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的心情有些復雜。
海礁小哥哥這異相,擺明就是換芯了。只是不知道是被穿了,還是本人重生。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看這人的眼神,都不可能過得幸福快樂,還不知道經歷過什么慘事呢!海礁這個單純樸實的少年,真心實意地關懷妹妹的好哥哥,難道就回不來了嗎?
海棠閉上了雙眼,心中有點難過。
海礁在震驚過后,很快就冷靜下來了,掃視一眼車廂中的情況,瞧見閉目沉睡的海棠,頓時全身一震。
他悄無聲息地提起掛在車壁上的燈籠,靠近了海棠的臉,借著昏暗的燈光,細細打量著那張小臉上的五官。
海棠能感覺到光源離自己很近,但她一動也沒動,還保持著均勻的呼吸,就象是真的睡著了一般。
不一會兒,光源被移開了,接著就是海礁的呼吸聲加重,還夾雜著幾聲哽咽。少年顫抖著張開雙臂,隔著厚厚的棉被,輕輕抱住了小妹妹,似乎在強忍著哭聲:“太好了……小妹還活著,還沒死……老天保佑,我居然重新活過來了,還回到了從前……”
海棠繼續裝睡,心里卻松了一大口氣。還好,看來海礁只是重生,并不是被人穿了。雖然現在的他已經不復原本的天真單純,但好歹人還是那個人,沒有換了芯子。他對家中親人還有很深的感情,對妹妹也依舊關心。
不過……聽海礁這哭聲中透露的只字片語,莫非海棠以后會遇上什么不幸的遭遇?她可得提防著些才行。
除此以外,能擁有重生這種待遇的,百分之九十是主角,只有少量的可能會是其他主角故事中的炮灰。也不知道海礁是哪一種情況。他身邊是否會出現別的工具人?
海棠一邊裝睡,一邊尋思著這事兒會對自己造成什么影響,海礁已經抬起頭來,小心地撥開了妹妹的額發,低聲道:“你放心,我知道敵軍哪一天會來。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們遇上那種慘事!只要趕在敵軍破城之前離開肅州就行了。我不會再讓你們慘死了!所有人都要活得好好的……哪怕讓我拼了性命,也會保住全家人的!”
慢著!少年,你剛剛說什么來著?破城?敵軍?慘死?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你能不能說得詳細一點兒?
可海礁少年只是剛剛重生過來,乍一瞧見慘死多年的小妹還活得好好的,心情激動之下,才會說出了心里話。在拿定了主意之后,他就鎮定下來了。即使小妹“睡”得很香,周圍也沒別人在,他也不打算再說些什么,免得叫旁人聽了去。
有些秘密,藏在心里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說出口。
海礁小心翼翼地替小妹掖好被角,忽然聽得有腳步聲靠近馬車,頓時警惕地朝車廂門望去,見有人一聲招呼不打就掀起車簾往里鉆,身上肌肉不由得繃緊:“誰?!”
進來的是侍女金果。她瞧見海礁,便露出微笑:“寶順果然在這里,太太剛還在找你咧。”
海礁隱隱約約想起來了,這女子好象是祖母的侍女金果,肅州城破后便不知去向,也不知是生是死。
他身上緊繃的肌肉慢慢放松下來,但想到自己被敵軍擄走后淪為馬奴的那三年悲慘遭遇,心里還是忍不住對有胡人血統的人生出厭惡:“我來看看小妹……阿奶如今在哪兒?”他也很想念死別多年的其他親人。
金果以為他問的是馬氏如今在哪輛馬車里,便答道:“太太還在小石頭那兒咧。小石頭的燒退了,二嫂剛松一口氣,就暈過去,好不容易才醒。太太打發她跟二爺歇息去咧,自己留下來看護小石頭。”
海礁想起小堂弟,心里有些難過。小石頭進城后不久,病情剛有了起色,就鬧著要到街上買好吃的。他這個做大哥的心軟,主動替弟弟跑腿,沒想到剛上街,就遇上敵軍入城,當場被擄走。等到他九死一生逃回肅州城時,全家人都已死絕了,他連他們埋在哪兒都不知道。
倘若他當時沒有上街,大概就能跟家人死在一起了吧?也不至于淪為孤魂野鬼,受了這么多年的苦。想起上輩子經歷過的一切,他真的寧可早早死了,也好過活受罪。
海礁回過神來,見金果很小心地替妹妹擦額頭,猶豫了一下,才決定暫且相信她。
不管這個丫頭在大戰后是死是活,至少眼下她不會對小妹不利。
海礁剛下車,就瞧見謝表叔公與兩位老爺子向這邊走了過來。他心中感慨萬分,不由得想起了被幾位老先生盯著讀書的童年,頓覺親切又懷念,于是迅速借著妹妹的馬車遮擋身形,避開先生們,以免被他們查問功課。
小時候的他功課還行,可如今事隔二十年,他哪里還記得背過的文章?先生們一問,他就要吃掛落了!
謝文載遠遠的就瞧見海礁偷溜了,不由得失笑,轉頭對兩位友人說:“瞧寶順那鬼鬼祟祟的模樣,也不知道闖了什么禍,怕我們知道呢。”
曹耕云笑道:“小孩子還能闖什么禍?八成是沒做功課,怕我們查問吧?”
陸栢年聽得直笑:“你們也盯得太緊了。孩子還小呢,別逼得太過。寶順素來聰明,只是年紀小貪玩,缺了點耐性,等大幾歲就好了。”
謝文載笑著搖頭,先去給海棠把了一回脈,見她脈相平和,睡得正熟,便囑咐金果去熬藥,然后與兩位友人回了馬車。
他與兩位友人分住兩輛馬車。曹、陸二人共用一輛,謝文載帶著所有藏書獨占一輛。不過三人每天都會聚在他的馬車上說話,今日也不例外。
海家的馬車打得很堅固,但車壁與屋墻沒法比。兩輛馬車離得很近,海棠躺在車中,能清晰地聽到隔壁車廂中傳來表叔公與兩位老爺子談話的聲音。
謝文載提起剛剛見過的客人:“劉恪仁的話,你們覺得靠譜么?孫家人當真沒發現我們的行蹤?”
老曹道:“不可能發現的吧?你和海兄多年來謹慎籌謀,周家人也一路幫著遮掩。姓孫的頂多猜到我們在某個邊城,卻不可能知道我們已來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否則,我們滯留城外多日,他早就找上門了,還能由得我們在這兒悠閑度日?”
老陸道:“跟我們這些三十年前的老對頭相比,劉恪仁算是他的新對頭。可兩人同在肅州為官,他都沒動劉恪仁一根手指頭,可見他早已不把舊怨放在心上了。如今他最想要的是立下大功,從鎮國公手中搶過兵權。在這件事做成之前,他不會為小事分心。”
謝文載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劉恪仁說孫將軍近日與一個姓孫的瓜州豪商走得近,似乎打聽到不少胡人的情報,打算立一個大功勞。可是……我們在瓜州住幾年了,幾時聽過什么姓孫的大商人?這人真的沒有問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