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外頭,王熙鳳也是一腦門的官司,綁了這些婆子,叫林之孝帶人去抄了一家子,都是家養的奴才,全都是盤根錯節,一下子外頭就鬧了起來。得虧是老太太親自下的令,賴大家的也是聽到的,忙跟著出去了,有些事,她也不想跟著受累。
所以,婆子們其實是個群體,為什么她管家,步履維艱?就是誰都不能碰,這是老太太的人,那是太太的人,還有大太太的人,牽一發而動全身。
寶玉的奶嬤,還有邊上管事的婆子,全是老太太親自指派的。你想李嬤嬤看到那豆腐皮包子,可是說,‘寶玉也不見得回來會想吃,還是拿回去給我孫子吃吧!’一個已經有孫子的人了,怎么就成七歲寶玉的奶嬤?
要知道像他們這樣人家,奶娘都是精挑細選的。不是頭胎的奶嬤,大戶人家都是不能要的。寶玉生的晚,那會王夫人也是三十多,快四十了。又是生來異像,于是挑的都是老到人。正好李嬤嬤生了小子,于是讓她進來奶兩天,主要是讓她來管其它的奶娘。取她一個忠心!所以她也不算嚴格意義的奶嬤,更多是保姆嬤嬤罷了。
迎春的奶娘,那是邢夫人的人,不然,能那么囂張?
現在老太太要抄他們,她估計除了探春那位,其它人沒一個能落著好。
看賴大家的插了手,王熙鳳囑咐了兩句,自己就回了后頭穿堂小院,自己坐在炕上發起呆來,平兒給她送上茶,也坐在下首默默的相陪。
“你說,老太太這是怎么了?”王熙鳳壓低了聲音,才在西院里,老太太就讓自己出去,而剛剛,寶玉被打成那樣,老太太也沒哭天喊地,也沒威脅老爺要回南京去,看那樣子,她就真的好像看到曾經老太太管家時的那種殺伐果斷。若是這樣,只怕榮府真的要變天了。
“唉,奶奶真是,才兒我和林之孝家的說了,事情辦得漂亮點,老太太開的口,別節外生枝。”平兒接了口。她就不說,她暗示林之孝,讓賴大家的在前頭,她才是真的管家婆子,真有事,回頭,別賴到他們這邊。
“幾個婆子……”平兒剛的小動作,王熙鳳是看到的,不過沒吱聲,這些下人的事,她向來都是由著平兒來,有時也讓平兒唱紅臉,這樣,剛柔并濟,才能把這府里的事捏齊全了。主要是難得平兒會讓人嚴厲起來,倒是覺得有些奇怪了,“你怎么想的?”
“我剛叫了來旺媳婦進來。”平兒看看門外,小聲說道。
王熙鳳一怔,但馬上點頭,“做得好,把賬抹平。”
“現在還管什么抹不抹平,把東西都燒了。不要了!”平兒急了,拉著王熙鳳的手腕使勁的搖頭。
王熙鳳糾結了一下,門外有了響動,“奶奶,來旺家的來了。”
“進來吧!”平兒又捏了王熙鳳一下,這才起身,在一邊伺候。
王熙鳳動了一下脖子,自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唉,今日好大的動靜,只怕把奶奶都累壞了吧。”來旺媳婦一臉諂媚。
“老太太發了真火,只怕不得善了了,你回去和來旺說,趕緊的,把外頭的事一收,借據什么的,全燒了。做漂亮點,莫留下首尾。”
“奶奶,那……”來旺媳婦一怔,他們放貸一事其實才開始不久,看真是好賺,正準備大干一場的,現在收手,借據還要燒了,那本金可都沒回來呢。
“行了,好在還沒開始往大了做,不過一千兩銀子……”王熙鳳快要心疼死了。
“要不,我們把利息調低些。”來旺媳婦還是不舍。
“別,這會子,得快刀斬亂麻,大額的,就和人說,不要利息,只要本金,重簽契約,約個時辰,當是奶奶做好事了。像那些平民小戶的,二三十兩的,你就直接燒了。當是奶奶幫扶他們一把。還有,你們回去看看,之前可有得罪人,像那特別苦的,幫幾兩銀子,別鬧出事來。”平兒忙說道。
來旺媳婦還糾結。
“你真的是舍命不舍財,老太太可是連寶玉房里的李嬤嬤都抄了家,回頭真的抄出什么,你說,李家還能留下幾個?奶奶讓你們快收尾,就是保你們的命,奶奶可是正經八抬大轎抬進來的,老太太總得給王家面子,但打死你們兩口子,可是不會留情。”平兒真是被氣死,忙言道。
來旺媳婦看看王熙鳳還是默默的捧著茶碗,一聲也沒吭。她心里一緊,點頭,忙匆匆的出去了。
“你覺得老爺、太太這回會有大麻煩?”王熙鳳看人走了,這才抬頭。
“看來老太太這是要揚刀立威了,太太管家十多年,里頭的事,您知,她知,只怕老太太也是知道的。現在看您當了家,而太太……林姑娘的事,您也看到了,老太太這是要讓太太知道,這府里,能說了算的,只有她了。”平兒點到為止。
王熙鳳也是那極聰明的,一下子就明白了平兒的意思。林姑娘要來,她之前也是請示過王夫人的,王夫人就提了塊什么料子,其它的都沒再說,住哪,怎么安排,王夫人都說的是,老太太自有打算。她難不成能去問老太太?
現在看,自己果然又錯了,不管老太太怎么安排,她要先準備出一套東西出來,讓老太太知道,該準備的都準備了。什么都不準備,就是紅果果的打了老太太的臉,讓林家人知道,老太太失去了對榮府的控制權。
“所以老太太這是拿林姑娘做伐了。”王熙鳳輕輕嘆息了一聲。
“原本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平兒其實早就想說了,只不過,有些事,還真沒什么機會說。想想,“奶奶還是先顧自己和大姐兒才是。”
“就是顧著她,才想賺點錢,我這丫環帶鑰匙,當家不主事,一分一毫都得到太太那兒支……”她搖搖頭,心都灰了起來。
平兒到王熙鳳邊上,給她按起了肩膀來。這家里,只怕最難的就是王熙鳳了。是個人她都惹不起,這兩年,平白的不知道往里填了多少銀子,不然也不會想著放貸找補,這才幾天,就又出事了。想想也跟著心灰起來。但看王熙鳳這樣,忙笑著,“我們原是大房的,真的老太太想鬧,只怕我們日子也能好過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