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踉踉蹌蹌,進了胡同口后一路往這邊而來。
片刻后,夏明月才看清這個人影并非別人,而是江竹果。
但此時的江竹果,頭發散落,衣裳勾破好幾處,就連腳上都只穿了一只鞋子,沒有穿鞋的那只腳因為長時走路的緣故,滿是臟污和血痕。
一張臉蒼白無比,有幾處十分明顯的劃傷,掛滿了淚痕……
夏明月被嚇了一跳,忙丟下手中的掃帚,迎住了身形不穩的江竹果,“這是怎么了?”
表情木然的江竹果看到夏明月,嘴唇動了好幾下,這才艱難的開了口,“夏姐姐……”
這一說話,又是兩行淚,隨后狠狠地咬著嘴唇。
原本已經結痂的嘴唇,此時又流出殷紅的血水。
夏明月見狀,眉頭緊皺,“竹果不怕,天大的事情,也有解決的辦法,你先進來慢慢跟姐姐說。”
“嗯。”江竹果含淚點了點頭,一瘸一拐地跟著夏明月進了院子。
一路跑的急,心中又十分害怕,鞋子早已不知跑到了何處,也不敢找尋,只這般赤著腳。
一只腳不知道踩到了多少泥坑土塊,亦是不知道踩到了多少砂礫碎石,本是早已麻木不知疼痛,此時卻又覺得鉆心的疼。
但這疼究竟是來自腳上還是旁的地方,江竹果自己也說不清楚。
夏明月給江竹果尋了一身新的衣裳,打了水幫她清洗手腳,對傷口做簡單的消毒處理。
聞訊而來的呂氏則是幫江竹果梳著頭發,更為她煮上了一杯熱茶。
三伏天里,江竹果此時渾身冰冷,寒顫不斷。
呂氏的眼圈都紅了紅。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讓一個素日懂事乖巧的孩子成了這幅模樣?
夏明月見江竹果的頭發上混著木頭碎屑,就連胳膊和腿上的傷口也有一些細小的木刺,亦是蹙眉。
很顯然,江竹果是逃出來的。
“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情,你說出來,幫你想想辦法。”夏明月關切道。
呂氏也附和,“嫂子也幫你想辦法。”
“嗯。”江竹果眼淚簌簌地往下落,許久后才略止住,聲音哽咽,“我爹娘收了張家五十兩彩禮還有許多布料,要我給張家為妾,那人的年歲似乎比我爹還要大……”
“我娘說,不管妻妾,能過好日子便好,我不愿意,娘便說若是我不同意這婚事,便需得拿出來五十兩銀子和料子錢,才能退婚,還將我鎖在了屋子里頭……”
這是要逼婚?
夏明月擰了眉頭。
怪不得昨日江義和來的時候,臉上并無太多悲傷,合著是給江竹果挖了這般大的一個坑。
這個爹當的還真是奇葩。
娘能說出這些話,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呂氏亦是氣得夠嗆。
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爹娘?
為了銀錢,將女兒賣給老頭子做小妾?
呂氏滿肚子的怒火,當下便想破口大罵,罵那江義和和田氏不是個東西,但想到此時說這些話對于江竹果來說,不過是傷口撒鹽,只好作罷。
卻也氣得在院子里頭來回轉了好幾圈。
“夏姐姐,我該怎么辦?我不想給人做小妾……”江竹果說完這句話,一通地嚎啕大哭,上氣不接下氣。
十四歲的孩子,未來要面對悲慘的命運,且這個命運還是她的親爹親娘給的,此時的傷心可想而知。
夏明月皺眉思忖,片刻后道,“其實,倒也有辦法。”
“什么辦法?”呂氏急忙詢問。
連江竹果都抹了一把眼淚,“夏姐姐當真有辦法?”
“是有辦法,而且絕對管用。”夏明月抿唇笑道,“不過需得有人來幫忙才行。”
“需要誰來幫忙?”呂氏與江竹果詢問。
夏明月笑答,“武熊武大哥。”
武熊?
江竹果與呂氏面面相覷。
武熊的確令人心中生懼,害怕他的物力。
但婚事這種事,素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此事鬧了起來,旁人生氣也好,同情也罷,但也不能阻止,即便是到了縣衙,縣丞也會令江竹果聽從父母之命。
武熊來了,只怕也是不成的。
而夏明月看出來二人的疑慮,微微一笑,“我自有妙計。”
而且是讓江義和與田氏夫婦二人認栽的妙計。
起床后的江義和與田氏,發現了江竹果破窗出逃的事情。
江義和的臉,陰沉的如同鍋底一般,心中更是氣得不行。
好容易尋了一個出手大方,納妾不講究容貌出身,只講究年歲小的張家,也好不容易將這價格抬到了五十兩銀子這樣的高價。
原本想著拿到銀錢后,他便能做接下來的事,且若是江竹果爭氣的話,還能時常對他接濟一二。
江竹果這是要打破他所有的計劃嗎?
都說女兒是討債鬼,此言不虛!
田氏亦是急的團團轉,連近日已經壓下去的咳嗽都重新到了嗓子眼中,猛地咳嗽了好一陣子,而后淚眼婆娑,“傻竹果,咋就想不開呢?這好端端明擺著享福的婚事,爹娘還能害你不成,你咋就想著跑呢?”
“小些聲。”江義和滿臉不悅,“若是讓四鄰看到,怕是以為我這個做父親的,苛待了女兒。”
田氏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而后壓低了聲音,“怎會是苛待?這分明是送竹果去享福去了,這張家倘若不是因為夫君是讀書人,只怕都還不肯的,是竹果想不開罷了,倘若當真有人議論,只怕也是因為嫉妒的緣故。”
嫉妒竹果可以去享福,而他們家那些生的泥腿子土妞卻不成。
“就是這竹果,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田氏急的不行,“這可怎么辦?若是竹果不回來的話……”
張家來要人,怎么應對?
“她不回來,去找就是了。”江義和冷哼。
“去找?”
去哪里找?
田氏愣神片刻,恍然大悟。
是了,江竹果能去的,只有一個地方。
“那咱們快去尋夏明月。”田氏道。
在她那里,一定能尋得到江竹果。
咱們?
江義和眼皮子跳了跳,“我這兩日原本就是從書院告假回來,功課落下來了許多不說,連后日要回書院交的文章都還沒有頭緒,這會子倘若再來回跑的話,怕是更沒有時間溫習功課,書寫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