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隨再從馬車上下來,手里提著食盒,懷中抱著暖爐。
他好不容易騰出一只手,向離開的馬車揮了揮,這才轉身向王晏所在的屋子跑去。
桑典遠遠瞧見了奔跑的嚴隨,立即上前撩開簾子將他放進來。
一陣旋風裹著雪花,飄進屋子。
嚴隨跺了跺腳,先向王晏躬身行禮,這才一樣一樣地將懷里的東西放下。
桑典走過去幫忙。
這一看不要緊,嚴隨身上的東西還真不少。
手提只食盒,背著青布包袱,挎著布包,懷里還揣著兩個暖爐。
除此之外,戴著一雙嶄新的手衣。
王晏還沒說話,桑典先道:“這都是哪里來的?”
“剛剛在村口遇到了謝施主,”嚴隨笑著道,“謝施主正好要去寶德寺,在這里見到我,就將我喊上馬車,然后就得了這些物什。”
聽說是謝玉琰送的,王晏抬起了頭,果然在嚴隨放下的一堆物什中,瞧見了自己剛剛送給謝玉琰的暖爐。
不過片刻功夫,她就轉送給了嚴隨。
王晏目光從嚴隨那些東西上掠過,最后落在他那雙嶄新的靴子上。寺廟上不能有毛皮的東西,那雙靴子應該縫了好幾層,看著格外厚實。
“這是素點心,”嚴隨道,“善人要不要嘗嘗?”
食盒打開,里面的點心做的……很是松散,勉強成型。不過正因為如此,可能是她的手藝。
一個懶得倒茶的人,還有閑心進灶房?
王晏收回了目光:“你留著吃吧!”
桑典在旁邊抿嘴,謝大娘子送給小近住這么多東西,卻沒有給他家郎君帶一件……這……到底是不同人不同命。
桑典設法寬慰:“我家郎君不喜歡這些。”
嚴隨這才點點頭將食盒放好:“那我帶回去給師父。”說著他擦了擦嘴上沾的點心渣,其實那里什么都沒有,他早就舔干凈了。
桑典端來一杯茶,嚴隨幾口就喝沒了,笑著與王晏道:“謝娘子心善,剛才非要讓我吃幾塊點心再下車。”
“她是怕你都帶去寺中,自己不肯吃,”王晏說完頓了頓,“既然吃了點心,給你留的素齋也就用不著了。”
嚴隨的笑容一僵,忙道:“善人為何嚇我……我肚子大得很,幾塊點心怎么能填得飽?”
王晏看向桑典,桑典轉身去東屋中,拿來了一直熱著的素齋。
嚴隨立即吃起來,他知曉王善人方才是在說笑,卻也感覺到善人的心情好似不是很好。
王晏將手中的公文批完,待要拿起另一份,目光一瞥再次落在那些物什上。
事無巨細準備的很周全,嚴隨戴的手衣大小看著也很合適,可見用了不少心思。
這小兒到底與她有什么淵源?
長輩、朋友還是家人?
她若是花心思在一個人身上,會格外妥帖,這些他都知曉。那只簪花,那關切的話語,還有依依不舍看他的目光,還有緊緊拉住他的手……
到現在他才知曉,真的,假的還是有差別的。
一個會惦記,一個早就忘了。
也好,他想看清的就是這些。
等一切都擺在眼前,他就知曉真實的她,與記憶和想象中的她完全不同。
王晏站起身向外走去,嚴隨見了也要跟上,王晏的聲音淡淡地傳來:“臨摹的字帖我已經寫好了,就在桌案上。今日雪大,讓桑典送你回寶德寺。”
嚴隨有些意外,王施主不是說,要留他住兩日嗎?怎么這就讓他回去了?
“回去吧,”桑典低聲道,“這些日子我家郎君政務繁忙,顧不得小近住,寺上安靜適合讀書。”
嚴隨只好點頭:“郎君什么時候離開大名府?”
這……恐怕走不了。
桑典清了清嗓子:“會逗留些日子。”
嚴隨歡喜起來:“過陣子我再來。”
謝玉琰不知曉小師父被王晏送回了寶德寺,她還在思量師父說的那些話。
“王善人上次來大名府時,我染了風寒,還是王善人帶我下山去治病,善人教我讀書、寫字,臨走給我留下了不少書籍和筆墨。”
“筆……就跟這個是一樣。”
謝玉琰買來送給師父的筆,都是前世師父喜歡用的,她沒成想是源于王晏。
前世的時候,她只是聽師父說,王家對他有恩,她以為的那個王家,是王錚,現在看來有可能是王晏。
怪不得師父的字會與王晏那般相像,原來是王晏所教。
可為何師父一直沒與她說?反而讓她一直誤會下去。
難不成覺得與王家的關系不重要?還是不想讓人知曉,他與宰輔來往密切?
來到這里,見到師父,從前那些錯誤的認知,可能也會被糾正。
就像她不會阻攔師父留在寺中一樣,只要沒發現危險,她也不會阻止師父與王家來往,見誰,喜歡與誰親近,那是師父的事,應該順從師父的選擇。
王晏愿意教一個小近住讀書。
明明當年王淮請他指點的時候,他都不肯開口。
三十歲入閣之后,就被詬病冷漠到不近人情的王晏,年輕時還有這樣的一面。
或許這就是為何師父愿意幫王家。
這么說,當年她被師父照顧,也有幾分是因為王晏。
謝玉琰想著,低頭看手心里的一串佛珠,這是師父方才送給她的,一顆顆珠子上留有打磨的痕跡。
她會回報王晏,不過就像她說的那般,王家一樣用不著情分,只要在某些事上順水推舟,幫上一把,就算皆大歡喜。
馬車在楊家門口停下,謝玉琰就聽到里面傳來熱鬧的聲音。
“大娘子回來了。”
門房喊了一聲,李阿嬤等人立即迎出來。
“我們來給大娘子送份年禮,”李阿嬤笑著道,“早些送了,我們心里也就踏實了,后面就要忙寶德寺的集市。”
謝玉琰道:“要賣的貨物籌備的如何了?”
李阿嬤道:“差不多了,再趕兩日就停手,能賣多少是多少。”
說到這里,李阿嬤壓低聲音:“這次來,還有事讓你拿主意。”
謝玉琰帶著眾人在三房堂屋里坐下。
李阿嬤這才接著道:“咱們鄉會能不能再進人?”
謝玉琰有言在先,永安坊的坊民,只要經過鄉人舉薦,就能加入鄉會。當時說的好,可現在李阿嬤也不敢私自做主。
“要加鄉會的人……可能有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