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林侍衛去鄖陽府是我的主意。”金嘉樹聽到好友海礁的疑問之后,便坦然告訴了他實情,“我對金梧堂兄那邊的情況不太放心,若是可以,還是把人弄回長安來,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待著才好。”
海礁有些不解:“金梧這幾年在鄖陽,不是一直挺安分的嗎?麻尚儀與林侍衛他們都沒把他放在眼里,你怎的忽然間就覺得不放心了?”頓了頓,他露出恍然之色,“是因為我們那天說的話吧?”
金嘉樹點頭:“你和海妹妹提醒我了。孫家如今已經不可能再力推紀王世子還宗立儲了。七皇子已經滿了十七周歲,八皇子也出閣讀書了,有這兩位皇子在,哪里還有紀王世子的事?可孫家不可能就此認命,必定還想要繼續掌控大權。孫閣老若想保住孫家的富貴,少不得要在立儲一事上向皇上讓步。可他能拿出什么樣的籌碼來呢?籌碼越重,他的地位便越重要。眼下皇上病重,孫閣老必定也著急得很,他得趁著皇上還清醒能主事的時候,為孫家爭取更多的利益……”
換句話說,孫家得握有新君的“把柄”,才能逼得皇帝為了確保八皇子能順利接過皇位,未來的新君為了自己能坐穩龍椅,兩代君王先后對孫閣老作出某種讓步,以保皇位的更迭不會影響到孫家的富貴權勢。
新君定是八皇子了,他除了年紀小,出身不如兄長七皇子顯貴以久,目前也沒什么明顯的短板。要抓他的把柄,還不如抓他生母許賢妃的把柄呢!
在知情人眼中,許賢妃的把柄還是很明顯的。
不過在“不知情”的海礁眼中,那就是另一個說法了:“你是擔心孫家會找上金梧,讓他在人前胡說八道嗎?可金家二房不過是許娘娘亡姐夫家的族親,這拐了兩道彎的親戚,又能對許娘娘有什么影響?就算孫家不要臉了,難道朝中諸位大人還能由得他們亂來?”
金嘉樹頓了一頓:“話是這么說沒錯,但金家與許家畢竟曾是世交,萬一孫家讓金梧對姨母的身世胡編亂造些荒唐的說法就不好了。就算妨礙不了八皇子,也會給人添堵呀!”
“說得也是。”海礁想起當日自己“提醒”金嘉樹的話,“就算孫家的做法影響不了新君的人選,敗壞許娘娘的名聲,也會影響到將來太后垂簾關政之事,讓新君有可能落得被孫家當成傀儡的結果。就算金梧的話最終被查清是撒謊,造成的傷害已經存在了。他自己找死也就罷了,沒得給新君與新太后心里添堵。能避開這種風險,那還是盡量避開的好。”
他給金嘉樹出了個主意:“要是林侍衛真把金梧帶回來了,你可以把人送到涇陽那邊去。陜西都司如今正在那一帶開墾山地,增種玉米,找的都是些退役的軍士又或是未能補缺的軍戶子弟,管得很嚴,輕易不許人離開。我聽說麻尚儀的一個侄女婿就在那里做管事,你跟麻尚儀打一聲招呼,把金梧送過去,還怕人逃跑了不成?這活雖說是種地,但也不算很辛苦,還有工錢可領,若是做得好了,直接就在涇陽落戶,做個給邊軍干活的農人也不愁生計。若他能寫會算,還能謀個小管事的職位呢。對他來說,比在屠戶家挨打強得多了。”
金嘉樹笑笑:“多謝海哥提醒了,回頭我會找麻嬤嬤打聽的。”他疑心麻尚儀和林侍衛不會再把人送出城去了,必須得讓金梧待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不過海礁的提議也不錯,還考慮到了金梧將來的生計,他應了便是,將來他做不了主,也無傷大雅。
金嘉樹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說太多,便問起了海礁的來意:“你這時候過來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緊消息?這眼看著就要吃飯了,你要不要留在我家用餐?”
海礁婉拒了:“家里必定已經做了我的飯,我就不打擾了。我來是跟你說一聲,涂榮將軍要調回京城去了,鎮國公命周奕君隨他同行進京,我二叔也要隨行,他讓我也跟著一塊兒走,說是對我明年通過會試后謀官更有利。”
金嘉樹怔了一怔:“什么時候走?”
“就在月底。”海礁不好意思地笑笑,“比預定進京赴會試的時間,早了十天半月吧……就是這么一走,我就沒辦法再替你分憂了。以后你若遇到了難事,就得自己拿主意了,要不然就是跟麻尚儀、林侍衛他們商量。”
麻尚儀與林侍衛固然知道金嘉樹最大的秘密,但金嘉樹對他們的信任是有限的。他知道他們背后有太后、有皇帝,各有考量,甚至跟許賢妃都未必是一條心,他怎么可能百分百信任他們呢?雖然海家兄妹不知道他與許賢妃真正的關系,但遇到煩惱的時候,金嘉樹寧可找海家兄妹商議,也不想向麻尚儀與林侍衛傾吐心聲。
不過海礁早就說好了要離開的,如今不過是提前些日子罷了。金嘉樹心中有些遺憾,但并沒有異議。他只對海礁說:“路上小心。你跟著涂將軍他們走,怕是要比自個兒趕路要辛苦許多。涂將軍素來規矩重,這幾年他兩次巡邊,都要帶上涂金寶,哪一次涂金寶不是累得丟了半條命?回來后便抱怨個不停?周奕君是從邊關歷練回來的人,我不擔心他,就怕你會適應不了。”
海礁聽得笑了:“我也是從邊關回來的人,這幾年也一直堅持苦練,你別太小看我了。”說罷又問金嘉樹,“你有沒有什么書信或東西,是要捎給你姨母的?我雖然沒有送東西進宮的渠道,但這幾年聽你說起慈寧宮舊人的事,猜測許娘娘應該認得幾個出宮后在民間安居的老宮人,興許他們有法子給宮中送信?你要是能告訴我地方,我便替你捎一程。”
其實麻尚儀等人有自己的通信渠道,這幾年還組建了專門的快馬信使隊伍。海礁就知道月初麻尚儀才給京中送過一回信。但金嘉樹或許想私下跟“姨母”說些什么呢?
金嘉樹猶豫了一下,才道:“回頭我寫一封信給你,你替我捎給姨母吧。我知道姨母在宮外有信得過的人手,就守在……我母親的墳邊。你把信送到那人手中,他自會知道該怎么做。你在京中若是聽說了什么要緊消息,也可以通過那人給我送信。我……我總不能事事都指望麻尚儀告訴我吧?興許姨母也會有什么不方便讓旁人知道的話,想要跟我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