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先生看著坐在他對面椅子上的藍斯,明明他才是站著的那個,卻有一種矮了別人一頭的感覺。
前臺女孩和幾名員工站在門外,這讓他感覺到了臉皮發熱發漲。
他一直以來都是最強悍的那個,在員工面前,他幾乎就是一個暴君!
但現在……,他的手放在了電話上,“如果你們不離開這,我就要報警了。”
藍斯挑了挑下巴,“報,現在就報,如果你不知道電話號碼,我可以告訴你。”
兩人對視了片刻,泰德先生從藍斯的眼里并沒有看到絲毫的畏懼,反而用一種挑釁的目光看著他,似乎真的在催促讓他撥打報警電話。
他知道,一旦這個電話打出去,有些事情就很難挽回。
他瞥了一眼門外正在看熱鬧的員工,有些羞惱,但又無可奈何,他被架住了,下不去。
藍斯回頭看了一眼,門外的員工立刻挪開了眼神,有些甚至跑到了他看不見的地方,他隨后示意海拉姆把門關上。
當木門隔絕了房間內外時,泰德先生顯然稍稍松了一口氣。
他的手從電話上離開,坐回到椅子上,“你們是喬巴夫的人?”
藍斯搖了搖頭,“他把債務打包給了我,你不用關心我是誰的人,你只需要知道,現在你欠我的錢。”
他拿出了那張借款證據,喬巴夫先生雖然知道這筆錢很難追回來,但他還是做了充足的準備,所有文件都一應俱全。
他的做法和目的藍斯很清楚,就是為了用這樣的方法來告訴亞瑟這些人,他有拒絕的資本,甚至是走法律途徑的可能。
并且強烈的,通過這樣的行為,表達出一個信息——“這是最后一次!”
可結果,所有人都看見了,他給藍斯的三十萬債權就是他每一次妥協的結果,他們總有辦法從他的手里繼續敲詐出錢財來。
他忽略了一個事實,或者說他一直不愿意承認這個事實,那就是在聯邦,司法也只是權貴們的玩物。
就像是禁酒令,這么離譜的憲法修正案也能通過,并且要求在全聯邦執行,這其實已經深刻的說明了這個道理。
但喬巴夫先生不愿意承認,他不愿意承認聯邦是這樣一個國家,偏離了他對美好聯邦的所有認知。
其實不只是他,還有更多人都是這樣,比如說曾經的波頓,比如說埃尼奧還在當業務員的父親,他們本質上已經見識到了這里如地獄一樣并不美好。
但他們不能承認這一點,因為他們一旦承認了,就意味著過去幾十年他們所為之奮斗,付出的一切,都是沒有價值和意義的。
即便是一個成年人,也會在瞬間心靈崩潰!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堅持下去,喬巴夫先生幾十年依舊認為他能夠改變自己的處境,埃尼奧的父親依舊認為他能夠通過銷售那些不值錢的東西,最終走上人生巔峰。
反倒是波頓,如今走上了另外一條路,一條不一定正確,但至少讓他開始感覺到美好的道路。
看著那份完整的借款協議,泰德先生有點冒汗了。
這個債權人要是喬巴夫先生,那么他很好處理,現在換了一個看起來不太好惹的人,他就有點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他倒是想要和藍斯耍流氓,但看樣子在這方面他肯定不是藍斯這些人的對手。
所以他就和那些人一樣,當他發現耍流氓不管用時,那么就開始講道理。
“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
“藍斯。”
“我的天!”,泰德聽說過這個名字,旁邊就是帝國區,他肯定聽說過這個名字。
當他知道喬巴夫先生把債權打包出售給了藍斯之后,他居然不那么憎恨藍斯了,甚至都生不起來多少氣,反而對喬巴夫先生異常的不滿!
有本事你去找亞瑟拿回你的錢,而不是用這樣的方法來折騰我!
他沒有問藍斯,為了這些債權他支付了喬巴夫先生多少,但他知道,肯定要還錢了。
“我從這筆債務中實際只得到了一萬塊,還有一萬五千塊……被其他人拿走了。”
他不太想說出亞瑟這個名字。
可現在藍斯不管他愿不愿意說,他的手指在協議上戳了戳,桌面發出的聲音正在告訴泰德先生,現在情況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不在乎誰拿走了那一萬五,現在這份協議上是你的簽名,你現在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把欠我的錢,還給我。”
“或者我們想辦法從你身上榨出最后一分錢,確保你能支付這筆債務,我不保證我們會使用什么手段,這取決于你是否配合我們。”
“現在,你可以選了。”
泰德先生的表情在很短的時間里,就變換了很多次,他最終抿了抿嘴,還是說出了少了的這筆錢,去了什么地方。
“亞瑟拿走了那一萬五,我只能支付你們一萬塊和這部分利息。”
“但我沒有拿到手的那些錢,我不能承擔還款義務。”
藍斯摸了摸下巴,“這個亞瑟,是不是威廉姆斯議員的那個兒子?”
泰德先生臉上露出了一種說不上的表情,這種表情經常出現在一種很奇怪的心理反應上。
被害者會開始認同加害者,甚至在心靈上和加害者站在了一起,最終有可能會成為他們的幫兇,幫助他們去傷害其他人。
他不需要開口,藍斯就知道了答案。
“是的。”
他摸了摸下巴,光潔的下巴上有些剛剛冒頭的胡茬子,有些許的刮手,“有證據嗎?”
泰德先生的眼神有些閃爍,“沒有。”
其實是有的,一張欠條,上面寫了亞瑟從他這里借了一筆錢,一萬五千塊,沒有利息。
之所以泰德先生非要讓亞瑟寫下這張欠條,實際上是和喬巴夫先生有著大致相同的心思,他要讓亞瑟對從他這拿錢感覺到惡心,才能減少被亞瑟敲詐的這種事情。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后來亞瑟又打算找他借錢,他就提起了這個欠條的事情,以及表示對亞瑟還款能力的擔心,亞瑟就像是吃了屎一樣不再來找他。
他之所以被亞瑟敲詐了幾次,是因為金港城周圍的伐木證當初是他走了威廉姆斯議員的路子,才順利辦理下來的。
有了這張伐木證他在這個行業里就比其他人多占了一些便宜。
可能一立方只是少了幾十分,一兩塊,但如果把這個數字放大到一整個獨棟房子的用料,基本上在一百方以上,他就很具有優勢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前前后后被亞瑟騷擾了好幾次。
他并不打算交出這個欠條。
藍斯搖了搖頭,“那么就把錢拿出來,泰德,別逼我,你知道我們是什么人,會做什么事情。”
“無論我們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泰德先生又思考了一會,剛準備回答,藍斯阻止了他,“別急著回答,你再考慮考慮。”
“別到最后要承受了你無法承受的痛苦,還要把錢或者東西拿出來,這沒必要,真沒必要!”
亞瑟的這張欠條對他來說其實還是很有用的,將來如果有他還需要威廉姆斯議員的地方,這張欠條就能起到作用。
它的價值其實比它所代表的一萬五千塊,更有價值!
但他也不想把那一萬五千塊拿出來,那不是一百五,一千五,是一萬五千塊!
對他來說,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他看了看藍斯,看了看他身邊那個一直甩頭發的蠢貨,腦海中想著社會上傳播的有關于藍斯和藍斯家族的美譽,他突然有一種錯覺。或許自己可以硬氣一把?
泰德先生猶豫再三,說道,“我認識道格家族的人……”
藍斯向后靠了靠,“回答錯誤。”
海拉姆走到了泰德先生身邊,在后者有些不明白的眼神的注視下,拿起了桌子上的煙灰缸,對著腦袋框框就是兩下。
鮮血一下子就從泰德先生的腦袋上流下來,他摸著濕熱的腦袋,看著手中鮮紅的東西,腦袋一陣陣的暈眩。
這個時候,他終于意識到,他認識亞瑟,認識威廉姆斯議員,認識道格家族的人,在現在來說,都沒有意義。
藍斯平靜的看著他,“你可以再選一次。”
他說著掏出了一條手帕,擦掉了領子上的一滴紅色的鮮血,好在衣服是深色的,看不出來。
也許是兩煙灰缸讓泰德先生的反應遲鈍了不少,他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正在做選擇題。
在藍斯的“時間到”中,海拉姆掄起手中的煙灰缸,框框又是兩下。
這個煙灰缸不是玻璃的,或者瑪瑙的什么的,否則泰德先生可能已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這是一個漂亮的木質煙灰缸。
它的造型被做成了一口樹井的模樣,上面雕刻著一只鹿頭,似乎正在飲水,看起來很有藝術氣息。
特別是現在,它染上了一些血色,讓這個靈動的充滿了自然氣息的藝術品煙灰缸,多了一些森林的殘酷味道。
制作它的人可能沒想到,用它敲腦袋和它表現出的藝術性一樣趁手。
藍斯向后靠了又靠,還是有兩點鮮血飛濺了上來。
“你得注意點,差點濺到我臉上!”
而此時的泰德先生終于回過神來,鮮血已經浸濕了他的面孔,他很痛苦。
木頭的煙灰缸錘得他腦殼疼,但又不致命,他現在恨不得自己暈過去,而不是瞪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藍斯和身邊這個蠢貨,這意味著他要繼續挨打。
“我……沒有那么多現金,我需要時間籌錢。”
藍斯搖了搖頭,“我現在對你的證據感興趣,一萬塊,加上你的證據,我把這份借貸協議還給你。”
“你本來只得到這么多,沒有理由讓你為別人的錯誤買單,對嗎?”
泰德先生現在腦殼疼得厲害,他心里也有很多的怒氣,對喬巴發先生的,對亞瑟的,但對眼前這位藍斯先生的,其實并不那么多。
在藍斯目光的注視下,他最終妥協了,“我可以給你們……”,他說著停頓了一下,有些猶豫,像是內心在經過了一番掙扎后,才問道,“你們也會找亞瑟要錢嗎?”
藍斯臉上多了一些笑容,“他欠我的錢,就算他是威廉姆斯議員的兒子,他也還是欠我錢,他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也許是藍斯堅持要錢的態度,打動了泰德先生,他站起來,來到了保險柜邊上,打開了它。
里面有一個牛皮紙袋,很大,很結實,是那種重磅牛皮紙的紙袋,還有防水處理。
整個袋子里,只有一小張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撕下來的白紙,上面寫著:
“我在1023年六月,向泰德借了一萬五千塊,會在年底還上。本人簽字,亞瑟。”
接下來就是一張大額支票,以及一千多塊錢的現金。
藍斯把所有東西收拾好,交給了海拉姆,“瞧,我說過什么?”
“你最后肯定會按照我們說的來,又何必非要吃這一趟苦?”
“對了,你可以在我們走后報警,但我還是和之前那樣提醒你,你得做好承擔后果的準備!”
他拿起桌角的帽子,輕輕的扣到頭上,跟著來的新手已經拉開了門,他走到門邊,又看了一眼泰德先生,“祝你有愉快的一天,泰德先生。”
說著徑直走了出去,一如他來時那樣,走路帶風!
等確定到藍斯他們離開了之后,泰德先生捂著頭從辦公室里走出來。
他看起來很嚇人,前臺的女孩被嚇得尖叫連連,還有人詢問他是否需要報警,或者叫救護車,都被他阻止了。
他親自開著車去了附近的診所,他其實只是看起來嚇人而已,血已經不流了……
在回去的路上,海拉姆有些好奇,“這張紙條這么重要,能值一萬五?”
藍斯似笑非笑,“如果用得好,它的價值遠超一萬五。”
其實喬巴夫先生那邊也有亞瑟的簽字,但喬巴夫先生沒有給他。
這就是他無法融入到聯邦這個社會中的原因之一,他總是用帝國人的思想,來應對聯邦人的做事方法。
等藍斯回到了辦公室后,把莫里斯找了過來。
這段時間莫里斯一直在盯著埃里克,不只是他,還有幾個人都在盯著埃里克。
莫里斯坐下之后就談起了這段時間埃里克每天的生活——
“他一般會睡到中午才能起來,下午兩三點鐘后會出去轉一圈,然后周三和周六晚上,會去星光區的賽德爾歌劇院聽歌劇。”
“主要是追求一個叫莎伊娜的女歌劇演員,他每次去都會買很多的鮮,然后送給那個女演員。”
“其他時間也會想辦法和這個莎伊娜接觸,他正在瘋狂的用我們的錢,去追求那個女孩。”
“但他就像是一個提款機那樣,到現在連莎伊娜的手都沒有牽上,卻已經了少說一兩千塊錢。”
星光區的“浪漫”比起帝國區的“浪漫”要昂貴不少,可能一頓普通的晚餐就要幾十。
如果想要搞點浪漫,一兩百塊,很正常。
那些鮮在碼頭上一分錢兩支,但是到了星光區,他們用成本一分錢十幾張的彩色紙包裹好,就能賣到一塊錢一塊錢一束的價格。
有錢人的錢很好賺,當他們需要什么時,你能給他們,那么只要價格不離譜,他們就會掏錢買下來。
聽著莫里斯說著這段時間埃里克的所作所為,藍斯忍不住笑說道,“他就像是一條發了情的公狗,這個莎伊娜什么來頭,他居然沒有用強硬的手段?”
莫里斯微微搖頭,“沒有打聽出來,不過聽說她有一個不錯的叔叔,在歌劇方面非常有名氣,和一些參議員是朋友。”
“而且追求她的人很多,金港城很多年輕人都在追求她,這讓其他人都很難下手用強,大家都在盯著。”
藍斯笑著打了一個比方,“他們把追求變成了一場游戲,只是他們自己不知道,我相信誰能夠追求到莎伊娜,誰就是金港城年輕人中最成功的那個!”
“威廉姆斯議員的兒子也在其中嗎?”
莫里斯點了一下頭,“亞瑟只是其中之一,我還看到了帕斯雷托先生的兒子。”
帕斯雷托先生的兒子藍斯見過兩面,二十七八歲,有著蘇木里人棱角分明的面部線條,不過不一定會得到聯邦人的欣賞,畢竟太“硬”了。
雖然兩人見過面,但沒有怎么說過話,他好像和阿爾貝托的關系不太好,而藍斯很顯然被他們規劃到了阿爾貝托那邊。
“聽起來很復雜!”,藍斯把這些事情都輸入進腦子里,“繼續盯著他們,想辦法散布一些謠言出去,說是莎伊娜只屬于金港人,不屬于外人。”
這個外人肯定是指埃里克,市長不是金港城本地人,是外來者。
他與本地勢力之間的平衡只是一種權衡后的結果,并不代表他能壓制住本地人,當然也不代表他會畏懼本地人。
也許這些老頭子們彼此之間有了默契,不那么容易的被拱火產生矛盾,但年輕人,肯定不那么穩重,聰明。
正是氣盛的時候,讓他們主動退一步,還是在爭奪配偶權這方面,還不如殺了他們來的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