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深下來,周圍逐漸變得安靜,吳千也抱起手臂,渾渾噩噩想著自己的出路。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圣教很難再出人頭地。他有些后悔,不該回到圣教中做事。
明知曉尊首是利用他來收買人心,讓從前那些老人也肯聽她的號令行事,可他就是想要拼一拼,因為著實不甘心在圣教中,做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好不容易混入三掌柜的商隊,以為幫忙傳遞些消息就可以,哪知曉又讓他安排人前去刺殺謝氏。
事情敗露之后,他就成了一顆廢棋,被圣教丟棄了。
圣教從前不是這樣,前尊首在的時候拿銀錢幫了許多人,這才得了擁護,可現在……尊首卻用教徒為她謀利。
從這一點看,圣教早就背離了初衷。
“喂。”
吳千正想著,突然被人喊了一聲,他睜開眼睛看去,一塊餅子遞到他面前:“你那肚子響個不停,要旁人怎么睡覺,這塊餅子給你,明日要了飯食再還給我。”
吳千下意識吞咽一口,然后顫手接過了那塊干餅,送入口中。
“明日,你也要去寶德寺?”吳千小聲問那人。
那人顯然不愿理會,隨口應了一聲。
吳千心中一動,如果他能混入人群中,也不會引人注意。
“能不能帶上我一起?”吳千說到這里恐怕被人懷疑,忙開口解釋,“我與我爹走散了,等找到我爹,我定會好好謝你。”他雖然臉上做了遮掩,看起來與懸賞文書上的不太一樣了,卻也怕被人盤查,尋個合適的理由,就能應付大多數人。
那人終于轉過頭乜了吳千一眼,顯然不在意他這些說辭:“要來的飯食,要分三成給我。”
吳千立即點頭:“好。”
那人也不再說話,揮了揮手:“吃完早些睡,天不亮就要走。”
吳千忙應聲。
第二天,天剛亮,于媽媽就推門進了內室。
謝玉琰還沒有起身。
于媽媽低聲喚道:“大娘子,該起來了,今日要去瓷行。”
床上的人應了一聲,然后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于媽媽不禁抿嘴笑,誰能想得到,大娘子每日最艱難的時刻就是早晨起床,非得喚上好幾次,才肯磨磨蹭蹭地坐起來。
張娘子覺得,都是因為大娘子手里的活計多,太過疲累,所以才睡不夠。
其實……這可能就是大娘子的一個小脾氣。
于媽媽覺得這樣的大娘子才好,之前在大名府的時候,大娘子極少會表露情緒,人過于冷靜,反而有些不真實。
謝玉琰換好衣服,梳洗干凈,用過飯食之后,才覺得自己完全清醒了。
“讓人備車吧,”謝玉琰道,“早些過去將事情解決了。”
說著謝玉琰將賬冊拿在手中。
昨晚她將賬目看了一遍,上面多了許多遒美健秀的小字,那是王晏寫上去的。不知道王晏有沒有發現,她與他的字有些相似,只不過相比之下,他的字更流暢自然,每個都像精雕細琢一般,寫得流暢、飄逸,這是骨子里的,學也學不來。
有了昨晚王晏幫忙做賬,省了她許多力氣,以后若是有機會,不妨丟給他一些。
馬車到了瓷行外,謝玉琰就看到了聚在門口的商賈。這些人中,一大部分尚未遞交契書,應該是被陳益修勸動,來打探消息的。
之前陳益修都沒有聚到這么多人,現在這般……是手里又有了什么可用的棋子?
謝玉琰向人群看去,一些商賈立即低下頭躲閃。
“既然都來了,就都進去吧,”謝玉琰道,“今日說過的話,你們都聽到了,也免了我再說第二次。”
謝玉琰說完抬腳邁入瓷行之中。
有些商賈不想得罪行老,只是站在稍遠的地方看看情形,沒想到謝大娘子直接將話挑明,他們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們就這樣進了瓷行,謝娘子會不會認為他們與陳益修是串通在一起的?
雖然……陳益修的確私底下找了他們。
陳益修勸說:“走吧,行老都讓進了,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既然行老都看到了你們,現在你們離開也說不清楚,倒不如有什么要求,大大方方與行老說明白。”
眾人聽得這話,只覺得有些道理,于是陸陸續續地走了進去。
謝玉琰端起茶來喝,神情從容而自然。陳益修微微皺起眉頭,好似今日不管來多少人,謝氏都不在意。
坐在屋子里這些人,許多都是要貨物的,謝氏就不會心慌?
陳益修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商賈,那是耀州窯張家的三郎,他能勸來這么多人,就是因為有張三郎在。
張家是大窯主,與他們這些人不同,謝氏別想輕易將人打發了。
這般想著,陳益修的心情有好了許多。
謝玉琰向眾人看去:“還有沒有人沒到?”
商賈們紛紛搖頭,瓷行的管事拿著契書核對一遍,然后道:“十日前遞交契書,且沒有簽新契書的商賈都到了。”
謝玉琰道:“那就開始吧!”
這話一說,屋子里登時安靜下來。
“我之前說過了,十日內不簽新契書,就按你們手中的契書辦事,”謝玉琰看向身邊的賬房,“給他們開條子吧!”
開條子?
商賈們互相看看,這是什么章程?
謝玉琰道:“按契書上所寫,你們交銀錢提走瓷器,現在瓷行給了你們條子,你們就要在三日內將瓷器都帶離汴京。”
這話聽起來合理,既然銀錢交了,自然就得帶走貨物。
可是……
他們中,有不少人聽到換行老的消息,就急著來汴京看情形,本沒想著就將貨物都拿走,所以……身邊沒有足夠多的人手。
將瓷器帶離汴京,要么自己手中有商隊,要么雇人運送,若是提前沒有準備,三日……根本沒法找齊人。
因為要拿走瓷器的商賈可不止一兩個,大家都需要雇工,哪里有那么多雇工供他們用?即便雇工夠,也沒有許多車馬和船只啊。
“大娘子……是不是給的時間太短了?”
李適先開口詢問,身邊幾個商賈紛紛應聲。
“我們都沒有準備,若行老覺得貨物占著瓷庫,我們可以先將貨物從瓷庫中拿走,然后再慢慢帶出京城。”
“對,這樣更好。”
謝玉琰放下手中的茶碗,抬眼掃向眾人:“你們來的時候,沒有安排好這些?那為何要急著讓瓷行交貨?”
“是故意找我的麻煩,還是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要將瓷器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