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的魚群在面對深海掠食者的時候,會成群結隊的在一起,這樣會讓它們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個體。
雖然大多數時候沒有什么用,反而能讓掠食者不用跑得太遠就能吃撐,但……應該終究是有些作用的。
抱團取暖這件事,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都在做。
車子上了馬路之后就朝著西南方向前進,戴爾局長已經明白了市長的意思,他現在需要思考。
思考就需要時間,而市長又恰好提供了這樣一個時間。
他又喝了一口酒,“為什么不呢?”
市長笑了笑,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善意,然后聊了起來。
“我剛來金港城的時候有很多想法,這座城市的地理位置太好了,它以后一定會成為聯邦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我來到這第一件事,就是去視察金港碼頭,那個創造了奇跡的地方。”
“我來自于內陸城市,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龐大又精密的碼頭,那是一天深秋的清晨,碼頭飄蕩著一層濃霧,太陽剛剛升起,金色的光芒讓它朦朦朧朧,簡直如同仙境一樣美極了!”
“我站在那看了很久,很久。”
“當人們開始走上工作崗位,吹散了濃霧,一個更真實的碼頭出現了。”
“無數的船舶會來這里留下貨物,然后裝載新的貨物離開,每一艘船舶的靠岸,都代表了城市和居住在這里的人又增加了一份收入。”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城市!”
戴爾局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也不得不認同這一點,他是坐船來的,他見識了金港碼頭的繁華和厚重。
“是的,這是一個奇跡,世界奇跡!”
市長微微頷首,“其實也就是六年前,那個時候這里金港碼頭的使用率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七十。”
“換句話來說,只要世界經濟再經歷一輪增長,金港碼頭就有可能會滿負荷運作。”
“所以當時我的想法是,為了城市的發展,我們必須搞一個新的港口,來應對隨時隨地會爆發的經濟大發展。”
戴爾局長聽完之后頗為認同市長的觀點,“全世界的經濟水平都在增加,人口在增加,創造的財富也在增加,在這一點上你沒有錯。”
“是的,我就是這么考慮的,我也召開了市政會議,他們每個人都笑著對我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他們都會支持我。”
“然后……”,他聳了聳肩,“他們用他們特有的方式,熱烈的歡迎了我。”
“新港區規劃做完之后一直在出問題,不是什么特別大的問題,但這些問題源源不斷。”
“不是砸傷了工人,就是工人們罷工,又或者原材料短缺,反正他們總有辦法拖慢新港碼頭的建造。”
“我逐漸明白了,我觸動了他們的利益,他們不好明著反對我,因為我是聯邦政府任命的市長,我是社會黨一員,我也有我的圈子。”
“所以他們用這種方式,來對抗我。”
“當時我覺得他們的做法很幼稚,拖慢工期,不讓我把活干完,就能讓我取消這些決定了嗎?”
“那時候我沒覺得他們有什么了不起,一些市政議員,一些黑幫,這里聯邦,不是他們的后花園。”
“我從外地找了一些投資人過來,我告訴了他們我的計劃,圍繞新港區打造一個新的碼頭,和一個新的生活區,新灣區。”
戴爾局長突然笑了一聲,“市長先生,無意冒犯,只是聽你說起這些行政規劃區的名字時,我就覺得……你在向他們宣戰。”
市長也哈哈大笑著說道,“是的,是的,你看出來了嗎?”
“我就是在告訴他們,我要甩了他們,沒有他們我一樣可以做到我想要做的事情,而且我不認為我做得錯了。”
“這些外地來的投資人和我合作過,有信任的基礎,材料,工人,什么我們都從外地弄來。”
“可能他們沒見過這樣的情況,一開始的確讓他們有點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應對。”
“新灣區……也建設了一部分。”
“但很快,他們的報復就來了……”
市長突然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回憶那些腥風血雨的日子。
“他們肆無忌憚的刺殺我青睞的投資商人,公開的討論并且不允許人們在新灣區購買房地產,以至于現在那些房子還砸在了投資人的手中。”
“外地來的工人們受到了騷擾,他們在食物中投毒,大片的工人受到了死亡威脅,很快他們就跑了。”
“就是我們給了更多的工資,他們也不愿意在這個糟糕的地方待下去。”
車子此時已經來到了冷清的路段,海岸線邊一個巨大的新的碼頭就矗立在那。
但比起金港碼頭,新港碼頭明顯的要冷清許多。
這里也有一些船舶停靠,因為這里的費用更低,不過也只能吸引到很少的一些補給船只。
大型貨輪還是在金港碼頭停靠,它們不僅要把貨物卸載下去,還要在那邊裝運貨物。
大多數貨物都堆積在金港碼頭,如果要運輸過來的話,又是一筆運輸費用,所以有些船舶寧愿等幾天,也不愿意在這邊裝卸。
海運的主要成本就在燃料費用和船員成本上,如果這些貨輪只是停靠在普通碼頭,甚至是停在海上,只要不發動引擎,那么成本就會很低。
他們可以用小船把船員送到碼頭上放松,算是給他們放假,從而降低一部分勞動力成本。
當然大多數時候金港碼頭并不會擁擠,這只是極少數情況。
比起熱鬧非凡的金港碼頭,這里就像是一個養老院,明明它是新建的碼頭,卻有一種不相符的暮氣。
工人們三五成群的站在碼頭邊緣聊天,或者散步,一點也看不到緊張的工作氛圍。
市長嘆了一口氣,“他們搞了一個晚宴,邀請我去。”
“本地十一名市政議員,五大家族的代表,他們站在一起,對著我說‘歡迎來到金港城’。”
“當時我覺得很滑稽,我想問問他們,這里到底是聯邦的,還是他們的。”
“但我知道,他們心里會說,這里是他們的,但嘴上,卻不會承認。”
“從那天開始,我就明白了一個深刻的道理。”
“金港城是金港人的,它不屬于,也不可能屬于外來者。”
他端起杯子一仰頭一口飲盡,然后看著戴爾局長,“以前只有我一個外來者,我不是他們的對手,但現在,多了一個你。”
“戴爾,別想著加入他們,當然我不是不讓你這么做,你可以去嘗試,然后你會發現,他們不會真正的接納你。”
“因為你終究只是一個外來者,除非你能娶一個他們家族中的女兒,在這里生根發芽,否則你永遠都融入不了這座城市。”
“這座該死的,從上到下都充斥著極端排外情緒的城市!”
“以前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但現在,多了一個選擇。”
車子緩緩停下,兩人從車里下來,站在港口的邊緣,前進一步就是海浪起伏的大海,以及對面如同一艘巨艦一般的新港碼頭。
陽光正值中午,熱烈卻不炙熱地照亮著人世間。
海風帶著咸咸的氣息拂面而來,面前就是大海,那種心曠神怡的感覺一下子就擴散開。
仿佛天地之間變得更大了,壯志也要凌云!
兩人都沒有說話,感受著天地的偉岸,過了一會,市長轉身看向戴爾局長,“如果我們不抱團,我們就永遠都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在這里,我們將寸步難行!”
戴爾局長其實也沒想到這邊的情況會這么復雜,它明明是聯邦最重要的經濟引擎,但是卻被頑固的本土勢力牢牢霸占著。
他思考了很多的東西,從中樞到地方,從國會到他自己。
“你兩年后就要離開了,你走了之后,我會成為他們的靶子。”
這不是拒絕,而是在談條件,因為不管是他,還是市長都知道,兩年之后他們會安排新的市長過來。
他們依舊可以抱團。
市長笑了笑,“兩年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去州議會擔任眾議院發言人,我一樣可以給你幫助,而且是更多的幫助。”
“到時候我在州議會里,你和新來的市長在這,我們形成一個新的三角。”
“執法方面,管理方面,以及我從更高的位置給予你們協助,你們可以做到更多你們想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像這樣。”
“戴爾,面對邪惡就是這樣,你如果不能一步接著一步不斷逼迫他們后退,那么他們就會反過來,不斷試探你的底線,讓你后退。”
“我們都想要做點什么,別讓我們對自己的人生后悔。”
戴爾局長眺望著海面看了有一段時間,他思考了很多的事情,似乎和市長抱團已經成為了為數不多對他有利的選擇。
現在的情況可以說是已經糟糕到不能更糟糕的地步了,那么為什么不嘗試一下?
半分鐘后,兩只手握在了一起,戴爾局長顯得輕松了一點,如果市長真的能夠發揮作用,他未必不能重新挽回局面。
今年,或者說這個月,這兩周,簡直是他這輩子遇到過最他媽精彩的兩周了。
不斷突破他的認知,他已經把這輩子最精彩的操作都拿出來了,但依舊步步潰敗,這是唯一的轉機,他需要市長,明顯大于市長需要他。
“那么,你打算怎么動手?”
市長摸了摸下巴,胡茬子略微有些扎手,他需要潔面了,“先從黑幫開始。”
“這些黑幫和本地政治團體有時候很難分辨他們誰是誰,他們有時候對立,但有時候又是一體的。”
“比起直接對威廉姆斯,韋德這樣的人動手,引發一系列颶風海嘯,不如先從這些黑幫開始著手。”
“他們是黑的,而我們是白的,我們的工作就是清理他們,就算把官司打到了國會,我們都沒有輸的可能!”
“現在酒水的利益這么大,他們不可能不嘗試做走私酒的生意,只要他們做了,我們就抓他!”
這是一個非常棒的基調,酒水的價格每天都在變化,而且隨著金港城危險品管理局爆炸案,被更多人和地方所熟知,禁酒的力度又變強了一些。
國會參議員認為這是犯罪集團和酗酒者對法律秩序權威的挑戰,如果他們不能夠狠狠的回擊,那么很快禁酒令就會成為一個笑話。
接下來幾年,禁酒的局勢只會越來越嚴峻,而這也會讓走私酒的利潤越來越高。
那些犯罪集團不可能對這么高的利潤視而不見,只要他們伸手了,就有被抓的可能。
就算他們斷臂求生,也不可能一直斷臂!
也許是戴爾局長收縮了特工,讓一些非法經營場所又開始經營了,也有可能是他沒有了進一步的舉措,讓“本地人”看到了他的態度,總之本來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流言蜚語,一瞬間就都消失不見了。
人們不再嘲笑他“了解過一些”,一些舉報信和相片也被某些人放進了保險柜中,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兩周前,金港城依舊是金光燦爛的金港城。
沒有人能在角落中看見它的一部分,已經開始腐爛,流膿。
但這些事情,絕對不會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那樣就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
一定發生了什么,也一定產生了一些后續的影響,只是現在人們還看不出來而已。
很快,藍斯就接到了通知,他的人都被放了出來。
“抱歉,藍斯,你知道這是上面的決定,我沒辦法拒絕。”,布魯分局長一臉的歉意。
這幾天里帝國區藍斯家族的一些人因為“疑似售賣走私酒”被抓了起來,不過現在證明這些酒都是在禁酒令之前就存在的,所以非法的走私和儲存就不成立。
但他們依舊違反了“禁止對公眾出售含酒精飲料”這條,所以要接受罰款,順帶關上一段時間,等法庭判決下來。
法庭方面也就是判了罰款和義務勞動,藍斯繳納了罰款后,拿著法庭開具的文書來領人。
布魯分局長有點尷尬,也有點害怕,因為人都關在這。
藍斯拍了拍他的胳膊一點也不見生疏,更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這些都是小問題,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
他說著問起了自己關心的事情,“關于警察大聯歡的事情,你有決定了嗎?”
布魯分局長點了一下頭,他繞開藍斯,走到門邊把門關了起來。
“我和其他分局局長聊過,他們想知道這個大聯歡怎么聯歡,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整個金港城一萬多名警察,誰能參加,誰不能參加,這些都需要一個詳細的章程。”
多看了布魯分局長兩眼,布魯分局長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臟東西?”
他搖了搖頭,“不,只是覺得你突然能有決斷有點讓人意想不到。”
“我回去之后讓人做一個計劃過來,到時候你可以把其他分局長都約上,我們坐下來聊聊。”
布魯分局長點了點頭,“他們也對你很感興趣。”
有人私底下估算過,要搞什么警察大聯歡,要花不少錢。
如果投入的錢少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不如不搞。
如果投入得多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搞的。
此時門口有人敲了敲門,“藍斯,人齊了,我們可以走了。”
藍斯和布魯分局長告別后,和車隊一起離開。
這次被監禁實際上對他們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新奇的體驗,吃苦談不上,布魯分局長還不敢讓他們吃苦,但肯定也不會那么舒服。
畢竟里面還有其他人。
坐在車上,日漸黃昏,路上的行人也因為到了下班時間開始變得多了起來,生活的氣息撲面而來,明明和過往沒有什么不同,但總覺得,又有一些不一樣。
剛回到夜總會,藍斯就看到了一位稀客。
喬巴夫先生的助手出現在這,他的表情有些復雜,特別是在看見了藍斯之后。
兩人握了握手后,分別坐下,藍斯讓人去弄些咖啡來。
等咖啡端上來之后,助手輕聲說道,“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幫一個忙,當然你放心,不是白幫忙,我和喬巴夫先生一共會拿出兩萬塊,我知道夠不夠。”
藍斯挑了挑眉,“先說說要我做什么,如果是一些我做不到的事情,請原諒我沒辦法答應。”
助手有些急迫的說道,“你一定能做到!”,他說完就意識到自己這么說不太對,他連忙為此道歉,然后說出了此行的原因。
“我的侄子被吉米殺了,我想要復仇,我想來想去,只有你能幫我們。”
“藍斯,我懇請你幫我把吉米找到,然后我要親手殺了他!”
侄子被殺一直都是喬巴夫和他助手心中的愧疚與折磨,以前big波利還沒有遇到麻煩時,就算市長都不愿意在這個問題上多說。
喬巴夫不知道原因,但市長知道,他表面上不談論這些,實際上是覺得惡心和煩躁。
隨便一個小角色背后都可能有一些本地人,倒不是說他們就一定有多么牢固的利益聯系,而是當他們的敵人變成自己這個外來者時,這些本來可能還有些齷齪的本地人,就會團結起來。
但現在,波利已經死了,兄弟幫已經變得十分的混亂,這正是他們復仇的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