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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合謀

  桑典將簾子放下,輕輕合上了門,將風雪隔絕在外。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王晏轉身到桌案前,拿起幾張紙箋遞給謝玉琰:“看看這些人和石炭場,挑出你覺得能用的,讓他們正旦之后來大名府。”

  這是利用王錚之后,王晏提出的交換。

  雙方都利好的事,謝玉琰何必拒絕,讓她鋪這條路也不難,只是要費一番功夫,眼下能早點布局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況,沒有王晏事先篩選人手,還要勞累智遠大和尚四處奔波,大和尚腿腳不好,如此一來就能少些勞累。

  謝玉琰仔細翻看,如果現在能有……

  “要不要看輿圖?”

  一句話問出她心中所想。

  無論是垂拱殿議事,還是剛入宮時在兩位太后身邊聽政,都會比照輿圖,習慣是不好改的。

  尤其是王晏已經先一步將輿圖展開。

  那是一張朝廷專供的輿圖,畫的精致而清晰。

  這樣一件熟悉的物什,將謝玉琰藏在腦海深處的那些過往也被引誘出來。她的目光先落在真定、中山、河間上,前世種種跟著浮現在眼前。

  真定被北齊圍困,王淮帶兵死守城池,最終還是不敵戰敗,南下的北齊兵馬長驅直入,圍困大梁都城,戰火愈燒愈烈,大梁本就不堪一擊的內政也跟著變得混亂。

  那一戰,將大梁宗室和達官顯貴從美夢中拉扯出來。

  也是那一戰,徹底將大梁兵馬的羸弱和不堪暴露于人前。

  比起打仗,大梁的將士更擅長經商和囤積財富。

  戰船被他們用來運送家財細軟,北齊兵馬未到,自己先慌亂潰逃。

  真定的陷落,讓王淮的自信蕩然無存,多年來的抱負付諸東流,甚至不敢再帶兵面對北齊兵馬,王氏家族也注定在他的懦弱和恐懼中衰落。

  緊接著都城被攻陷,大梁的官員和將領變成了北齊的奸細。

  與其說滅國之難從此時而起,倒不如說幾十年前就留下了禍根。

  本該鎮守國門的兵馬,疏于操練,被用來運送貨物,為將主斂財。朝廷、百姓供養他們,他們卻一心享樂,這些人早該死了。

  背離者該被誅殺。

  這些人和子孫不配凌駕于百姓之上,享受榮華富貴。

  謝玉琰很快錯開了視線,從大名府到真定畢竟太遠,現在的石炭場可以延伸到邢州。

  “聽說邢州礦藏多,”謝玉琰挑出一張紙箋,向輿圖上指去,“這幾個礦場我瞧著合適。”

  謝玉琰遞給王晏。

  四目相對之時,謝玉琰的目光已經變得淡然而平靜,但他在一瞥之間,卻已經看到了她瞳孔深處的波瀾。

  他拿出輿圖,本就為了試探,如今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朝廷用的輿圖,上面記的甚是繁雜,她卻一眼就能找到對應的所在,可見對此格外熟悉。

  這樣的輿圖能夠拿在手中的,大梁不超過五人。

  還有兩張畫的更為細致的輿圖,一張在樞密院,一張在宮中。

  不知道她從前看的是哪一張?

  王晏將輿圖收起,吩咐外面的桑典,遞進來一只暖爐。

  暖爐被謝玉琰接住,順手掩在袖底。

  “大人不必如此麻煩,”謝玉琰道,“馬車上燒著泥爐。”言下之意她這就要離開。

  “從這里到馬車還有一段路,外面風雪緊了,難免裹上寒氣,”王晏道,“既然我將娘子請來,自然要妥善送回去。”

  “這樣過些日子,才好再去相請。”

  謝玉琰問:“大人還有別的事?”

  “有,”王晏也不遮掩,“等一位先生來了大名府,會與我一同參詳砌筑高爐之事,但高爐建在哪里,還需娘子指點。”

  “還是老規矩,我可以用別的來與娘子交換。”

  謝玉琰防備王晏,卻也喜歡向他借力,這個大局,有王晏支撐,她會輕松許多,這也是為何見到賀檀和王晏,她就要以身入局。

  所以明知還要與王晏互相防備、試探,她也愿意繼續聯手行事。

  謝玉琰看向王晏:“只是有個要求,希望王大人答應。”

  王晏應聲:“娘子請說。”

  “妾身一介商賈,不愿與朝堂黨爭有所牽扯,”謝玉琰道,“希望王大人,莫要將妾身和楊家與王氏牽連太深。”

  “若是有人起疑心,還請王大人提前告知,妾身也好做些準備。”

  至于準備些什么?當然是與王家斷開聯系,不要讓人將她歸于王氏一黨。

  “既然是買賣人,”謝玉琰道,“對我有利的,我自然會伸手拿,虧本的生意無論如何也不能做。”

  讓她為王氏賣命?那是萬萬不能。

  這就是謝玉琰需要防備王晏的地方。他們有相同的利益,卻也有不同的謀算,合適的時候一同謀算,不合適自然分道揚鑣。

  同樣,假以時日她身陷險境,她向王家求助,只會花銀錢和利益去買。王家覺得合適就動手,不合適也不必理睬。

  這一點要說清楚。

  她不會像前世一樣,陷入最討厭的黨爭之中,更不是王家手中的棋子。

  “我與王家,只有利益,沒有情分。”

  王晏微微一笑,眼眸深處的幽暗一閃而過:“真有這樣的消息,我會讓人告知娘子。”

  簾子掀開,她抬腳走出屋子。

  藕色的氅衣漸漸消失在雪幕之中。

  王晏落下簾子。

  只有利益,沒有情分。

  這就是她。

  在她心中只是合謀,在他這里……也差不多如此,要說多點什么,大約就是年少時對那樁事的執念。

  一次相遇,讓他惦念多年。

  現在他只想看清楚,那個記憶中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樣?

  這樣即便有一日她再度離開,他也能輕易放下。

  再次展開輿圖,王晏的視線落在真定府上,仔細揣摩她目光深處的那抹情緒,無論這里會發生什么事,對她來說都格外重要。

  謝玉琰正要登上馬車,就瞧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向村中走去。

  那是嚴隨。

  嚴隨一早就下山來尋王施主,卻沒想到雪會越下越大,正覺得渾身快要被凍僵的時候,就瞧見面前多了一個人。

  那是……楊家的管事。

  于媽媽一臉笑容:“小師傅這是要去哪里?不如到馬車上暖一暖,正好里面備著熱茶和點心,小師傅吃一些再走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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