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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三章 順藤摸瓜

  在回家的馬車上,馬氏便與孫子孫女商量了接下來要做的事。等回到家,她顧不上別的,就先派出崔叔崔嬸夫婦,讓他們回到馬氏族中,找年紀比較大的族老或長輩,打聽馬老夫人年輕未嫁時的事。

  馬家老姑奶奶當年把養女從外頭帶回來的時候,興許有人知道后者的來歷。雖然時間久遠,可馬家族里還有長壽的族人,哪怕不知道詳情,也應該聽過些風聲。

  馬氏又讓孫子孫女去尋謝文載,打聽那內府印記的事,自己則留在正院上房里寫信,打算讓兄長馬大舅出面,尋馬家老姑奶奶從前用過的老掌柜、老伙計們打聽。這些人雖然有很多跟著周淑儀進了京,但也有少部分年紀太大,或眷戀故土親友,不愿意離開。他們離開馬老夫人麾下后,很多都被馬家族人雇去做事了。這方面的消息,馬大舅應該比較了解。

  馬氏在上房里忙活的時候,海礁與海棠已經把后者畫出的印記圖案拿給表叔公謝文載看了。

  謝文載瞧著,覺得確實很象是內府的印記,但又與他所熟悉的印記略有不同,不敢斷定是什么年代的東西。

  不過他不知道,不代表別人幫不上忙。

  他立刻帶著海棠海礁兄妹倆,到了隔壁屋子去尋陸栢年。

  陸陌年年紀比他大,入仕也比他早,未調到戶部尚書吳文安公手下任職之前,他原在工部虞衡清吏司做過幾年主事,負責的就是制造、收發各種官用器物,雖然不是在內府,但也時不時會與內府的匠人打交道,想必比旁人更了解這些印記圖樣。

  陸栢年沒有讓他們失望。

  他拿著那張圖樣仔細回憶了好一會兒,終于想起來:“這應該是永昌年間內府所使用的印記,距今確實有五六十年了。”他放下圖樣,看向海棠,“你說那印記是刻在兩把梳子上的?黑檀梳子?”

  海棠點頭:“是兩把黑檀描金的梳子,金漆掉得厲害,不過勉強能認出花形來。”

  陸栢年把紙和一支白描用的畫筆放到她面前:“試著描下來,看看是什么樣的花形。”

  海棠接過筆,沾了墨便立刻開畫。海礁見她下筆不帶絲毫猶豫,顯然胸有成竹,也不去打擾她,徑自壓低聲音問陸栢年:“陸爺爺,這花形是不是有什么講究?”

  陸栢年道:“花形倒在其次,這梳子竟然會是黑檀木做的,這件事才比較稀奇。”

  他告訴謝文載與海礁、海棠兄妹,永昌帝年間,內府的黑檀木庫存多次告急,原因是永昌帝本人很喜歡這種材料所制作的器物,不但寢宮里用的家具擺設都要用黑檀打造,就連日常用的筆筒、鎮紙、筆架之類的小物件,也盡可能以黑檀木為主材料。只是內庫之中,黑檀木的庫存是有限的。為了滿足皇帝的需求,內府基本將民間能找到的黑檀木都收刮干凈了,又大肆從南洋購入,以至于民間黑檀木近乎絕跡。直到永昌帝之子隆定帝——也就是先帝——繼位登基,這種情況才有所改善。

  既然材料有限,永昌帝又極其喜愛黑檀木這種材料,內府用它制作的器物,肯定是優先供給皇宮里的貴人使用的,根本不會往外賣。不過,如果是達官貴族、皇親國戚,皇帝也有可能會賞賜下去。這樣的東西,有一件算一件,都能從內府賬冊上查得到,從制造的工匠、日期,到接受賞賜的權貴官員,都會記錄得清清楚楚,根本無法搪塞過去。

  那么馬老夫人梳妝匣里的那對黑檀描金梳,又是從哪里得來的呢?

  海棠如今描花已經描得十分熟練了。如今又不要求美觀,她只需清楚地將花形畫出來即可,不必畫得過于精細。

  她的花還未完筆,陸陌年已經認出來了:“這是長壽花的紋樣,其實算是寶相花的一種,不過添了福壽的圖案,更顯吉利了,時常用在各種匣子、杯盤上,鏡子梳子之類的也有,只是不多見,后來還出了長壽花紋樣的衣料,許多貴婦人都喜歡拿它做衣裳。這種圖案幾乎只在永昌年間流行,差不多永昌九年的時候,一名宗室女眷在新年宮宴時失儀,惹惱了張皇后,張皇后嘲諷她衣裙上的長壽花紋樣難看,過后便很少有人再用這種花樣了。”

  永昌帝在位只有十年時間,張皇后專寵,又生下了唯一的皇嗣,也就是先帝隆定帝。在永昌、隆定年間,張氏無論是做皇后還是太后,都是后宮中最有權勢的女人。她不喜歡的東西,宗室皇親權貴朝臣家的女眷,又怎么敢用呢?這種花紋圖案,自然就這么迅速消失了。

  陸陌年還覺得有些可惜:“先帝末年時,今上剛剛被立為儲君不久,地位還不是很穩當,先帝便派儲君代自己去天壇祭天。那時我就在工部任職,記得這事兒定得匆忙,有些祭祀用具要趕制。有工匠建議重新啟用永昌年間內府為儲君制造的一批祭器。那批祭器因為用了永壽花紋樣,犯了張皇后的忌諱,剛做好就被閑置了,在倉庫里保存得很好,都是新的。但上頭還是駁了回來,要求趕制新品。

  “為此我們忙活了好些日子,我日夜不休地盯著工匠的進度,幾乎住在作坊里了,才勉強趕上了日子。那回工部與內府都耗費了大量錢財,明明有現成的,卻還要浪費。今上登基后,內庫已經窮得連整修宮殿的銀子都拿不出來……”如今回想起當年那批被閑置的祭器,他依然覺得很可惜。

  但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至于這三十多年里,京城是否又開始時興這種紋樣,被閑置的祭器是否又重新被啟用,他就不知道了。這些小事,無論是親友還是故交,又或是后續被流放到西北的同伴們,都不會關注的。

  雖然陸陌年所知不多,但從他的話里,海礁海棠已經能推斷出一件事:馬老夫人的黑檀描金梳子如果是從正常渠道得來的,那必定制作于永昌年間,而且是在永昌九年的正月以前。考慮到當時黑檀木幾乎被皇室壟斷,民間少有,而能得到內府制品的人家,都是達官顯貴,馬老夫人的出身很可能十分顯赫,甚至有可能是皇親國戚。

  她在長安幾十年,早年間處處表現出不俗的言行舉止,顯然受過良好的教養,很象是高門千金,因此才會有很多人相信,她是個落了魄的名門貴女,配得上周家的大將軍。她會有那樣一對內府出品的黑檀梳子,似乎也變相證明了她的身世不凡。

  可這么一來,事情就有些說不通了。

  海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若她出身當真如此顯赫,那她又怎會成為馬家老姑奶奶這個富商的養女?還要嫁給周家三房的老太爺做填房?她的父母家人呢?”

  海棠趁機問謝文載與陸栢年:“五六十年前,京城里可有什么皇親國戚、達官顯宦之家,是丟了女兒的?又或是女兒犯錯被逐出家門的?”

  謝文載是想不出來了,但陸栢年想了想,便點了頭:“有!宗室里就有一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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