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爺說勉強愿意的時候,鄭三爺不禁看了一眼大哥,聲音都透著幾分艱澀,是挺勉強的。
尤其是大哥的目光,恨不得就寫上幾個字:帶上我們。
誰不想有個長遠的買賣?光是坐在家中買地里的礦石,就跟坐吃山空一樣不踏實。
鄭三爺想得更長遠些,他看上的不是藕炭,而是謝大娘子。
謝大娘子年紀不大,做事卻有條不紊,將謝大老爺耍得團團轉。還借著謝大老爺的手,整飭了楊氏一族。
這樁事過后,楊氏族中,必定都要聽她吩咐。
而且,謝大娘子嫁入楊家才不到一個月。
他自問身為男子都做不到。
遇到一個比自己強太多的人,她做事堂堂正正,多幫扶鄉里,不阿諛富貴,那就應該是此生路上難求的貴人了。
既然是貴人,與她來往越多越好,光是賣石炭碎,他們只能得些銀錢,與她一同賣藕炭就不一樣了,共同做一樁事,從情分上就不同。
這時候,三個人都忘記了,他們來大名府,就是唱一出戲,根本沒想真正談買賣,結果不知不覺就上了心,現在就算有人來拉他們,他們也不肯走。
謝玉琰點頭道:“我之前說的那些話都作數。”
三個人眼睛都是一亮,臉上滿是欣喜的神情。
“我會與你們一同賣藕炭,還會做水鋪,但是我的那些要求你們也得答應。”
“答應,”徐四爺先道,“大娘子怎么說,咱們就怎么做,絕沒有二話。”
趙三爺道:“事不宜遲,大娘子與我們去看看石炭礦吧,將文書簽了,咱們早些做藕炭,最好……正旦后就著手做出來。”
“何必等到正旦后,”徐四爺道,“現在就能做,碎石炭都現成的,做好晾曬起來,正旦時賣剛剛好。”
鄭三爺道:“總該籌備一下,再說大娘子還沒看過咱們的礦坑呢。”
三個人居然就在謝玉琰面前商議起來。
張氏在外間,聽到屋子里的動靜,錯愕地看向于媽媽:“他們不是……假的嗎?”
于媽媽不禁笑,她也是剛剛才想明白,從一開始大娘子就沒當成是假的,否則都是找人來唱戲,何必非得手中有石炭礦的?還是經那小郎君挑選的人。
只不過一時沒想明白而已。
離永安坊不遠的一處茶樓上。
客人走了一桌又一桌,只剩下王錚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往下張望。
三個他請來的商賈走進楊家之后,就沒出來。
他聽說北城那邊的地已經賣給了謝崇峻,這出戲應該唱完了,三個商賈也能功成身退,可他們一頭扎進去就沒影兒了。
“郎君,”身邊的隨從低聲道,“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您想知曉永安坊的動靜,可以喚桑典過來詢問。”
王錚搖了搖頭,眉毛都跟著耷拉下來。
“我好像做錯事了,”王錚抿了抿嘴唇,“不知道阿兄知曉,會不會生氣。”
他以為是一件小事,結果弄大了。
“他們三個,肯定想要做藕炭買賣,才會逗留這么久,我早該想到的。”
隨從低聲道:“郎君,你的意思是……被謝大娘子騙了?”
王錚想了半晌:“不是。”
隨從跟著松口氣,沒被騙就好。
王錚接著道:“不是嫂……大娘子沒說明白,肯定是我想錯了。下次我再多思量思量,免得給阿兄添麻煩。”
在阿兄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形下,他與嫂嫂一起,做成了好幾樁買賣。
阿兄發現,會不會氣炸了?
“要不,咱們現在就回京城……”王錚想腳底抹油,不過很快腦子里浮現起那些圣人文章,算了一人做事一人當,他還是老老實實等著阿兄責罵吧!
官路上,一行人正在披星戴月的趕路。
臨近破曉的時候,總算停下來,讓馬匹休息。
賀檀翻身下馬,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還是第一次在沒有戰事的時候,因為騎馬將大腿磨破,雖說這點傷不算什么,但總覺得不值當。晚兩日回到大名府能怎么樣?
真的要這么著急?
看著王晏利落地靠在樹上閉眼歇息,賀檀忍不住走過去,用胳膊懟了懟他的手臂:“不說清楚?”
兩個人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王晏就算什么都不說,賀檀也能猜出幾分。
“到底是誰向你提起了大順城?”
他們跑這趟有了些收獲,西邊有消息傳來,西夏金湯城換了守將。新上任的守將曾在西夏王的侍衛軍中任職。
本來這是個不起眼的消息,因為西夏也賀正旦,正旦前兵馬調動也是常事。再說大梁就是因此加強防守,也是將兵力布在大順城外。
大順城城堅難破,西夏人從不強攻,這是慣例了。
但王晏顯然不這樣覺得。他動用了王家的關系,命西北的守將增派兵馬前往大順城。
也用一句話說服了他:從前擾邊的西夏軍隊,并非王師。
賀檀委實嚇了一跳,就因為西夏侍衛軍的將領到了金湯城,王晏就猜測,他會帶著侍衛軍攻城?那可是王師啊?
這種事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大順城真有閃失,大梁將士多年在西北的努力全被葬送,西北的戰局也會跟著大變,總之后果不堪設想。
王晏沒有說話。
賀檀微微皺眉,王晏的這個神情,只有被提及當年遇仙那樁事時才會出現。
既然問不出來,賀檀也就不再緊追不舍,他跟著坐下也靠在樹上。
“將腰牌給那謝小娘子,你也真放心,”賀檀道,“她若是知曉那塊牌子能調動兵馬,你猜她敢不敢用?”
王晏懷疑,謝玉琰知曉他的身份,更知曉那腰牌還有這樣大的用處。
他都不知曉自己留下腰牌時,是怎么思量的。關鍵時刻讓她調兵馬自保?他甚至對她都沒有幾分信任。
或許,他只是想要試探一二。
王晏深吸一口氣:“便是不用,她也能弄出大動靜。”
那塊腰牌在他遞給她時,就傳遞了一個消息。
王家在大名府有人手,有眼線。
只要能將這加以利用,就算不說出動用兵馬的話,也能得到同樣的結果。
畢竟那是人,而非死物,特別是被王家選出來的人,不說都是能臣,卻也差不多。對他們有利的事,不用吩咐他們也會去做。
她將自己當做王家人,與那些人手之間便沒了隔閡。
這就是共識。
北城。
謝崇峻在這里熬了一晚上,就等著周虎帶著人打出豎井。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再睜開眼睛時,天都大亮了。
“老爺,”管事進門,臉上滿是喜色,“三河村那邊有動靜了,今天一早就被兵馬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