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家人去得很及時。
李氏的男人手里拿著賣妻賣女的銀子,又將妻女值錢的衣裳用具都典當了,拿著錢又跑去賭場企圖翻本。然而賭場怎么可能讓他有翻身的機會呢?他再一次輸了個精光。這回他倒是沒有蠢到再欠下大筆賭債,但這也是因為賭場的人清楚他已是窮光蛋,不肯再借錢給他了,直接就把人趕了出來。他回到租住的小院,就被房東纏住,討要租金,不然就不許他們父子再住下去了。
李氏的男人哪里有錢付租金?他被逼得急了,連留著傳承香火的兒子都不要了,指著兒子對房東說:“你們兩口子也沒個兒女,索性我就把兒子賣給你,日后叫他給你們養老吧!”
房東夫婦倆雖然很同情李氏母子三人,但還不至于花錢買孩子,被他氣走了。誰知這渣男竟然好象真的起了賣兒子的心思,想著就算把兒子賣了,等將來有了錢,再娶一房媳婦,何愁沒有兒子?橫豎這個兒子越大越不服管教,自己不過是賣了老婆閨女,兒子就拿自己當仇人似的,做飯都不肯做他那一份,留著有什么用?索性賣了干凈!
他還沒蠢到家,知道自己不能再去賭場了,沒想賣了兒子再去翻本,而是想著,手里有了錢,他就可以回京城老家去了。他在老家也有幾個親友,還能再騙一波。
于是他便趁兒子不備,把孩子捆了,省得孩子逃走,又聯系人牙子來“看貨”。海家馬昌年帶著新來的邱百勝去找人,正遇上這個場景,頓時大怒,就想要上前罵人,被邱百勝拉住了。
邱百勝不愧是從小在皇商人家見過世面的,見狀機靈地說服馬昌年,瞞下了自己二人的身份,裝作偶然路過的模樣,自稱是京城來的富商人家的長隨,要給小少爺買個年紀相仿的玩伴。他挑剔了幾句李家兒子的長相,見孩子長得還算結實,便出了個比行價略高一絲的價錢,表示愿意買下來。
李氏的男人見狀大喜,又后悔自己出價低了,賠笑道:“聽小兄弟你說話的口音,也是京城人士?我也是京城來的呀!既有同鄉之誼,小兄弟便多出點價錢嘛。橫豎這又不是花你自己的銀子!只是不知……小兄弟的主家是京中哪家大商號的老板?”
邱百勝白了他一眼:“我們家老爺的名號,也是你能打聽的?賣就賣,不賣就不賣,啰嗦什么?!我們家小少爺不過是想要個機靈些的玩伴,也不是非要你家孩子不可。你既然嫌價格低,那就算了。差不多年紀的機靈孩子,我上哪兒找不出十個八個來?!長安的孩子還有幾分新鮮,我若要買京城的孩子,還用得著跑到長安來么?!”
他裝作要走的模樣,李氏的男人大約也是擔心沒了他這個大主顧,短時間內便沒法等到第二個愿意出高價的了,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馬昌年當場與他做了交易,立刻去衙門上檔,又與他約定,從此孩子便與他再無干系,不許他借著孩子的名義纏上來,便利索地帶著孩子離開了。
那孩子沉默地接受了自己被賣的現實,離開父親后,見買下自己的兩人看起來都還算和氣,便哭著求他們:“我母親和姐姐也被父親賣了,求兩位哥哥許我去見牙人一面,求問他將我母親和姐姐賣到了哪里,我好給母親和姐姐送個口信,免得她們日后找不到我。哥哥們的大恩大德,墩子會記一輩子的!”
馬昌年見他哭得可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邱百勝在旁笑道:“你叫墩子么?別害怕,我們本來就是去找你的,不過方才因擔心你爹會坐地起價,才裝作不知道的模樣。你母親和姐姐如今都在我們主人家里呢,她倆安然無事,只是惦記著你,一會兒你們就能一家團圓了。”
墩子愣在那里,整個人仿佛被巨大的驚喜砸懵了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反倒比馬昌年與邱百勝兩人更急著趕路了。
不久之后,李家母子便在海家前院重聚了。母子三人抱頭痛哭一場,又去給馬氏、海棠磕頭。
馬氏見狀,心里也不由得發軟:“今后好生在額們家里過日子吧。額不是那等會苛待下人的主母,會叫你們吃飽穿暖的。至于那個賣了你們的男人,你們只當他死了便是。明年額們老爺就要進京了,老家也在直隸,日后額們家是要回老家養老的。若是到時候你們不想留下來做事了,想回老家村子,額也會放人。只是你們一日還在額們家,就得用心做一日事,可不能偷奸耍滑,背主不忠!”
李氏忙道:“太太放心。小婦人和兩個孩子都是靠著太太、姑娘才逃過了大劫,心里只有感激太太、姑娘的份,斷不敢有任何不忠之舉。若是小婦人母子三人膽敢做出任何背主之事,就叫我們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香草和她弟弟也異口同聲地應是。
馬氏聽得滿意,便讓他們下去了。新人剛到家里,先學幾日規矩,適應適應也不遲。她已問過,李氏的針線活做得很好,香草也繡得一手好花,墩子也是從小認字的機靈孩子,只要在海家能安分守己,這三個新人還是很能幫得上忙的。
不過,她也忍不住跟孫女海棠吐槽:“真是趕巧了,馬昌年和邱百勝正好遇上李氏的男人賣兒子,及時把人截下來,否則稍晚一步,墩子已落入別的買主之手,額們可就不好再把人要過來了。那男人也太過分了些,這也是做爹的人?連親兒子都能賣,他還有啥干不出來?!”
海棠道:“能賣妻賣女的人,賣兒子也不出奇。他眼里早就沒有了人倫,阿奶難道還指望他是個好父親嗎?依我說,能及時脫離這種人渣父親,從此不必再與他共同生活,反而是李氏母子三人的幸運才對。只是不知道那男人今后會是什么下場,但愿不要順利回到京城老家,否則李氏他們將來要是想回去,便又要被那個男人纏上來了。”
“不是說他染上了賭癮么?賭場的人還能放過他,不把人榨干?”馬氏皺眉道,“長安從前也不是沒有賭場,只是沒如今那么猖狂。眼下城里到處都是騙子,又有許多外頭來的客商富戶,把整個長安城鬧得烏煙瘴氣的。也不知辛知府在做甚?!就不能多花點心思,好好治理城中亂相么?!從前邊軍幫著府衙管事,從來都沒出過大亂子,鎮國公府與黃知府也一向相處融洽。這辛知府一上任就嫌邊軍多事,鎮國公府做了退讓,讓他獨力掌管地方庶務,他就管成這個樣子?!看來這皇上的心腹大臣,也不是個個都有真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