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聽了妹妹的話,依然有些打不起精神:“話雖如此,可許賢妃能做什么呢?太后快死了,周家連自保都吃力,她能依仗的就只有德光皇帝。德光皇帝不肯對孫家人下死手,她就無計可施。等到德光皇帝駕崩,新君繼位,她還是會被困于后宮,空有尊貴的地位,卻無法影響朝政。這跟上輩子沒有任何差別!”
到頭來,孫家還是能繼續茍延殘喘許多年,直到陶岳清理掉孫閣老派系的官員,奪過朝政大權,新君也長大親政了,孫家才會徹底倒臺。
可在這個過程中,西北軍民會如何?周家會如何?周家庇護下的官員百姓會如何?誰會關心呢?興許連陶岳陶大人,也仍舊逃不掉積勞成疾、因病去世的命運。海礁可不想自己重活一世,那么努力地想要改變,結果卻是什么都沒能改變。
海礁滿心不甘,海棠卻還算平靜。
她心里清楚,這個時代的人,都把皇帝看得很重要,認為皇帝不想做的事,沒人能逼他去做;皇帝不想殺的人,也沒人能治得了他。可事實真是這樣嗎?
皇帝難道愿意兒子們死的死,出繼的出繼,只留下一個奶娃娃可繼承大統?可他還不是要面對這樣的結果?
皇帝難道不惱恨周家把持西北兵權,想要將兵權重新掌握在手中?可胡人頻頻擾邊,朝中卻無大將可派,他還不是只能讓周家繼續鎮守西北,直到鎮國公周老元帥去世為止?
皇帝難道不想徹底報復昔日與自己爭奪皇位的兄弟們,讓他們再也無法威脅到自己?可他還不是要冊封那幾位王爺親王爵位,好吃好喝地養著,連個治罪的借口都找不到,還要在病重的時候,因為無子可繼位而面臨他們帶來的威脅?
皇帝做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有些事,不是皇帝不想做,他就可以不做的。
有些人,不是皇帝不想殺,他就可以不殺的。
只要孫貴妃與孫閣老的罪名夠重,證據足夠充足,再公之于眾,就算皇帝不想殺又如何呢?朝廷百官齊齊下跪請旨,他真的能拒絕嗎?
他不能。
他活不了幾年了,還要為身后名考慮。更何況,死了兒子的孫貴妃,與違背他心意去支持紀王世子的孫閣老,真的值得他付出身后名的代價去拯救嗎?
海棠認為,德光皇帝若沒有老糊涂,應該知道要如何選擇。
因此海棠鎮定地開解海礁道:“哥哥,你別擔心。許賢妃作為民間一個小小的秀才之女、舉人之妻,進宮做乳母卻遭逢大變,吳皇后與三皇子都沒能逃脫,她卻平安逃到了慈寧宮,求得周太后的救助,又在做了數年宮人之后,一躍成為皇帝寵妃,還生下了八皇子。她經歷的這些事,是尋常軟弱婦人能應付得來的嗎?她上輩子還成為了太后,雖然被朝臣逼回了后宮,卻還是護著新君平安長大了,不但徹底鏟除了孫家一派,還讓新君順利親政了。你以為能做到這些事的她,真的是個簡單人物嗎?”
海礁冷靜了一些,仔細想了想:“確實……這聽起來就不是個尋常婦人能做到的。許太后……雖然也有過犯錯的時候,但她確實是位奇女子。本朝歷代后妃中,能及得上她的寥寥無幾。”
海棠笑了:“既然她是這么厲害的人物,怎么也不可能比不上孫貴妃吧?你覺得她會想不出辦法對付孫貴妃?從前是因為孫貴妃勢大,她卻只是小小宮人,可現在不一樣了。她的兒子即將成為儲君,到時候她在外人心中的份量便要超過孫貴妃,自然會有人依附于她,為她母子二人沖鋒陷陣的。更何況,報復孫貴妃,也不一定要明刀明槍地來。在后宮中要對付一個人,方法多了去了!有周太后指點,許賢妃的手段怎么也比孫貴妃強吧?”
說實話,孫貴妃壓根兒就談不上有什么宮斗的手段。她從一開始靠的就是皇帝的圣寵與偏愛,害人都是明刀明槍,明著殺人放火,雖然高效,卻留下了無數后患。她也就是仗著皇帝愿意護著她,才敢這么亂來,根本就是恃寵行兇。對比先帝朝時的后宮,周太后與常貴太妃、陶慧太嬪等人的宮斗,段位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比起海棠經歷過的后宮,就更不必提了。
孫貴妃這種手段簡單粗暴的前寵妃,這么多年能一路成功,完全是靠著皇帝的偏心。論手段心計,她還真未必是周太后或許賢妃的對手。她如今年紀也大了,容貌身段自然比不得年輕的時候,又沒了傍身的兒子,就算皇帝對她還有真情意,也未必能經得住別人的算計與挑撥。
而她曾經擁有的那些優勢,許賢妃如今通通都有,只差是不是肯下決心罷了。
海棠對海礁說:“哥哥只管等著瞧吧,無論是為了保護長子,還是為了確保八皇子能順利立儲繼位,許賢妃都要想辦法去對付孫貴妃的。說不定我們遠在長安,根本無從察覺,孫貴妃和孫家人就已經吃了大虧。我們實在沒必要替許賢妃發愁,有這功夫,還不如先想想,以后要怎么應對金嘉樹?”
“金嘉樹么?那確實有些麻煩。”海礁皺了皺眉,“如今周家以為他是許賢妃的外甥,想必金嘉樹本人也是同樣的說法,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讓他說實話了。除非孫貴妃象上輩子似的揭開了許賢妃二嫁的真相,否則我還能對金嘉樹說,我活了兩輩子,知道他娘以后會承認自己生了他么?”
“我們為什么非要他說實話不可?”海棠覺得哥哥有些鉆牛角尖了,“從一開始,我們就只是為了拉近與他的關系,從而解開許賢妃與周家之間的矛盾,才想從他嘴里打聽他身世的。可如今,他與周家聯系上,許賢妃已不可能誤會埋怨周家了。而我們只需要知道他與許賢妃之間關系密切,他倆是姨甥還是母子,又有什么區別呢?哥哥先前也說了,寧可他真是許賢妃的外甥,事情還能更簡單一點兒。那我們就讓整件事變得簡單一點兒好了。”
海礁眨了眨眼:“你是說……我們就裝作不知道上輩子的事,直接把金嘉樹當成是許賢妃姐姐的兒子了?”
海棠點頭:“這樣我們就能大大方方地去跟他結交了,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為他籌謀將來。你若想與他交朋友,這么做也能讓他打消防備心吧?不然你總想從他嘴里打聽他的秘密,他一直戒備你,又怎會愿意與你結交往來?等他將來能給他‘姨母’寫信了,他也不會在信里說你一句好話。”
海礁挑了挑眉:“那可就大大不妙了……許太后可是比陶岳陶大人還要粗的大腿,我可不想得罪了她。”說著說著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海棠見哥哥終于能放松下來了,便趕緊提醒他一件事:“等金嘉樹把哥哥當成好朋友了,你最好想辦法不著痕跡地提醒他,若真想一輩子做許賢妃的外甥,有些準備功夫就要盡快去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