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加上海礁海棠兄妹倆,圍著周馬氏苦勸,分析了半天厲害,總算勸得周馬氏松口,說出周家三房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不過,她只是內宅婦人,對整件事的了解都是從丈夫周世功處聽說來的,因此也知之不詳。
她只知道,數日前陜西都司新上任的都指揮同知涂榮,突然造訪了周家三房,與周世功在客廳里談話,沒過多久,后者便臉色大變,驚怒不已。兩人當時吵得很大聲,守在屋外的仆人們被嚇到了,立刻就有人飛奔到內宅去向周馬氏稟報。等到周馬氏匆匆趕到前院客廳的時候,周世功與涂榮已經停止了爭吵,前者滿面漲紅地站在屋中,似乎正十分生氣,而他原本所坐的椅子倒臥在地,桌上的茶具也被砸了個粉碎,地上一片狼藉。
涂榮看到周馬氏進門,也沒有打招呼,只淡淡地對周世功說:“我本想與周大人好好說話,才會夜里前來,不驚動旁人。既然周大人不肯信我,我的人就在門外候著,就讓他們進來搜一搜,周大人也能親眼看看,他們是否會搜出東西來?”
周世功確實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放話讓他搜。
然后他與妻子周馬氏,就親眼看著涂榮叫了一隊親兵進門,把西院搜了個遍,然后從馬老夫人一個心腹婆子的屋中,搜出了一本小冊子。
小冊子上記載著一些人名、地名和錢數,上頭的人名非常可疑,據涂榮說,那都是朝廷確定了的胡人奸細,是在京城那邊落網的。
他與周世功當時就把馬老夫人的那名心腹婆子叫來審問,后者扛不住壓力,終于招認,那都是主母從前收錢幫忙辦過路引和關防文書的商人姓名,她當時覺得不妥,又拗不過主母,便悄悄將那些商人的名字和去過的地方都記了下來。但因為時間隔得太久了,她自己都忘了這本小冊子的存在,沒想到會被人搜出來。
馬老夫人當時聽見,頓時大怒,指著那婆子罵她背主,又說這幾十年里自己一直厚待對方,對方竟然辜負了自己的信任,不可原諒,還咒罵那婆子不得好死。
馬老夫人撲到婆子身上差點兒把她掐死,被涂榮帶來的人強行拉開了。可就算她過后不承認自己做過那些事,周世功也能從她的反應中得出結論:這一切都是真的,馬老夫人確實通敵了,涂榮并沒有冤枉了她!
那些商隊的商人拿著馬老夫人通過人脈關系弄到的路引和官防文書,就能順利在西北地界上到處轉悠,不用擔心邊軍的查問,甚至還能往京城或江南方向去,直入大楚腹地。
雖說眼下涂榮還未能將小冊子上記載的人全都徹查一遍,但光是查出的部分人名中有胡人奸細,就已經能證明馬老夫人的罪行。哪怕馬老夫人那邊斷然否認自己做過這些事,周世功也沒辦法說,繼母是被人陷害的清白人。
周世功不知道她為何要這么做,看小冊子上記載的賄銀數目,也沒大到能讓周家三房主母心動的程度。要知道,馬老夫人收這些錢的時間,還是二十多年前,那時老太爺還在,周家三房還很風光,周淑儀遠未出嫁,根本不缺那點銀子!馬老夫人為了那點錢就做出這種事,到底是圖什么呢?!
她到底是有心為之,還是無意中被人利用了?
周馬氏說到這里,又一次忍不住痛哭出聲:“額實在不敢相信,阿家怎么有這個膽?!就算老太爺不在前線了,他也還在軍中做事哩!萬一叫外頭的人知道,老太爺要如何做人?額們老爺要如何做人?還有晉林和他的兒孫,以后要如何見人哪?!”
馬氏被大姐哭得頭疼,連忙拉住她:“大姐,你且別光顧著哭,先跟額說明白,這都是杜伯欽告訴那涂同知的?那他先前被人審訊時,咋一個字都不說哩咧?!”
周馬氏哭道:“額也不知道呀!杜伯欽從前也到家里來過,那時候他可一點兒口風都沒漏過!額們老爺待他不錯,他若是個有良心的,早些提醒了額們,額們早些把東西毀了,攔著別讓阿家再犯事,如今就不會被京城的人揪出來了呀!”
眼看著大姐又哭了起來,馬氏頭痛不已,只能柔聲勸著,只盼著大姐能早些冷靜下來,把事情說得更清楚一些。
海礁見祖母暫時顧不上自己,便站起身,給哥哥海礁使了個眼色,兄妹倆悄聲走到了外間。
海棠低聲說:“這事兒不對勁。真有那么秘密的賬本,那婆子自己都忘記了,杜伯欽又是怎么知道的?”
海礁點頭:“他之前在周家人面前可什么都沒說……如今忽然向涂榮提起,只怕不安好心。可他都說出孫家那么多機密,顯然是不可能再被孫家接納了,又何必再陷害周家?難道他以為自己這樣做,就能讓孫家原諒他先前的背叛?!”
上輩子他聽說錦衣衛曾經抓到過胡人奸細,不過那功勞好象是孫永柏得了去,天知道是不是真的,說不定只是孫家編來給孫永柏臉上貼金的。況且,當時這事兒也沒牽連到周家三房呀……
海棠挑了挑眉:“眼下最關鍵的是,涂榮對這件事到底是什么態度?他說自己是好心才會夜里前來,不驚動外人,是被姨祖父的態度激怒了,才會派親兵搜了西院。我們估且信他確實不打算陷害周家好了,但若他對周家當真有善意,又何必鬧出這副抄家的架勢來?但如果他是存心要讓周家倒霉,事情發生那么多天了,又確實有人證與物證,我們在外頭怎么沒聽到一點風聲?他看起來不象是要把周家人頭上栽通敵罪名的樣子……”
海礁皺著眉,又拉著妹妹回到里間,把兄妹倆的想法告訴了周馬氏與馬氏姐妹。
馬氏精神一振,覺得這事兒并不是全無轉寰的余地,可周馬氏卻哽咽道:“就算那涂將軍不是存心要害額們家,那小冊子上記載的東西卻是真的……額們老爺已經打發人去查過了,奸細姓名是真的,路引文書在衙門里也有留底,阿家確實是干過那些事,抵賴不得……”
若涂榮沒搜出這個小冊子,馬老夫人也沒有反應激烈,光憑杜伯欽幾句指證的話,周世功完全可以矢口否認自家繼母犯下過這樣的罪行。可有了小冊子,再加上杜伯欽與那婆子,人證物證齊全,馬老夫人根本洗不白。周世功連求鎮國公幫忙的勇氣都沒有,就怕鎮國公會護著三房,反倒被連累得一并被朝廷問罪。
涂榮再怎么說,也是朝廷派來的人,是皇帝的心腹。以皇帝對周家一向的態度,怎么可能會輕輕放過此事?周家三房入罪,只是時間問題了。
周世功如今已是心灰意冷,馬氏安慰著傷心的大姐,也感到頭痛,但海礁與海棠還算冷靜。
海礁問了幾個關鍵的問題:“馬老夫人做過些什么,她身邊的婆子記下了小冊子,杜伯欽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幾時知道的?知道后又為什么不說出來呢?他只告訴涂榮,是不是別有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