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謝家。
堂屋里一片靜寂無聲,謝老太爺沉著臉看屋子里的兒孫。
突然傳回消息說謝崇峻被抓,緊接著衙門上門,帶走了謝崇峻書房里的所有紙箋,令其余謝氏族人,不得離開大名府,隨時等候傳喚。
眾人登時慌了神,有人甚至用銀錢打點衙役,想要了結此事,被抓了正著,當場就打了板子。
謝崇海扶出了謝老太爺,謝氏族人這才聚到一個院子中,直到衙役離開謝家。
堂屋漸漸安靜下來。
謝老太爺銳利的目光落在趙氏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還不趕緊說?”
趙氏還沒從驚詫中回過神,嘴唇顫抖著不知該怎么開口。
其實直到現在,她也不清楚這災禍到底從何而起。
她和兒媳許氏,這幾日正為謝子章的事著急,謝崇峻一夜未歸,婆媳兩個也是一晚沒合眼,早晨的時候聽管事傳來好消息,說三河村的礦坑被挖開了,那謝大娘子很快就會被捉拿下獄。
能壓住謝大娘子的氣焰,就能打點銀錢,讓賣地的那家人翻供,謝子章也就能被放出來。趁著這樁案子還沒人知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別耽擱謝子章的科舉,就算破點財,他們也認了。
趙氏帶著許氏跪在菩薩前念經,祈望所求成真。
便在這時候,長房被衙差闖進來,兩個婦人嚇得縮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書房的紙箋、賬目被衙差抬走,然后衙差拿出封條……
案子沒查明之前,誰也不準進出長房的書房。
“我問你,”謝老太爺一掌拍在桌子上,“章哥兒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不是說,衙署上門只是像章哥兒問話,章哥兒很快就能回家嗎?”
“賬房還說崇峻支走了七千貫錢,是不是真的?”
謝崇峻在的時候,族中人都得聽命于他,幫著遮掩實情,謝崇峻被抓起來,這些人也就爭先恐后地將這些內情全都稟告了謝老太爺。
趙氏眼睛一紅:“兒媳也不知曉,老爺還讓人送消息回來,說一切都安排妥當,用不了兩日章哥兒就能回家。”
誰承想謝子章不但沒回來,謝崇峻也被下了大獄。
旁邊的許氏不禁想到了楊氏二房,好似他們就是這樣,一個個地被牽連進去,也是對上了謝玉琰。
“是謝玉琰,”許氏提醒道,“開始只是爭買石炭礦,現在……”
現在鬧到哪一步,她就不知曉了。
許氏說完,旁邊的賬房也哆哆嗦嗦地開口:“大老爺支用銀錢就是為了買北城外的地。”
謝老太爺瞪圓眼睛:“支走七千貫?”
“不……不到,”賬房道,“開始說要七千,后來……就要了六千。”
“買多少畝地需要這些銀錢?”謝三老爺謝崇景道。
賬房壓低聲音:“一百畝。”
謝老太爺等人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多少?”
面對這么多雙眼睛,賬房只得重復:“一百畝。”
謝老太爺呼吸一滯,屋子里驚訝聲四起。
“才一百畝地。”
“一畝地要六十貫那么多?”
“哪里的田地能賣這么貴?”
“大哥是不是被人騙了?”
謝崇峻不在這里,已經沒法詢問他,眾人將目光再次落在賬房身上。
賬房腿一軟,差點就跪下來,他硬著頭皮道:“大老爺要支銀錢,我也不敢不給,卻也提醒過大老爺,莫要被人騙了。”
“大老爺卻不肯聽。”
“我還說,不如尋幾個人商議一下。”
“大老爺卻不準我透露出去,我實在沒法子。”當時他確實心中存疑,他知曉大老爺要買石炭礦,卻沒有跟著大老爺談這筆買賣,當聽說大老爺決定要以六十貫一畝地買下的時候,他就覺得這事有問題。
可大老爺就像是被人迷了似的,完全聽不進去話,他一邊擔驚受怕,一邊還要幫忙遮掩,沒想到真的出了事。
“就算地下有石炭礦,要多久才能賺回來?”謝老太爺怒氣沖頭,“家底就是再厚,不夠他這樣折騰。”
“不過就是買個地,怎么又被衙署帶走了?”
旁邊的管事瑟縮了一下,他壯著膽子:“因為……”他到現在也糊涂著,明明是他們報的官,怎么老爺卻成了誣告。
最可怕的是,周虎被抓了,那周虎是通緝的犯人,出現在他家中。
“老爺,不是買賣的事。”
謝家人顯然還沒意識到問題有多嚴重。
“弄不好,不止是大老爺,咱們家可能都要被牽累。”
謝老太爺看管事目光閃爍,登時意識到了什么。
賀檀來到大名府,他們與西邊已經不來往了,否則那些銷鹽的買賣如何能落到楊家頭上?
怎么現在又被人抓住了把柄?
謝崇峻書房里被搜走的東西里面,能不能發現蹊蹺?
謝老太爺喘息都急促了不少,他看向趙氏:“衙役都帶走了什么?你可知曉?”
趙氏剛才只顧著害怕、擔憂,來不及想別的,現在更是頭腦發漲,理不出半點思緒。
“大書房、小書房都被查了,凡是紙箋都帶走了,我……我也沒看清楚。”
謝家的秘密有不少。
除了西邊的事,還有那些買賣,尤其是……
謝老太爺看向謝七爺。
謝七爺靠在角落里,一副還沒酒醒的模樣。
等謝老太爺挪開目光,謝七爺微微扯動了唇角。
趙氏不知曉,他卻清楚幾分。趁著家中混亂,他可是送進去不少東西。
只要朝廷肯查,就能查出端倪。
他的好十妹,委實可靠的很,引走了謝崇峻就沒有讓他再進家門,否則他哪里有這樣的機會。
他沒本事坑七千貫錢,卻能想法子,讓謝氏的瓷窯關上一半。
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袍,里面穿著的是一件喪服,什么時候母親的案子真相大白,他才會脫下來。
慢慢來吧,這才哪到哪兒。
謝七爺有種感覺,十妹妹看中的可不是七千貫錢,而是謝家的瓷窯。
這么好的東西,怎么能落在謝家手中?給十妹妹正合適。
永安坊。
謝玉琰回來的時候,李阿嬤等人就等在坊門口,看到她安然無恙,李阿嬤才露出笑容。
“菩薩是保佑善人的。”
謝玉琰對坊民們心存感謝,但這句話……就算了吧!在佛祖面前,她只怕是個夜叉才對。
回到三房,謝玉琰靠在椅子上,明日吩咐于媽媽去買張榻,冬日里軟塌更暖和些。
手里有了七千貫,做事就不必束手束腳,她的步子也能邁得更大、更快些,目光也不用局限在大名府了。
這就是為何她答應王晏的要求。
寶德寺對她的確重要。
前世她去的時候,寶德寺已經改名普寧寺,后面的禪房為她而修,她委實住了許久。
她之所以沒有提前去那寺廟,是因為知曉一些有關智遠方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