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那一日,天氣很好,白天萬里無云,陽光燦爛,夜里只有些許輕風,圓月高照。
城里到處都是張燈結彩,燈會周邊幾條街都是一片燈火通明,游人如織。家家戶戶都有人跑出來逛街、賞燈,大小店鋪敞開大門做生意,叫賣聲此起彼伏。
海棠帶著小石頭,與金嘉樹結伴走在大街上,身邊身后還跟著香草、石榴、葡萄與周小見夫妻,前面是盧尕娃和墩子在開路,最后還有林侍衛綴在后頭做防護。浩浩蕩蕩一大群人,走出巷子時,可說是人多勢眾,但一轉到主街上,便迅速淹沒在人群中,半點都看不出他們是一伙的了。
林侍衛不得不努力往前多擠幾步,以免自己一個眼錯沒盯緊,就把金嘉樹給跟丟了。
香草雖然去年就已經住在長安了,但因為家中清貧,并不曾見識過長安的燈會,當時只敢在外圍遠遠瞧著罷了。如今走到燈會中來,她忍不住左右張望,只覺得眼睛都看不過來了。不過,即使她再為眼前的燈景而感嘆,也沒忘記自己的職責,始終牢牢緊跟在自家小姐海棠身邊,從未遠離她三步以上。若有行人擠過來,她還要努力擋在海棠身邊,以免后者被人擠著了。
另一邊的葡萄也十分努力地護著海棠與小石頭,同時不忘招呼落在身后的妹妹石榴,眼角還要兼顧丈夫周小見。一個眼錯不見,周小見便不見了蹤影。她正吃驚呢,忽地便有個人影閃了回來,定睛一看,正是周小見,伸手便往她手上塞了一個精致的絞絲銀鐲子:“方才瞧見的,挺適合你,快戴上。”葡萄低頭一看,好象就是自己早前提過想要買的鐲子款式。她抿嘴羞澀一笑,趕緊鐲子套在了手腕上,含笑嗔了丈夫一眼:“亂跑什么呀?當心人多,一會兒就找不見你了!”
石榴走在她身后,看著姐姐姐夫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打情罵俏,覺得自己晚飯好象吃多了,肚子有點撐。
小石頭給姐姐海棠指著不遠處的走馬燈:“姐,那個燈好看,咱們過去瞧瞧吧?”又指向另一邊,“那邊好象在猜燈謎呢,咱們趕緊過去吧,不然一會兒別人把燈謎都猜完了,我們就沒辦法拿到想要的花燈了!”
海棠拉住他:“別跑,這里人多,你仔細摔著!”
小石頭無奈地回頭看了看她:“姐,反正咱們家帶出來的人多,索性我跟墩子先走一步吧?你們在后頭慢慢跟上來?”
海棠笑罵道:“你就這么急?離著不過十丈遠,你都等不得我們了,非得自個兒先走一步不可?”
小石頭咧嘴憨笑著,舉手作揖作央求狀。他看中了一盞赤兔馬燈,看著就威風不凡。那盞燈下面已經站了好幾個人在那兒對著燈謎猜了,他已落后一步,再不過去,那燈恐怕就真的歸別人了。這叫他如何不急?!滿大街的彩燈,扎成駿馬形狀的也有好幾盞,但別的都不如這一盞合他心意,看起來就跟他那匹小馬似的。他無論如何不想錯過它。
小石頭央求了,海棠只好松了口:“帶上墩子和石榴,注意腳下,別摔著了。”
小石頭大喜,回頭叫上石榴,便拉著墩子擠開人群先一步跑了。
金嘉樹迅速補上了小石頭空出的位置,微笑著提起一盞走馬宮燈給她看:“海妹妹你瞧,這燈上的畫畫得挺精致的,機關也很精巧。”
海棠轉頭看去,點頭承認這燈做得確實不錯。雖然不如宮中的精巧,但在今晚的燈會上,絕對是佼佼者。
她便問金嘉樹:“這燈是在哪個攤子上買的?我也買一盞去。”
金嘉樹說:“海妹妹若喜歡,只管拿這一盞去。回頭我再買一盞便是了。”
海棠正要推拒,金嘉樹又指著她身上的衣裳道:“這燈的顏色正配你,上頭畫的花兒也跟你裙子上的繡花相襯,原就該是海妹妹得的才對。我方才瞧見這燈,就覺得它適合你。若是我提著,反倒顯得過于華麗了。”
海棠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再看一看金嘉樹的一身白綾長袍,承認這燈是更適合自己一些。
她接過了走馬宮燈,笑著指向左前方:“你瞧那盞燈如何?襯不襯你?”
金嘉樹抬眼望去,發現是樹梢上掛著的一盞燈,同樣是走馬宮燈的形制,卻沒有畫什么繁復的花草山水或吉祥圖案,而僅僅是簡簡單單的兩幅水墨蘭草,十分素雅,倒是與自己身上的長袍正相襯。
他微微一笑,便擠開人群走上前去,抬眼看了看那燈下掛的燈謎,迅速答出了謎底,便順利得到了那盞燈。
他與海棠并肩而行,一左一右提著兩盞差不多樣式的走馬宮燈,相視而笑。
金嘉樹低低地柔聲對海棠說:“海妹妹,你覺得我們這樣……”話還未說完呢,便聽得有人在高處吆喝:“嘉樹!這邊!快到這邊來!我們在這兒!”
這是吳珂的聲音。
金嘉樹頓了一頓,無奈地循聲望去,發現吳珂正站在前方不遠處的酒樓樓上雅間窗戶邊,沖著自己揮手呢。在他身邊還站著周家的兩位孫少爺以及耿天佑,似乎還有許多其他人,端得十分熱鬧。
海棠暗笑了一聲,歪頭對金嘉樹道:“咱們快過去吧,今兒必定是遲到了,不好叫大家久等。”說著便先一步提著燈走了。
金嘉樹嘆了口氣,迅速跟上。然而他想多跟海棠說幾句話,卻抵不過小石頭很快就提著心愛的赤兔馬燈回來了,嘰嘰喳喳地向姐姐炫耀著。期間還有周小見給新婚妻子和小姨子買來各種小吃點心,墩子也孝敬了姐姐一盞小彩燈,眾人歡歡喜喜,七嘴八舌,吵得金嘉樹根本沒辦法與海棠單獨說些什么。等眾人一進酒樓,上到二樓雅間,自有吳瓊與周雪君姐妹跑出來,笑呵呵地把海棠拉去了隔壁的雅間。
金嘉樹提著燈進了吳珂訂的雅間,這里一屋子都是人,有將門子弟聚在一塊兒談天說地,也有文人仕子圍著吳珂談詩論文,又招呼他一塊兒加入進去。
金嘉樹沉默地走到桌邊坐下,心里十分郁悶。
他原以為,今晚能跟海妹妹一塊兒結伴賞燈的。可如今,這么多人擠在一塊兒,也未免太熱鬧了!
失策,今兒真是太失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