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跡學教授挪開了工作用的專業放大鏡,他揉了揉眼睛,臉上隨后就流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他找到了那個筆跡的來源。
這次的工作其實比之前的要輕松得多。
字母不像是象形文字,它的結構更加的簡單,并且書寫方法是一定的,從什么地方起筆,到什么地方停下,每一個字母在書寫過程中的產生基本上都是一定的。
寫字寫得越多,在筆記辨認的時候就會更麻煩一點,除非有什么比較個人或者特色化的內容。
比如說有些人會喜歡把一些字體寫得更長,或者更寬,或者更扁,又或者加入一些花體字的書寫風格,讓整個文字段落看起來更加的優美。
有這些個人色彩的東西時,要分辨出不同的筆跡就會比較容易一點。
之前那些筆跡都是最普通的筆跡,沒有什么個人色彩,就像是人們工作生活中隨手寫的,而不是特意去寫的。
那個被他挑選出來的字體很常見,但又不那么的正常,他看見了一些筆力發生明顯變化的地方,所以分析起來有些麻煩。
但是這一次拿到的要分析的材料,就相對簡單得多了。
一群黑幫分子,其中大多數人從上高中開始就沒有怎么寫過字,他們每個人寫下來的自己都非常的具有個性化,且每個人的個性化都是不一樣的!
有的人甚至能夠把一個圓形的字跡寫成多邊形甚至是矩形,這種明顯的個人風格一眼就能看出它們不是自己要找的。
最終,在其中一份材料上,他發現了和紙條上相似的筆跡。
其實筆跡還是有一些不同的,筆跡不可能完全一樣,就像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兩個雞蛋一樣。
同一個字母,同一個人,同一支筆,去書寫,也會有兩個不同的結果。
教授看的是起筆筆力在紙上“流動”的痕跡,有些細小的細節普通人們自己可能發現不了,但是在專家眼里,就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明顯。
為了不產生錯誤,他用了兩天多的時間來研究這兩份樣本,最終,他確定了下來,這些是同一個人寫的。
他把這些證據記錄下來后,妥善的保管好,然后給藍斯打了一個電話。
“藍斯先生,我找到了他!”
藍斯聽到這里的時候輕聲問道,“我能知道他的名字嗎?”
“當然,這是您的權利,藍斯先生。”
“這份表格上他填寫的名字,叫做……貝諾。”
“我覺得我應該當面讓您看見我是如何得出這些結論的,筆跡學雖然已經被應用到了聯邦的司法體系中,但有些人認為我們都是在亂來,所以……”
藍斯沒有拒絕,“現在就過來吧,正好我也想要學習一下。”
他掛了電話,看著房子里的幾個人,“找到了那個臥底。”
“是誰?”,正在玩著匕首的海拉姆問道,他最近有點感冒,吸溜著鼻子,呼嚕嚕的。
更讓人覺得有點惡心的時候他會向鼻子里吸氣,把氣管里的黏液集中在嗓子里,然后……你以為吐出來?
不,他會咽下去!
第一次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藍斯直接罵了臟話,甚至有些反胃!
他問海拉姆,“你他媽是不是不會吐痰?”
海拉姆很嘴硬的說道,“我會。”
藍斯又說道,“很好,那你他媽現在吐一個!”
在短暫的沉寂過后,他已經做完了吐痰步驟的百分之九十,只剩下把痰液咳出來,然后吐掉。
結果藍斯看見了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一房間的人都快要崩潰了。
他卻一臉無辜的說道,“好吧,我好像不會!”
現在聽到他問話,藍斯翻了一個白眼,“你應該去休息一下,順便學習一下如何吐痰,我說真的。”
不過他還是告訴了海拉姆是誰,“這位大學教授告訴我,是貝諾。”
房間里的人都覺得有些驚訝,貝諾其實也挺受歡迎的。
他能夠很好的迎合每個人,不管那個人是干部,是隊長,還是普通的幫派成員。
盡管藍斯一直在強調,藍斯家族是一個大家庭,每個人都是家庭中的兄弟姐妹,但隨著人越來越多,肯定彼此之間會有陌生感,以及有少數人之間存在矛盾。
貝諾是那種和誰都能迅速成為朋友的人,就算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也能夠成為表面上的朋友。
他認識絕大多數人,平時休息的時候也喜歡到處和人們交談,是在家族中與艾倫等人一樣,非常活躍的一批人。
也正是因為他非常的活躍,和艾倫的性格很合得來,所以他們才成為了好朋友。
現在他們知道了貝諾嫌疑很大,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很合理”,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獲得很多的情報和線索,才能不被人懷疑。
勞恩抓了抓脖子,“艾倫他們今天在送貨,要不要把他們喊回來?”
藍斯點了一下頭,“把艾倫喊回來,貝諾讓他繼續帶著其他人干活。”
二十來分鐘后,艾倫急匆匆的回到了辦公室里,他身上甚至還有些灰塵沒有清理掉。
他臉上都是笑容,推門進來后看到這些有不少人,立刻熱情的和大家打著招呼,并且掏出了香煙,開始散發香煙。
藍斯也被他發了一支,他夾在手中,艾倫笑嘻嘻的拿著火柴給他點上,“Boss,有什么事情要交給我們去做嗎?”
他把火柴放進了煙灰缸里,拍了拍胸口,“我保證我們能夠又快又好的完成!”
藍斯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他愣了一下,然后回頭看向房間里沙發上的其他干部,這些人的表情讓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就生出了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發生了……什么?”,他回到了藍斯桌子對面,而不是站在藍斯身邊。
藍斯指了指他旁邊的椅子,“坐下,等會你就知道了。”
明明屁股底下是柔軟的墊子,但不知道為什么,對他來說就好像有很多根鋼針一樣,讓他非常的不舒服,坐立難安。
其實他已經有了一些猜測,只是不愿意承認這個結果。
在等待中,過了不知道多久,有人敲門。
他猛的轉身朝著門的方向看了過去,一名他沒見過的人走了進來。
筆跡學教授也不知道這里居然有這么多人,但他想著……或許這就是他們的風格,他有些拘束的來到藍斯桌子前。
“我們都想要看看你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沒有問題吧?”
筆跡學教授搖了搖頭,“當然,我沒有任何問題,而這也是我來這里的目的。”
他說著把材料放在了桌子上,這里是經過擴印的兩份相片。
先用最好的相機拍照,確保拍下來的兩份筆記是清楚的,然后進行擴印,把它們放大。
放大到一定程度后,就能清楚的看見一些平時看不見的東西,比如說筆在書寫這些字母時的“流動性”。
大家都圍了過來,教授已經用筆圈出了一些地方,“從這些地方我們能夠看見,他的落筆和出筆,幾乎完全一樣。”
“字體內部的書寫過程中有一些變化,這些變化中有一些并不明顯,但有一些很明顯。”
“在書寫這些東西的時候,這個人有留意到不要讓自己的筆跡看起來和自己平時寫的一樣,但他又不是太明確該怎么做,所以這些地方會給人一種不協調的割裂感。”
大家都在看著他說的那些地方,藍斯也在看,而且看得很仔細,艾倫也是。
“……最終我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兩份材料上的筆跡,應該是出自于同一個人。”
說完這些,教授閉上嘴。
藍斯也重新坐了回去,其他人臉色都不太好看的回到了沙發邊坐下。
“科琳達,幫我送送教授!”,藍斯提起電話,讓門外的女孩進來,同時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信封,放在桌子上。
“我多給了你兩百塊錢,感謝你能抽空為我幫了一個小忙,也許以后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
“當然如果你遇到了麻煩,也可以找我,現在你是我的朋友了。”
教授也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笑瞇瞇的拿起了信封,當然他沒有蠢到立刻就拆開,然后數一數。
他看著藍斯,微微欠身,“這是我該做的。”,看在錢的份上,當然他也不介意多這么一個神通廣大的朋友。
很快科琳達推開門站在門邊,她嚼著香口膠,看著教授。
教授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東西,笑說道,“這些我就不帶走了,那么我……”
藍斯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再次感謝你的幫助,再見。”
“再見,藍斯先生。”
他很快跟著科琳達離開了,而藍斯看向了艾倫,說出了那個名字,“貝諾。”
艾倫的表情一直都顯得很掙扎,很痛苦,他攥緊了拳頭,很快又松開。
他心里很難受,因為他真的拿貝諾當兄弟了,可……他不知道,為什么他會是那個臥底?
他用力搓了搓面部,“我該怎么做?”
藍斯的指腹在眉毛上順著眉毛的方向捋了捋,“你的兄弟,你搞定他。”
“問他一點什么你關心的,或者不問,都行。”
“我們要的只有一個結果。”
艾倫站了起來,椅子也被他的腿頂著在地板上發出摩擦的聲音,“我知道了,我去做事了。”
藍斯微微頷首,“注意安全。”
“艾倫,你把他當成你的兄弟,但是你得反過來問一問你自己,他是不是真的也把你當成了他的兄弟?”
看著他心事重重離去的背影,藍斯又聽到了那個該死的,來自氣管和嗓子的聲音。
“法克,海拉姆,法克!”
“我得給你找點事情做,你帶著人去跟著艾倫,萬一有意外,直接動手!”
不管如何,先讓他從辦公室里離開再說,一聽到那個聲音藍斯就有點反胃,有點想要yue出來。
海拉姆憤憤的站起來,大聲的抗議道,“這是歧視!”
“這是對不會吐痰的人赤果果的歧視,我抗議!”
他因為鼻子有些堵塞,聲音挺沉悶的,并且和平時說話不同,全都是鼻音。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勞恩還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快滾吧,我們都受不了了!”
他拍著屁股罵罵咧咧的離開了,他去點了幾個人,然后上了車,跟著艾倫。
艾倫并沒有注意到自己被跟蹤了,他腦子里都是自己的好兄弟是臥底這件事,他現在很受傷!
一路上他的腦子都有點亂,來到了工作的地方時,貝諾還主動和他打了招呼。
“Boss讓你去干什么,有新任務了嗎?”
以前艾倫可能會覺得這是他對工作的熱情和態度,但是現在,當他接受了貝諾是一個臥底的事實之后,這就變得像是一種試探,一種打聽。
他搖了搖頭,“過來,我得和你聊聊。”,他站在倉庫外。
貝諾回頭看了一眼倉庫里正在工作的人,他只好放下手中的東西,朝著艾倫這邊走過來。
這兩天他已經偷偷的去過盧卡爾的家里,盧卡爾的妻子回了她父母家里,她對那個房子感覺到害怕!
她總是會下意識的想到盧卡爾從而開始恐懼,所以貝諾很容易的就敲門闖了進去。
他在盧卡爾的房子里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發現有關于他臥底的資料。
他懷疑有可能被盧卡爾放在了危險品管理局,他這兩天正在考慮怎么混進去。
如果不能親自確認,這始終是一個隱患,一個不定時炸彈!
他雙手在抹布上擦了擦,拿出香煙走了過來,自己叼了一支煙,“來一支?”
艾倫接過后自己拿出火柴點著了,這讓貝諾稍稍有些意外,因為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他負責點煙的。
“有心事?”,他問。
艾倫點了點頭,此時海拉姆的車就在馬路的斜對面。
不過兩個人此時心里都有事,都沒有注意到他們。
“藍斯說我們家族里還有臥底,我一直在想這件事,你覺得會是誰?”,他看著貝諾。
貝諾心中一緊,但臉上卻浮現出了一些笑容,一邊搖頭,一邊說道,“不知道,這種事情我不敢亂猜。”
艾倫又說道,“其實是誰不重要,他應該站出來。”
“盧卡爾已經死了,如果這個人能站出來,或許可以得到藍斯的諒解。”
貝諾臉上表情沒有什么變化,他深吸了一口煙,“誰知道呢?”
兩人沉默了一會,誰都沒有再說話。
突然的,艾倫問了一句,“你沒有什么話想和我說嗎?”
貝諾心中的不安變得更強烈了,他笑著搖了搖頭,“說什么?”
“我可不是……那種人!”,他笑著拍了拍屁股,隨后又說到,“去干活了,他們都以為加入幫派就一定很瘋狂,不用干活,但他們一定不知道,其實加入幫派也要干活!”
看著他看似瀟灑的背影,艾倫默默的嘆了一口氣,“你是臥底,貝諾。”
貝諾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他慢慢的轉過身,臉上的表情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很多的變化,當他面向艾倫的時候,又變成了他最應該表現出的樣子。
困惑,不解,還有一些憤怒。
“你說我是臥底?”,他臉上全都是自然的表情,難以置信,還有那些憤怒!
“法克,艾倫,我和你一樣為了家族立了多少功勞,酒吧那次,我也和你們一起進去了,還承擔了很大的風險!”
“還有……那幾次,我都沖在最前面,難道你能說所有人都在配合我表演嗎?”
他的脖子都開始紅起來了,聲音更是放大了不少,倉庫里正在干活的人都停了下來,朝著他們這邊看過來,“誰都可以說我是臥底,但你不能,艾倫,你他媽是我兄弟!”
艾倫很難過的看著他,“現在你承認,我馬上就去為你向藍斯求情,我求你,說真話,我他媽求你!”
他的嗓門也變得大了起來!
貝諾一臉的失望,“你居然不相信我說的!”
“他們憑什么說我是臥底?”
“他們有證據嗎?”
他的心此時正在狂跳!
艾倫沉默了幾秒,“你寫給盧卡爾的紙條,在藍斯手里。”
此時的貝諾血一瞬間就涼了一半,他抿了抿嘴,“一張紙條,誰都不能證明那是誰寫的,也有可能是別人寫的,憑什么說是我寫的?”
其實到了這一刻,艾倫也感覺到了,他慌了。
“真的是你?”
就在貝諾還在考慮怎么應對這個局面的時候,他突然看見艾倫的手插進了衣服里,又快速的抬起來。
這明顯是一個拔槍的動作,他整個人一激靈,一手把艾倫剛舉起來的手推開,同時另外一只手掐住了艾倫的脖子。
但接下來,他愣住了。
因為艾倫手里并沒有手槍,他只是比劃出了一個手槍的手勢,隨之而來的,是他滿臉的無法相信。
“真的是你!”
感覺到自己徹底搞砸了的貝諾猛的推開艾倫,心臟狂跳的朝著外面沖過去。
正在吸煙的海拉姆把嘴里的香煙摘出來,丟在地上,沒有熄火的車友們踩到底,對著貝諾就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