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還是要他來幫七月擦屁股這件事情,鄭希文是有預料的,只是完全沒想到會是這種方式。
因為他想不出為什么電腦出一道數學題竟然能把許多世界頂級的數學家都給難住。
雖然這些數學家可能大都年紀比較大了,思考問題不太可能像年輕時那么快速敏銳,
但這些數學家可都帶了很多學生的。
對此喬喻跟鄭希文的解釋是:「時間太緊了。其實題目也沒那么難,如果能有兩周左右時間,他們應該都能把最終解求出來。
但我的報告會在七天后,他們看到七月邀請函的時間大概都要過去一天,在飛機上還要大概一天。
再加上還要提前訂機票什么的,所以最多只有四天時間去解決這個問題。的確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雖然這個解釋還是很中肯的。但終究說一千道一萬,這些數學家終究是被七月給難住了。
鄭希文想過人工智能發展到最后可能會戰勝許多崗位。
但他從沒想過這東西能難住數學家。畢竟構建七月的數學理論可都是數學家研究出來的。
所以雖然七月又給他惹了些麻煩,但他是真越來越不敢小看七月了。
畢竟這玩意兒都會出數學題了,這代表著七月已經有資格鄙視他了主要是跟喬喻在一起待的久了,很容易就會想起曾經高中階段,被數學支配的恐懼。
現在跟七月溝通,也會不自覺回想起學函數、導數、圓錐曲線時,怎么都弄不明白的苦惱最近互聯網上又開始流行玩什么抽象。每次看到這些內容,鄭希文都想建議那些喜歡抽象的網友去隨便找一本講函數的數學書看看。
那里面講述的內容才真叫抽象。都不需要看太高深的部分,甚至不涉及高數。
了解下復合函數、分段函數、極值、最值問題這些東西就行了。
比如探究一下為什么0.9的循環等于1。
大概是對于七月又多了一層濾鏡,所以這次鄭希文配合工作非常積極。
只用了一天時間就照著田老發來的名單,把該邀請的人都邀請到了。
這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一來,這些數學家在世界各地,加上時間比較緊張,所以最好還是通過最直接的方式聯系,而不是通過郵件,所以還得考慮時差。
二來,還得配合七月的出題考核。所以有些話要說得很委婉,總不能傷了這些數學家的自尊心—
總之,七月不但擅長出數學難題,更擅長給鄭希文出一些工作上的難題,
好在這次鄭希文是真沒什么怨言。主要是他有種預感。
能證明他比七月強的機會不多了。等七月再成長個半年一年的,說不定他就沒這種機會證明自己了在報告會一天前,臨時成立的組委會確認了這次到訪喬喻報告會的名單,總計1237
其中有八百三十八位數學家,其他的則是隨行的學生跟數學家的助手們。
這個數字比預計中要少了大概一半,不過也無所謂了。
七月既然選擇了用出題篩選的方式來發送邀請函,自然得有效果。
能看到七月后臺決策過程的鄭希文很感慨。
在規定時間內僅有五百七十三位數學家是靠解決這個問題才拿到邀請碼的。
當然五百多位數學家是否獨立解決問題還存疑,
畢竟這屬于開卷考試,還沒有監考老師的。
很多數學家之間本就有著極多交流。雖然鑒于規則,可能不會直接給出答案,但將關鍵步驟的思路以討論的形式說一下,也是有可能的。
鄭希文還知道,另外還有七百多位數學家大概是得出了錯誤的答案。
這個統計數字是組委會那邊的數據。
因為大概就有這么多數學家直接打電話到燕北國際數學研究中心這邊來詢問他們明明已經解開了題目,并按照提示給謎底郵箱發了郵件,卻沒有回復。
說實話,如何安撫這些題目做錯的數學家也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情。
尤其是當這些數學家有著一種蜜汁自信,總覺得自己不可能錯的時候。
好在這種事情就不需要鄭希文負責了。
這么多年了,研究中心這邊負責處理這方面問題的老師都已經有了豐富的經驗。
而且這時候也顯出人情世故的好處了。
那些一直堅持自己肯定是對的,就算錯了也是題目有問題的人,只要聽到這邊報出幾個已經解題成功,并收到邀請函的數學家名字,大都會偃旗息鼓畢竟大家都是聰明人。擁有數學家這個頭銜的人,跟蠢絕對沾不上邊,最怕的還是有些人聰明得過頭了。
總之不管如何,這次臨時決定的報告會還是按時準備好了。
雖然時間緊張了些,但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喬喻這種突然就要宣布大事件的節奏。
所以一切都是有條不素的進行著。
更別提這些年燕北跟華清經常會有大數學家造訪。
喬喻不太喜歡出門,就總會有人主動找上門交流。
來的多了,這些數學家的脾性大家也都差不多了解了。
接待方面自然不會出什么大紕漏。
甚至鄭希文覺得這些數學家最好不要有什么怨念。
雖然喬喻決定辦這次報告會的決定非常草率,但鄭希文依然覺得這將是數學界本世紀最重要的一次數學報告會沒有之一。
甚至重要程度超過了四年一次的數學家大會。絕對值得這個世界的人們銘記幾百年。
甚至只要認為文明還在延續,就不應該也肯定不會忘記這次報告會。
他雖然不懂數學,但他懂人。
旁聽這么多次喬喻跟田言真的對話之后,他大概能理解創造七月的數學基礎對于這個世界有大的影響。
可以說未來人類文明發展的脈絡都在這次報告會里。
所以人只要能來這里,都是非常幸運的。他們將親眼見證一次歷史性的事件。
喬喻終究還是太內斂了,這種等級的報告會竟然辦的這么草率,留給數學家跟他們這些外圍人員準備的時間只有七天這要是換一個人大概得提前半年向全世界宣布.
抱著這樣的想法,在接待那些國外來的數學家時,鄭希文的態度也傲嬌了許多。
那些想在報告會前跟喬喻見上一面的無禮要求都被他果斷的拒絕了。
好在一般熟識的數學家都知道喬喻的怪癖。
每次在舉辦重要報告會之前,不太喜歡跟人見面溝通。
就算要敘舊也要等報告會之后再說。
這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報告會上要講的內容,能說的邀請函簡介上有。對于數學家來說,在做報告之前,自行查漏補缺,又或者不想其他人干擾到思維,都很正常。
更別提喬喻這樣的頂級數學家,他的習慣再無禮都是可以原諒的。
所以包括陶軒之在內的諸多數學家,到了華夏之后也只是跟熟識的數學家們探討,壓根不會提這種無禮的要求。
提了這種要求的,大都是跟喬喻不那么熟悉,又或者距離世界頂尖數學家團體還有一定距離的新人數學家,又或者少數喜歡倚老賣老的家伙·
這種人鄭希文拒絕起來就更沒壓力。
尤其是有些人還是看在田言真的面子上邀請來的。
終于到了周日,早上十點,報告會在燕北大學百年大講堂觀眾廳準時開始。
能容納兩千多人的大廳二樓沒有開放,一樓位置也沒有完全填滿。
學校本來想組織學生來聽聽的,但被喬喻拒絕了。
在他看來,一場報告會人坐不坐得滿并不重要。
完全沒必要安排一群學生坐在后面邊聽邊打瞌睡畢竟打呼嚕的人太多會嚴重很多數學家的睡眠·
但實際上當喬喻站到這次報告會的主席臺上,就讓所有到場的數學家們精神起來。
是的,這次報告會,喬喻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坐在那里對著話筒念已經準備好的報告稿,而是站在那里,手上沒拿任何東西。
「感謝大家來參加這次為了紀念洛特·杜根先生而專門舉辦的報告會。
正如邀請函中說的那樣,這次報告會既是為了紀念杜根先生為數學界做出的偉大貢獻,同時順帶著跟大家聊聊我最新的一些研究成果。
不然我也怕陶教授會在他的博客上繼續通緝我,畢竟我不是明星,沒必要一直在網絡上保持熱度。」
一個小玩笑的開場,也換來了前排眾人的會心一笑。
雖然到現在依然有很多人對這次報告會竟然還要做題而不滿,但當喬喻就站在臺上,
這種不滿終究還是咽下去了。
「剛剛在主持人的建議下,我們已經為杜根先生的離世默哀過了。所以我就直接進入今天報告會的正題。
我現在會向大家提出一個問題,希望大家用一分鐘的時間去思考,然后繼續我們的報告會。
這個問題就是,你們認為數學能否孕育意識?」
當喬喻的話音落下,參加這次報告會的數學家們開始面面相。
顯然這已經不是一個正經的數學問題,而是一個哲學問題了。
等等,這次報告會的主題是元數學,第一個問題卻是數學能否孕育意識?
當很多數學家反應過來,目光也不由自主的開始變得驚,甚至開始竊竊私語。
好在一分鐘很快就過去。
喬喻也并沒有一直賣關子,直接抬起手,讓臺下完全安靜下來才開始了自問自答。
「我相信大家剛剛也都想過了,想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我們要給意識一個定義。
這是數學上最常見的方法。畢竟如果沒有定義,那么任何證明的都是不準確的。
但我們該如何定義意識,這本就是一個難題。我思考過很久這個問題,才發現意識這種主觀的思維過程,基本不可能被定義。那么這個問題就無解了嗎?」
說到這里喬喻頓了頓,然后很肯定的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覺得不是。」
「在過去三十年里,人工智能技術橫空出世。其所依賴的數學基礎包括了線性代數、
離散數學、微積分、概率與統以及信息論、數值分析等等但所有這些數學基礎,都無法讓人工智能更進一步進化為通用人工智能,或者說強智能,也就是我們常說的AGI。
原因就是機器沒有意識。從跟這個條件下去定義意識,其實就很簡單了。
于是我將意識定義為一種忽略所有計算過程的最優化選擇。
這理解起來可能有些費勁,所以我給大家舉個例子。比如網絡上一個經久不衰的笑話。
當一個年輕小伙子看到一個非常符合他審美的異性時,往往會說在那一瞬間,他就連未來兒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大家注意到這個過程了嗎?遇到一個理想中的異性,在大腦中立刻就能想象出未來婚后的美滿生活·——
所有的過程都被壓縮,人的意識在一瞬間就能選擇出最理想跟完美的預測結果。
這就是意識跟數學最矛盾的地方了。數學的問題都是需要嚴格的推理、論證跟計算的,所以解決一個數學問題是一個過程,這就是數學的過程導向。
但意識的最優化選擇往往是瞬間做出決策的,把中間所有的步驟跟時間全部壓縮掉了,從這一點上來說意識是一種高度抽象表征,其本質是結果導向。
前者我們要分析問題,然后想辦法解決問題,最后得到結果。后者會先預設出一個最好的結果,然后在為這個結果去預設過程,
這就是核心問題所在。就目前的數學體系而言,我們的確很難設計出一款真正的人工智能。
所有目前被大眾所熟知且大家經常使用的人工智能其本質都只是在執行預設的算法流程。
那么有沒有可能找到一種數學發展方向,可以用來描述意識,并在未來成為機器通識的理論基礎?
陶軒之教授在博客上問我消失的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那么我現在正是回答你,我在思考這個問題,并已經有了一些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