽去摸清楚這些人每天在干什么,等過年那天,我要全殲他們!”
過年的時候聯邦本土人會很松懈,警察局里的值班警察也不會太多,他決定這一次先做成既定事實,然后再去考慮其他問題。
只要他解決了藍斯和藍斯家族,他和他的卡米拉幫,依舊是帝國區不可動搖的力量。
哪怕城市的管理者對此有些不滿,也會繼續容忍他。
因為卡米拉幫的存在,讓帝國區這些帝國人都格外的老實,這就是管理者的藝術。
他們從來不親自對付這些移民,這會讓他們丟失選票,形象也不太好,但他們會扶持起一些暗處的力量,來幫他們做這件事。
聽話的幫派幫他們解決了不聽話的底層,同時又維持著社會的穩定,當他們需要政績或者需要安撫情緒不滿到極致的底層時,挑出來一批關起來或者殺了,一切矛盾就都解決了。
這就是為什么明明好處最終都裝進了老爺們的口袋里,但人們最痛恨的卻是沒有得到多少好處的狗腿子的原因。
統治的藝術,莫不過如此!
只要海勒他這個狗腿子依舊好用,老爺們雖然不喜歡他,但看在他好用的情況上,還是會繼續用的。
干部們不敢再多說什么,怕刺激到了海勒,都紛紛離開。
看著桌子上剩下的幾萬塊,等所有人走后,海勒爆發出了憤怒又不甘的咆哮,氣得他連墨鏡都摔了。
以至于第二天他換了一個黑色的墨鏡,大家還有點不習慣。
上午十點鐘,在城市警察局的新聞大廳,助理局長在閃光燈下義正詞嚴的訴說著昨天晚上,發生在三角區驚心動魄的黑幫火拼——
“我們一共在現場找到了四十三具尸體,抓捕了幸存的黑幫成員十七人,其中有五人重傷,兩人送醫后搶救無效已經死亡。”
“金港城對黑幫的態度從來都是堅決打擊,堅決鏟除,發現一例,就消滅一例,絕不姑息。”
“我們會根據已經獲得的線索,繼續追查是否有更多的情況,有任何新的消息,都會第一時間通知大家……”
他聲音還沒有結束,就有數不清的人高舉著手要提問,閃光燈不斷的閃爍讓他的心情非常不錯。
在回答了幾名記者的提問,并且保證一定會盡可能的給這些存活的黑幫分子最嚴厲的懲罰后,助理局長大步的離開了這里。
查理局長沒幾年好干了,那么接下來就在他和另外一個助理局長之間做選擇,選擇一個人來接班。
其實從目前來說,城市警察局的局長和助理局長沒有多少實際上的權力差別。
助理局長就是輔助局長,主持日常工作的這樣一個職務。
查理局長早上十點鐘來,中午還要睡兩個小時,下午五點鐘準時就走,他能干什么,干多少?
幾乎全都是他們兩個助理局長在干。
但就是職務上的一個差距,查理局長什么都沒有做,拿了三萬。
他跑前跑后還要承擔一定的風險,就只拿了一萬五。
為什么不繼續往上爬?
現在每一次的大出風頭,都意味著他那個位置的距離更進一步!
新聞很快就在全市發酵,雖然媒體報紙屏蔽了一些關鍵的詞,模糊了一些名稱和情況,但人們依舊有辦法到處打聽出,昨天晚上火拼的是帝國人的卡米拉幫,和剛剛成立沒多久的,活躍在三角區和港區的藍斯家族。
現在就算是普通人,都難免會對藍斯和藍斯家族產生好奇。
接近中午,藍斯才從沉睡中蘇醒過來,他揉了揉頭,事務所那邊已經開門了,今天很多人過來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主要的成員都不在,他們不清楚情況,有些人心浮動。
至于金融咨詢公司,已經完全付之一炬,里面大量的紙質材料讓藍斯損失慘重。
現金,一些抵押的材料,具體有多少還要估算一下之后才能知道。
睡了一覺起來,他感覺稍微舒服了一點,看了看其他受傷的人確定他們沒有發生意外之后,他才來到了餐廳中。
兩個女孩枯坐在這里,見到藍斯下來,立刻就站了起來。
藍斯擺擺手讓她們坐下,自己找了一個位置,弄了點吃的在自己的餐盤中。
食物其實很可口,已經擺脫了貧窮帽子的他們不會像過去那樣,每天只吃最廉價的食物。
牛肉,雞蛋,培根,芝士,火腿……
但這個時候吃起來這些東西就像是在嚼蠟。
“你們起的這么早,沒睡嗎?”,藍斯隨口問道,就像是普通的早上一邊吃著早餐,一邊沒話找話說。
兩個女孩都搖了搖頭,“我們睡了一會,然后就睡不著了。”
昨天晚上的交火是藍斯,以及他們來到了這里之后經歷過的最兇險,也是最激烈的一次。
睡不著很正常,大家都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
“你們吃了嗎?”,藍斯又問。
“吃了。”
“沒胃口。”
兩個截然不同的回答,藍斯放下刀叉,嘆了一口氣,“我會為他們報仇的。”
女孩們沒說什么,只是默默的待著。
等了二十來分鐘之后,大家都陸陸續續的醒來,吃了一些東西后,都聚集在客廳中,包括受傷的人。
“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我發現我弄錯了一件事。”
“我一直覺得,這個社會的是存在底線的。”
“就像我們不能做一些去做一些明顯違反法律的事情,我不是說我們不能做,是我們不能隨便的去做。”
“畢竟那是觸犯法律,破壞了社會公共秩序和道德的事情,是不能存在于陽光之下的。”
“就像是……陰影永遠都不會大過光。”
“但現在,我明白了,有時候陰影不僅能夠和光一樣大,甚至還能遮住光!”
“所有的文明準則的外表之下是最原始最野蠻的生存法則,以及靈活的底線。”
“我們輸了,但不是輸給了海勒和他的卡米拉幫,也不是輸給了我們對這些事情不夠警惕,我們輸給了這個該死的讓我們不理解的規則。”
大家都在安靜的聽著藍斯說的話,有些人可能聽的懵懵懂懂,但有些人聽明白了。
就像是昨天晚上的火拼,警察居然阻止他們離開,并還會放任那些人過來和他們火拼。
但如果你說這些警察……都是壞的,是針對他們的,可事后他們離開的時候,卻沒有阻止他們!
就那么讓他們走了。
誰他媽能想到這個?
對于他們,特別是經歷過比較文明有秩序的社會的藍斯來說,罪惡在“光明”之下就會消融。
但他怎么能想到,這兩個天敵居然能他媽融合在一起,僅僅是為了更便利的統治?
或者說,那些曾經在另外一個世界里對統治者對秩序的控制,讓他忽略了這個時代的原始和野蠻,以及它的虛偽。
他們那時候還不明白,但現在,或多或少,有點明白了,在藍斯的解說之下。
“我們可能對它還不太熟悉,但我相信我們會熟悉的,并且更好的利用它。”
“既然大家都在等待我們的表演,那么我們就讓他們看看我們精彩的演出!”
“復仇,多等一天都讓我的心在烈火中煎熬,那就從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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