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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如火山般美妙的靈感

  二階段集訓閉幕式之后,喬喻又跟周教授坐到了回京城的動車上。

  喬喻坐在窗口,留戀的看著窗外的風景。家鄉就這樣,長期呆在這里,不滿意的地方會很多。但一旦離開了,美好的一面就呈現出來了。

  距離總是能產生一些獨特的濾鏡美感,就好像手機里的美顏軟件。這大概能從側面說明,人類的大腦跟電腦是有共性的,而且人類大腦更先進的地方在于,還擁有自適應性軟件。

  “接下來隊伍還有些活動,不過我跟你的導師田教授聊過了,你就不用參加了。另外,我們建了一個群,也沒拉你。你別有什么其他想法。主要是你離的近,有什么通知很方便……”

  周梁在旁邊說著話,不過喬喻也就是左耳進右耳出,沒有太在意。參加IMO競賽大概可以理解為有始有終的執念而已。其實喬喻也知道去拿一個金牌對于自己來說沒有太大意義。

  但人家舒爾茨教授當年拿過金牌,對面的潘教授也拿過金牌,他不拿一個總感覺對不起自己的青春。

  至于去澳洲之前的活動,喬喻也沒什么興趣參加了。

  無非就是刷題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懶得拆穿周教授那點小心思。

  什么離得近,所以就不拉他進群了?無非是怕他又鬧什么幺蛾子,打擊到一同參賽的幾個小伙伴而已。當然這也不能怪周梁想的太多,主要還是小伙伴們心理素質太差了。

  面對一點小挫折,一點都不云淡風輕,玩個游戲都能讓心態崩一次,換了誰是領隊跟教練大概都會覺得很難頂。

  把他這個可能帶來不穩定因素的家伙排除在外,的確是最簡單的優化方式。

  不過老是嘮叨,還是讓喬喻有些頭疼,便干脆應了句:“放心吧,周教授,真不用跟我解釋那么多。您的安排我都能理解的,也是為了這次大家好嘛。”

  周教授臉上露出笑容,感慨道:“對,主要還是你也沒時間啊。田教授也在為你操心啊,知道你近期對幾何朗蘭茲猜想感興趣,跟華清那邊合作過幾天就有一系列的相關講座跟研討會,很多專家還是從國外專門邀請來的,讓人羨慕啊。”

  喬喻終于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扭頭看向身邊的周教授,詫異的問道:“還有這事?”

  周梁也詫異的看著喬喻問道:“你不知道?”

  喬喻頓時感覺到了春天的溫暖。

  果然導師跟師爺爺還是愛他的,雖然沒跟他明說,但背后卻一直在默默的做事。

  喬喻也深刻意識到了當年老薛跟他說那些話的含金量。

  果然,導師能扛事就是可以任性。

  換一個不能扛事的導師,這種大規模的研討會哪可能說辦就辦?畢竟從國外邀請相關的教授跟學者都是要給錢的,更別提把人邀請來吃飯住宿,都是錢。另外還得搭上面子。

  當然也得感謝這些年華夏發展的還算不錯,外宣工作也跟上了些,否則的話怕是光談錢都沒用。

  總之,這一刻,喬喻是真明白有一個好導師對學業的幫助有多大了。

  老薛,誠不欺他!

  大洋彼岸,威斯康星州的州府麥迪遜市,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

  潘敬元正站在會議室外,看著會議室內被許多學者團團圍住,依然在討論一些細節性問題的導師。

  剛剛的講座已經結束,他的導師丹尼斯是主講人。

  講座的內容自然是關于幾何朗蘭茲猜想證明的。

  其實他也可以參與到討論之中,只是自從那天跟袁老聊過之后,潘敬元就一直覺得有些心神不寧。這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雖然他明知道喬喻只是個剛剛接觸幾何朗蘭茲猜想的學生,他所提的一些問題,其實可以不需要太認真的對待。但那天喬喻問出的問題,卻的確讓他心情有些忐忑。

  畢竟這個課題從立項到現在已經十多年了,他受邀參與其中也已經有整整六年,他可不希望這六年磨一劍的成果,鬧了笑話,又要花幾年去彌補。

  這種忐忑的情緒,甚至讓他開始重新審視這五篇論文,想要確定喬喻判斷的情況不可能出現。只是這顯然需要時間,事實上潘敬元已經開始做這項工作。

  這也是他回喬喻消息越來越慢的原因。

  這種忐忑的感覺,在前些天袁老轉發了喬喻提出的那些問題后達到了頂峰。

  他有心想跟導師聊聊喬喻的想法,但一直沒下定決心。

  畢竟他才參與六年就已經很忐忑了,對于導師來說,可是在里面耗費了十五年的時光。他不確定丹尼斯聽到這種言論會是什么態度,又會不會起到反效果。

  學生跟導師之間的關系,從來都不是必然很好的。因為一些矛盾反目成仇的,不管是華夏,還是國外都有。

  無非是大部分情況下,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曝出去罷了。

  不過華清那邊都打算跟燕北大學一起就幾何朗蘭茲猜想辦一場系列研討會了,還邀請了很多國外的教授,消息大概率會傳到導師的耳朵里。

  潘敬元當然知道這一系列研討會是為了誰辦的。

  說實話對于這個決定,潘敬元是真沒什么抵觸心理。他當然知道喬喻真成長起來,對華夏數學界來說意味著什么。

  這么多年了,華夏雖然發展的不錯,但在學術界的話語權并不算大,起碼跟華夏這個國家的體量比起來是很不合理的。但沒辦法,學術界很多時候跟奧運會一樣,想要說話別人聽,終究是要看實力的。

  為什么大家公認英文期刊更具備權威性?因為現在數學研究使用的一系列工具,基本都是西方人總結出來的。大學課堂上所接觸的主要定理,基本都是以西方人的名字命名。

  代數的阿貝爾定理、高斯定理,數論的費馬定理,歐拉定理,幾何的比格拉斯定理,海倫公式,解析幾何的德摩根定律,微積分的洛必達法則……

  除此之外馬爾科夫的隨機過程,計算概率的葉貝斯定理……

  前人的努力,讓西方世界現代牢牢把握著學術的話語權。甚至不會英文,尤其是數專英語,就不能準確的領會那些前人的數學思想。

  華夏屬于后來者,所以想要獲得更多的話語權,就得有人能在未來世界數學界挑起大梁。

  比如華夏未來出現一個成就堪比牛頓、歐拉的數學家,哪怕小聲說話,也能震耳欲聾。

  真實世界從來就沒有凈土,或者說桃花源這種地方只存在于人們的想象之中。人的智慧性跟社會性早就決定了,但凡有成就者必會抱團,并提高相關領域的進入門檻。

  學閥從來都是真實存在的,各種操作越是發達的地方,這種現象越普遍。更高位者考慮也從來不會是禁絕這種事情,而是如何利用這種必然產生的現象,來促進科學的發展。

  比如精英治國,通過最基礎教育,直接將精英跟普通人的孩子做物理層面隔離,實現三、六、九等從娃娃抓起的戰略目標。

  潘敬元覺得喬喻就有成為這類學閥的希望。

  只是現在的情況讓他感覺糾結了。

  不過今天潘敬元還是下定了決心,與其等丹尼斯從別人口中聽到喬喻那些“謬論”,真不如他主動匯報。而且他也已經想好了處理方式。

  終于,丹尼斯跟幾位教授結束了討論,意氣風發的從會議室里走了出來,看到潘敬元在等他時,還忍不住開了個玩笑:“怎么了?潘,難道今天這個場合還不能讓你興奮起來?別急,以后還有更重要的會議。”

  潘敬元搖了搖頭,然后笑了笑說道:“沒有,丹尼斯,實際上這次會議讓我受益匪淺。只是想跟你說個事情……對了,你還記得之前打算讓我審的那篇論文嗎?”

  丹尼斯回答道:“當然,那篇論文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針對這篇論文我還專門跟舒爾茨交換了意見,事實上他對這篇論文的評價也很高。

  不過我還沒有出終審意見,你知道的,我想要出具更專業的審核意見。作者還年輕,他或許還不知道發表這種等級的論文,是需要些耐心的。”

  潘敬元說道:“不,你誤會了,并不是論文作者知道你是審稿人之一,希望我催促你加快審稿速度。而是他近期對幾何朗蘭茲猜想也有了興趣,而且針對我們的工作提出了一些疑問。

  呼……我這兩天其實一直在思考該如何系統性的回答他提出的疑問,能夠給他一個很肯定的答復,讓那個孩子不要在這方面白費功夫了。”

  “哦?”丹尼斯明顯來了興趣,說道:“我聽說,那篇論文的作者,就是那個喬喻還非常的年輕。這是舒爾茨告訴我的,顯然他知道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信息,所以你能告訴我那個喬喻今年到底多大嗎?”

  “十六歲。”潘敬元答道。

  “十六歲?”丹尼斯皺了皺眉頭,再次看向潘敬元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說一個十六歲的學生,不但獨立完成了一篇高質量且具備重大意義的論文,還看懂了我們的論文,并提出了一些你個人覺得不好回答的疑問?”

  “我知道這聽起來的確有些不可置信,但事實的確是如此。”潘敬元點了點頭,隨后又補充道:“我們做過一些關于學術方面的交流,他是一個很好學的年輕人,而且學習東西的速度的確很快。

  大概一周左右的功夫,他提出的許多問題,我就已經感覺有些很難招架了。還記得這些天我們探討的一些問題嗎?其實大都是他提出的問題。”

  丹尼斯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但沒發出聲音,最后神色驚訝的問出了句:“好吧,你讓我對這件事情越來越感興趣了,告訴我,他提出了一個什么問題,會讓你覺得難以回答?”

  終于等到這句話了,潘敬元從隨身帶著的資料里抽出了一張打印件遞給了丹尼斯。

  這是他專門準備的。

  其實就是把袁正心轉發給他的報告翻譯成了英文,中間還增添了一些內容,主要是兩人平時微信交流時,喬喻思考過程中一些對于論文嚴謹性的質疑。

  丹尼斯看了潘敬元一眼,然后接過這張打印件,沒有再繼續向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看了起來。

  喬喻提出的質疑畢竟沒有具體實例,所以篇幅并不長,不過丹尼斯看的很仔細,兩人就這么在這里站了大概五分鐘,丹尼斯才將目光從打印件上收回。

  把打印件還給了潘敬元后,丹尼斯才緩緩開口道:“如果這些真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個人讀了論文后經過思考提出的問題,那么我只能說他天賦異稟。”

  潘敬元點了點頭,答道:“事實上他的確天賦異稟,其實從他那篇論文就能看出來。據說從他決定獨立就用似完備空間理論分析曲線有理點上界這個問題展開研究,到寫出那篇論文,只用了大概二十天左右。

  而且更讓人驚嘆的是,他接觸舒爾茨教授的數學思想,跟一系列工具也不過才一個來月。據說他會去研究舒爾茨的論文,還是因為另一位老師的推薦。”

  丹尼斯點了點頭,如果潘敬元口中的天才換了個命題質疑,他說不定還有興趣跟潘敬元多聊聊那個喬喻。

  但質疑的偏偏是他們的課題。

  丹尼斯搖了搖頭,說道:“他提出的問題的確很有趣。我們都知道結構的一致性,對于我們給出的結論有多重要。這的確是個很難反駁的質疑,但并不是基于證明本身的嚴謹性。

  多篇論文的交互,的確增加了驗證的復雜性。要說明整個證明過程中,我們用到的系統性分析工具能確保設計的幾何對象、代數結構和相關性質保持著嚴謹的一致性,是個很復雜且龐大的工作。

  但說實話,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感受了。他提出的問題讓我都感覺有些心里打鼓。但你看,他還沒能找到反例。這起碼說明了我們的論證是嚴謹的,起碼是相對嚴謹的,反例沒那么容易找到。”

  潘敬元苦笑著點了點頭,然后輕聲問了句:“那如果他找到了呢?比如在未來某個時間節點。”

  丹尼斯長長的出了口氣,聳了聳肩說道:“那就只能重新探討這個問題,并重新審視論文的證明過程了。那將意味著我們的工作又要繼續,

  不然呢?起碼我不會放棄這個命題。無非是把對方提出的特例給解決掉,我相信這絕對不會比我們從頭開始更難!你說對吧,潘?”

  潘敬元挺喜歡丹尼斯教授的豁達,這大概也是當初他一條心選擇丹尼斯做導師的原因之一,于是他也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我也會繼續的。

  對了,華夏最好的兩所大學專門針對幾何朗蘭茲猜想辦了一系列的研討會。我過兩天回國后,也會參加這次會議。我猜會議上,喬喻也會把他的問題提出來。你有什么話想讓我帶給他嗎?”

  丹尼斯想了想,答道:“我本來想讓你把我的郵箱給他,這樣我們能直接做一些交流,也許會非常有趣。不過考慮到我正好還在審核他的論文,這個時間節點不好,還是等他的論文最終審核意見出來之后再說吧。

  不過這次會議如果有什么新鮮的觀點,你隨時給我發郵件。當然,如果那個喬喻真的如他所想,找到了反例,可以直接給我電話。雖然我認為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對了,我說的當然不止是研討會期間。”

  潘敬元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知道我為什么要補充最后一句嗎?因為像舒爾茨那樣的家伙,往往都會有種很恐怖的數學直覺。尤其是在他們對數學研究還并不深入的時候。怎么說呢,年輕人總是善于創造數學奇跡,這也是我喜歡帶學生的原因。”

  丹尼斯解釋了句,隨后抬起手拍了拍潘敬元的肩膀,打趣道:

  “好了,現在去吃飯吧。不要愁眉苦臉的。我覺得你應該為華夏又出現了一個數學天才而開心才對。就算覺得難受,我覺得也應該是舒爾茨那家伙,因為他獨一無二的天才地位正在受到挑戰。”

  聽到這句話,潘敬元也笑了,隨后心里泛起一絲苦澀。

  是啊,他的導師本就是富二代,都不需要靠教授那點工資生活,研究數學純粹是興趣使然,所以對于那些名利看的比其他人要淡一些。

  但說實話,潘敬元還是憧憬著能在國際數學界上拿下個大獎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舒爾茨、喬喻這樣自帶天賦光環的家伙,就是全世界數學家的公敵。人家半輩子的努力,也許抵不過他們幾個月的研究。

  這種人的存在甚至會讓許多人誤解,數學是很簡單的東西。

  但他毫無辦法,甚至明知道那個小子正在給他也做出了貢獻的論文挑刺,卻還要想辦法去應付他那十萬個為什么……

  真是日了狗了!

  華夏,京城,燕北大學。

  喬喻剛走進數學研究中心,就碰到老薛正匆匆朝外走。

  “薛老師。”

  “咦,你回來了?”

  “是啊,剛到。”說著,喬喻還抬了抬手,給薛松秀了秀喬曦專門給他網購的輕巧行李箱——金鷹的,牌子貨!

  反正喬喻覺得這是個不錯的牌子,時尚、輕便還亮眼。

  但很顯然老薛這家伙并不識貨,甚至沒說上一句:“呦,新箱子啊。”而是直接問道:“怎么樣?你那個想法有突破沒?”

  哎,也不知道怎么當導師的,一點都沒有學生思維。

  “還沒有。不過我也沒浪費集訓的時間,已經把關于幾何朗蘭茲猜想的五篇論文都看完了,所以這次集訓還是很有收獲的。”喬喻匯報道。

  薛松想了想,然后憋出了句:“嗯……挺不錯!”

  其實只要有了這家伙不太會說人話的預期,也不會覺得那些漫不經心中透出的凡爾賽有多傷人了。

  “對了,田導在不在辦公室啊?”喬喻又主動問了句。

  薛松點了點頭,答道:“也是剛回來。怎么?你找田導有事?”喬喻說道:“是啊,我打算去謝謝田導。剛剛在高鐵上才知道田導為了幫我想辦法解決疑問,還專門跟華清那邊合作辦了一系列專題研討會。”

  聽喬喻提到這件事,薛松神色又變得古怪起來。

  這讓他想到了那天晚上他給田言真發的那封郵件。

  萬萬沒想到啊,當時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念頭,竟然可能間接促成華夏兩個數學派別的世紀大和解。

  雖然暫時雙方并沒有公開言論能佐證這一點,但從合作辦這次系列研討會,就能看出已經出現這種苗頭了,起碼兩邊不在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當然,真要說起來,袁正心跟田言真之間的矛盾,并沒有太過影響到學生的培養上。就好像就薛松來了燕北之后了解到的,華清的數學系就有不少跟田言真關系不錯的教授。

  偶爾也會有袁老的學生來燕北給討論班講學,甚至兩邊的數學中心也有年輕教授相互合作發文章。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在乎這種紛爭。

  但如果隔閡不在了,雙方的交流能更進一步自然更好。

  畢竟兩邊的大佬都掌握著大量的資源。這些資源并不一定是資金,更有時間積攢下來的大量人脈。

  如果雙方能握手言和的話,兩邊的研究中心能真正形成合力,那未來在兩人最擅長的幾何分析層面說不定真會有極大的突破。而且對于華夏數學界整體而言,也能算是一支強心針。

  最重要的是,未來喬喻如果能繼承兩邊留給他的學術資源,那這地位……大概不管他怎么鬧,起碼在國內不會有什么人敢對他明著使絆子了吧?

  畢竟雙方爭的本就是話語權……

  這么想想,薛松又感覺羨慕了。

  “嗯,是應該去道聲謝。你放了行李就趕緊去吧。不然等會田教授又有事情出門了。”

  “好嘞。”喬喻答應了一聲,便拎起他嶄新的行李箱,興沖沖朝研究中心里面走去。

  薛松駐足看著喬喻的背影,心底感慨著年輕真好啊,好一陣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邁步朝著研究中心外走去,等等,他準備干嘛去來著?

  “田導,我回來了!”

  “哦,剛到吧。”

  “是的,田導,我是專門來感謝您的,您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完美的導師,沒有之一。”

  田言真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看向這個現在越來越不像話,跑他辦公室都已經不敲門的十六歲孩子……

  嗯,雖然是一句彩虹屁,但他還是決定收下了。

  但看喬喻那嘚瑟的樣子,田言真還是忍不住教育了一句:“光說沒用。我能幫你的也就這么多。你能收獲多少,終究取決于自己。這次來參會的教授名單你自己在官網上查,還是那句話。要吸取別人的經驗,首先要對別人的研究成果有起碼的尊重。”

  喬喻立刻嚴肅的答道:“這您就放心吧!我的學習態度您還不知道嗎?而且不瞞您說,集訓期間我已經把那五篇論文都讀完了,還包括其中大部分引用的文獻。我現在對這個命題簡直太熟悉了。”

  田言真點了點頭,說道:“那就行。正好你來了,我正好有個事情要問問你。上次你不是說對素數研究有興趣嗎?我還幫你選了個做素數模型的命題,還打算讓你去參加幾個關于素數研究的會議,你怎么突然又對幾何朗蘭茲猜想有興趣了?”

  送上門的學生,不訓白不訓。

  雖然一進門就拍了個大馬屁,但這種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的搞法,田言真還是不贊成的。

  不管喬喻怎么回答,他都打算跟這小家伙好好說道說道,讓他意識到學術研究的嚴肅性。

  自己擬定好的課題不做,人家發個重要成果,你就跑去挑刺兒,年紀小也就罷了,可以用不懂事含糊過去。但要是養成這種不著調習慣,未來妥妥的數學界公敵。

  畢竟人會長大,習慣卻可能保留。

  雖然這次他決定助紂為虐,但也必須嚴肅批評,起碼也得是下不為例。

  誰知道喬喻張口便回答道:“報告田導,不是我突然對幾何朗蘭茲猜想有興趣,其實我一直都在研究您給我布置的課題來著,但誰知道研究過程中,搜索了一些東西就看到這個結論了。

  然后我發現幾何朗蘭茲猜想正好對我研究隨機素數模型有幫助,這才抱著學習的心態開始研究這一系列論文。然后感覺論文可能有些不完善的地方。”

  田言真皺了皺眉頭,這個回答似乎讓他接下來準備好的那些訓人的話沒法說了。

  于是下意識的放下了手中的筆,然后整個人靠在了椅子背上,說道:“來,仔細說說,你是怎么發現人家的結論對你的課題有幫助的。把思路過程說的完整些。”

  其實從田言真剛剛問出那個問題開始,喬喻腦海中就下意識的閃過余偉跟他說的那些話。

  “……說瞎話的時候一定要鎮定、坦然,不要有任何猶豫,以及讓人看出破綻的地方……”好吧,其實他也是有這方面能力的,但總結的沒有余偉這么到位。

  說實話,喬喻并不想騙田言真。但沒辦法,他更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國外還有個活著的爹。

  是的,哪怕未來他那個活爹舔著臉來認親,他也絕對不會承認。

  于是喬喻坦然答道:“因為我想另辟蹊徑嘛,最初我是想通過模形式去分析素數,然后發現幾何朗蘭茲猜想還能為理解模形式提供幾何視角,我就琢磨著能不能通過研究模形式的幾何性質,去理解素數的分布。

  然后我就去搜索幾何朗蘭茲猜想的內容,正好就搜索到那篇論文了。大概看過之后我又發現在大數極限中,他們引入的幾何結構和表示論工具,也可以用來研究統計性質。

  我還感覺那些幾何對象的譜理論可能與素數的分布有類似的統計特性,然后您知道的,我就開始研究他們的論文了。但看過之后又感覺不太對,總之挺復雜的,您能理解吧?”

  田言真盯著喬喻看了良久,的確感覺這個小家伙不像在撒謊,但這個聯系……說實話,田言真覺得牽強了些,但又不是完全不可能。

  畢竟針對整個朗蘭茲猜想體系的研究,當然也包括幾何朗蘭茲猜想的研究本就是為了數學研究提供一系列理論工具的。

  好吧,這好像沒法訓了。

  畢竟照這小子的說法,他其實一直在做自己布置的命題,只是想借用人家研究出的一些工具,但在這一過程中,發現人家的工具有些漏洞,所以提出質疑。

  這在邏輯上也是說的過去的,只是感覺依然很怪異。

  畢竟一般人在研究隨機素數模型的時候,很難思維拐到幾何朗蘭茲猜想這個方向上去。但這種拐法……田言真覺得似乎不應該批評,反而應該支持。

  畢竟萬一真能用,且很有效呢?

  要知道喬喻如果真能用這種方法研究出一種理想的隨機素數模型,對于數學界來說又是一個重大突破。

  比如既符合素數定理,還能捕捉素數間隔、提供誤差界限,以及跟數論中的重要函數保持一致,甚至還能考慮到共軛素數和素數配對的現象,跟超強的適應性……

  那用處可是很大的。不止是能在推動數論的發展,還能在應用中發揮重要作用。

  比如用于現在最流行的深度學習跟機器學習,隨機素數的特性不但可以用來優化算法、模型參數選擇跟特征選擇,還能在隨機權重初始化和生成對抗網絡等方面發揮作用。

  于是本來準備好的那些批評的話,被強行壓了下去,再開口時,成了夸獎:“你這個想法不錯,數學研究就是這樣,的確需要把思維放的更開闊。”

  “謝謝田導,那田導,沒什么事兒我就先走了啊。”

  “嗯,去吧。今天先好好休息,研討會下周一開始在華清數學研究中心舉辦,你抓緊時間。”

  “好嘞,您放心。”說著,喬喻趾高氣昂的走出了辦公室。

  田言真笑了笑,然后重新拿起了筆,正打算繼續書寫意見,突然感覺到有點不對……

  當時給這小子布置隨機素數分布這個命題的時候,喬喻還不情不愿的,只想在集訓中好好休息,甚至專門央求他一堆亂七八糟的,以求逃過每周的看書跟研發報告這類任務。

  但研究人家幾何朗蘭茲猜想的論文,他就完全不想著休息了……

  這態度變化得有點快,也有點大了吧?

  不過一轉念,田言真又主動幫喬喻找起了理由……

  也許是被優質論文吸引了呢?數學天才嘛,這也很正常。

  說完瞎話的喬喻回到房間,沒有休息,而是根據田言真的吩咐,在官網上查詢了會來參加研討會的專家名單,然后繼續啃論文。

  畢竟糊弄導師是個技術活。

  而且很多時候是否真是糊弄還得看結果。

  比如他雖然給出了一個聽起來很扯的理由,但如果他真的能利用這些想法,把模型做出來,那就不是糊弄了,而是他當時真就這么想的。

  吹牛逼也是同理。

  當眾說要實現一個在他人看來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如果沒實現,那就是吹牛逼,實現了,那就是陳述事實,或者說真牛逼。

  當年某馬姓爸爸還沒成功前曾說“未來,購物將會在網上完成,大部分商品都會通過網絡銷售”,當時聽起來很不靠譜,但他最后成功了。

  以至于之后他當眾說出不喜歡錢,對錢完全沒興趣這種話,旁人也很難反駁他。

  因為真沒幾個人能用錢砸他,反而是他經常拿錢砸人……

  所以只要自己夠牛逼,隨便怎么胡扯,別人都得信。

  數學其實也差不多,只要自己夠牛逼,寫出的文章人家找不到破綻,那就得承認咱是對的。

  當然這其中要付出一點點努力作為代價,好在這本就是喬喻最感興趣的點,所以努力點也無可厚非。

  回燕北最初幾天,喬喻就在刻苦攻讀論文中過來了。

  除了清明那天給喬曦去了通電話,鄭重的委托喬曦去陵園祭祀外公外婆的時候,帶上他的那縷哀思,幾乎就沒有跟其他任何人有聯系。

  哦,對了,其實中間陳師兄來找過他一次。

  還真讓他打探出了一些留學生里私下傳的秘聞,不過喬喻聽過后,便拋之腦后,感謝了陳師兄后,便讓他不用再打聽了。

  畢竟陳卓陽最近也挺忙的,要準備畢業答辯。已經定好了日子。

  雖然論文本身比較水,但也得保證答辯的時候不出什么大簍子——總不能太丟導師的人了。所以要準備的東西其實也挺多的。

  喬喻喜歡這種清靜。

  這次邀請的教授水平都很高,以往的論文自然水平也很高,通讀完后,讓他對整個朗蘭茲猜想的理解深入了許多,以至于喬喻回頭在審視之前對于解決幾何朗蘭茲猜想那套理論的理解,隱隱感覺他已經快摸到問題的關鍵了……

  他腦海里似乎已經有了一個反例的雛形……有種蠢蠢欲動,呼之欲出的感覺。

  用許多人自嘲的話說,就是好像又長腦子了,以至于總感覺腦子里癢癢的。

  這種情況持續到華清關于幾何朗蘭茲猜想系列研討會正式開幕。

  第一天的主講,就是來自普林斯頓的埃弗頓教授。

  喬喻也再次享受了特殊安排,就坐在第一排。

  袁正心還直接把潘敬元安排在了喬喻旁邊,方便兩人隨時溝通。

  雖然兩人在微信上經常溝通,算是神交已久,當然主要是喬喻單方面請教,但現實里還是第一次見面。

  尤其是潘敬元,雖然早已經知道喬喻才十六歲,但沒有見面之前年齡只是一個概念,親眼看到那張還帶著青澀的臉,更讓人感覺破防了。

  很容易便升起你小子為什么不老老實實滾去高中上課的感慨。

  喬喻老老實實的跟潘敬元打過招呼后,潘教授問了句:“你那天的心得我看了,怎么樣?找到了反例沒有?”

  少年搖了搖頭,誠實的答道:“還沒,但我感覺已經快觸摸到了。”

  這個回答讓潘教授感覺心情有些更不爽了。

  少年卻興致勃勃的說道:“潘教授,您想聽我仔細講講我的想法嗎?”

  潘敬元搖了搖頭,說道:“等會吧,埃弗頓教授的講座快開始了。”

  “哦,好!”喬喻老實的點了點頭,順便糾正了坐姿,看上去更正式了些。

  畢竟這可不是在燕北大學參加講座,要注重燕北大學的臉面,而且估計等會師爺爺也會過來。得給大人們長臉。

  更別提這次研討會前排還有許多外國友人在場。

  喬喻很清楚在這種場合他有多收斂,在導師跟師爺爺的辦公室里就能有多放肆。很淺顯的道理,可惜很多人不懂。

  果然如他預料中那樣,袁老跟一位外國教授一起走進了會場,看到喬喻坐得端端正正,師爺爺還沖著他笑了笑,眼神中滿是寵溺……

  整場講座喬喻聽的很認真。大概是學術上許多東西真就是這樣坐在臺上講更有感覺,或者說更容易有激情,反正喬喻是聽的津津有味,比看論文有趣的多。

  因為時間有限,埃弗頓教授大概是圍繞兩個點來講的。

  其一,是如何將表示論中的對稱性和幾何結構結合起來,以獲得對猜想的理解;其二,則是padicHodge理論如何為幾何朗蘭茲猜想提供新的視角。

  而伴隨著埃弗頓教授由淺入深的講述,喬喻突然感覺一直在腦海中阻攔著他靈感的柵欄就好像正被人用極為暴力的方式瘋狂搖晃著,久違的靈感正在噴涌而出的邊緣瘋狂試探……

  就像即將就要噴發的某士山般美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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