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四娘臉上一怔,柳二郎才發現自己表現得過于焦躁,忙穩住情緒。
“我們進門再說。”
兄妹兩個徑直進了院子,直奔柳二郎內院的書房。
“謝大娘子收下那些畫了,”柳四娘道,“還讓我帶了回禮。”
楊家送來的東西都是些什么,她還沒瞧。
說話間管事媽媽讓人將箱子搬進了屋。
兄妹兩個立即走過去。
箱子一打開,里面的物什映入眼簾,柳四娘忍不住驚呼一聲:“呀,怎么是……。”還沒看清楚,箱子蓋就被柳二郎合上。
“二哥你這是做什么?”柳四娘皺起眉頭看哥哥。
柳二郎解釋道:“這是給大家的回禮,尚英在我屋中等了大半日,我們不好再耽擱下去。”
說到這里,柳二郎安撫妹妹:“等與他們交代清楚,將我那個拿來給你。”
“本就該如此,若是我不跑一趟,哪里來的這些?”柳四娘露出一抹笑容,“不過我不要二哥的,謝大娘子另給我準備了禮物。”
那雖然不是泥爐,卻是送去寶德寺的象生花。
柳二郎見穩住了妹妹,立即吩咐人:“將箱子搬去我屋里。”
等哥哥離開,柳四娘看向管事媽媽:“二哥為何慌慌張張的?我們錯過了些什么嗎?”
管事媽媽搖頭:“二郎君囑咐的您都做好了。”
柳四娘委實想不明白。
柳二郎屋中,左尚英正在看書,不過與往常相比,他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終于聽到腳步聲,左尚英抬起眼睛,只見柳二郎吩咐下人搬進一只箱子,然后又將人遣退下去。
“這是……”
柳二郎道:“謝大娘子送的回禮,你猜猜是些什么?”
左尚英搖搖頭,柳二郎也沒賣關子,直接將箱子打開,露出里面的泥爐。
“泥爐?”
這泥爐比他們平日用的稍小一些,做得格外精致。
柳二郎拿出一個擺在桌上,泥爐上面不止做了蓋子,爐身上還雕刻著各種不同的圖案。
他們昨日絞盡腦汁想著幫楊家改進泥爐,原來人家早就做好了。
“楊家提前想好了對策。”
“怪不得會放任謝家去燒窯。”
不過這還不是他們最想要弄明白的。
左尚英道:“謝大娘子怎么說?”
柳二郎這才想起來,他看到這些泥爐之后急著來見左尚英,竟然忘記向妹妹問清楚。
“我去問,你等我片刻。”
柳二郎快步離開,左尚英又蹲到箱子前,仔細看起來。
泥爐一共六個。
他生怕自己弄錯,又數了一遍,確實是六個。
是他想多了嗎?
不對,不會有這么巧合的事。
好像不用柳二郎去問,他已經知曉了答案。
左尚英站起身,下意識地摩挲著手背上的凍瘡,衣衫單薄的他,在這一刻卻感覺到渾身發熱。
半晌他才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卻一直盯著眼前的泥爐,他可能賭對了。
這就與科舉應試一樣,讀死書的人不可能考得上,要清楚眼下是什么局勢。
他和柳二郎發現“大名府小報”這幾個字是出自王晏之手。
就想到王晏可能在大名府,而且參與進這樁事中。
如果他們也搭上這條船,說不定就能提前揚名,對他的科舉大有裨益。說到底科舉取士,是要找能做事的人。
若是這點都看不透,便是僥幸考中,也不會得到重用。
門再次被打開。
冷風卷進門,卻半點沒有熄滅左尚英心頭那團熱火。
“小妹說,謝大娘子將那幾幅畫都收下了,而且說留著會有用處,只不過沒言明什么時候會用。”
左尚英聽著柳二郎的話,抬起頭來:“二郎記得我們送去了幾幅畫嗎?”
柳二郎道:“七幅,我們六個人,你卻偏要多送一幅畫過去。”
左尚英指了指那箱籠:“里面有六只泥爐。”
六只泥爐,一人一只,謝大娘子知曉有兩幅畫出自一人之手。
左尚英有意畫了兩幅畫,其中一幅刻意模仿他人的筆法,看起來不像出自一人之手,但謝大娘子卻給了六只泥爐,知曉他們是六個人。
此事是誰說的?
“你提起這個,”柳二郎道,“小妹還說,謝大娘子格外喜歡你畫的那幅蘭花。”
左尚英目光一凝,那蘭花正是他模仿他人所做。
刻意為之,不免運筆生澀,但不懂書畫之人決計看不出。
謝大娘子不但看了出來,而且點破此事。
左尚英臉頰有些發熱,他小看了謝大娘子,現在被人一巴掌打了回來。
他們那點心思,謝大娘子定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這樣一番試探,至少弄清楚了兩件事。
第一,他們的一舉一動,謝大娘子都很了解。第二,謝大娘子比他們想的還要聰明。
這樣一想,王晏的題字只能是有意為之,否則誰會在意他們要做些什么?
他們之前疑惑王晏為何會幫一個商賈家的女眷,現在看到謝大娘子這般通透,也就難免如此了。
柳二郎神情越來越激動:“尚英,是不是被你猜中了,我們一腳踩進了……”
他伸手畫了個圈。
“一個大局中。”
以王晏的名聲,他若是明著說,會有許多人前來,但也會將王家推到人前。王晏不出面,那是因為時機未到。
他給小報題字,也是在聚攏一些能看明白情勢的讀書人。誰也不能小看王晏在讀書人心中的地位。
有些話不能明言,戳穿了反而礙于王家的地位束手束腳。
“多虧我們沒去問童子虛,”柳二郎道,“連這點都琢磨不明白,王晏也不會用我們做事。”
左尚英再次將桌上的小報拿起來,馬上就要科考了,他應該專心讀書,可是,似他這樣的窮措大,沒有長輩在前帶路,朝廷中的許多事難免不清楚。
眼下這樁事,有助于他看清局勢,比讀書更重要。
“現在我們就想法子,如何才能將小報做好。”
“我們的人手不夠,需要多聚些人來。”
從前覺得他們幾個就夠了,現在發現,鬧得越大越好。
巡檢衙門內。
王晏桌案上已經清理干凈,從三河村回來之后,他就一言不發地處置公務。直到桌面上最后的文書被送走,他才抬起頭。
放下手中的筆,窗口就傳來了響動,王晏轉頭看去,只見被風吹動的樹枝,不時地敲打在窗子上。
王晏看向桑典:“童子虛那邊有沒有消息送過來?”
桑典暗地里嘟囔一句,裝模作樣說什么童子虛,直接問謝大娘子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