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在次日早上來海家陪馬氏說話的時候,知道了她老人家的“好意”。
那一瞬間,他忍不住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本來就不大樂意練習騎射武藝,又苦又累,還耗費時間,但若是有海棠陪伴,從旁指點,那苦累的差事便瞬間變得美好起來,時間也好打發許多,就當作是他與喜歡的姑娘相處必須要付出的代價了。
可現在,海奶奶讓他跟著小石頭一塊兒去小校場練習騎射,老師是馬昌年,而非海妹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學武的苦累程度不打折扣,老師也不象海妹妹那樣耐心細致,還有個天賦比自己強的同學,關鍵是這同學年紀比他小許多,卻處處都表現得比他好,讓他在受苦受累的同時,還要時時遭受自己不如小孩子的打擊,這樣的課程豈是一個“苦”字了得?!
金嘉樹當即便露出了不大情愿的表情。只是對于一片好意想要幫自己的馬氏,他自然不會說實話,便委婉地拒絕:“昨兒騎了一天馬,渾身酸痛,今日再去,怕是吃不消,海奶奶且容我偷一日懶……”
馬氏知道他是個文弱讀書人,也不拿他跟自家孫子們比,爽快地說:“那就歇一日,明兒再練也不遲。若是覺得身上酸痛得厲害,就涂一涂藥油,讓你家的小廝替你把筋骨揉搓開,得用點力氣才行。你就是太久沒騎馬了,昨兒騎的時間一長,身上便吃不消。日后你多練練,只要閑著沒事,都可以去校場或城外騎馬繞幾圈,時間不必長,能堅持下來就好了。等你習慣了騎馬,就不會再動不動腰酸背痛了,騎術也會大有長進。”
說著她便讓海棠去里間,將自家慣用的藥油取一瓶來。海家人多有練武的,但凡是練武練得多,身上有肌肉酸痛的情況,都是涂這種藥油,效果很好,原也是鎮國公府傳出來的方子,軍中常用的。
海棠依言取了藥油出來,放到金嘉樹面前,含笑看了他一眼:“金大哥可要堅持呀,雖然練習騎術武藝都很累,但對你有好處,可別中途放棄了。”
金嘉樹有些訕訕的干笑了一下:“不會放棄的,海妹妹放心。”
小石頭要去小校場了,原本還以為金嘉樹會與自己同行,沒想到他竟然推說身上難受,拒絕了。小石頭歪頭看了他幾眼,跑到祖母馬氏耳邊,小聲嘀咕了兩句話,被馬氏笑著一巴掌拍向后背:“胡說八道些啥咧?!趕緊走吧,早去早回!好好跟著馬昌年學。等明年見到你老子,也讓他看看你長了多少本事!”
小石頭笑嘻嘻地行了禮,沖金嘉樹做了個鬼臉,便轉身跑了。
海棠三兩步跟了出去,揪住了小堂弟,壓低聲音問:“你方才跟阿奶說什么了?”
小石頭沖她擠擠眼睛:“大姐,我也沒說啥,不過是覺得,金大哥這么文弱,還不肯好好操練自己,總想找借口偷懶,啥時候才能有長進呢?再這樣下去,他在這長安城里能找到媳婦嗎?別家的姑娘看到他這弱雞模樣,難道不嫌棄?如今也就只有咱們家不嫌棄他了。”
這孩子莫不是話里有話?
海棠輕拍了他后腦一記:“阿奶說得沒錯,你不但愛胡說八道,還喜歡胡思亂想。你管金大哥找不找得到媳婦呢,他是弱雞,你又能比他強多少?騎馬快行能堅持上半個時辰嗎?射十支箭,能有一半中靶心沒有?二叔從前是衛學的射科教習,你可不能丟你爹的臉!”
小石頭“嘖”了一聲:“大姐,我只不過是埋汰人家兩句,你倒埋汰了我一大堆。我年紀還小,身體又不好,你也多疼疼我呀!”
說著躲過海棠再次拍過來的巴掌,笑嘻嘻地快速跑了。
海棠沒好氣地瞪了他的背影幾眼,方才轉身回屋。
屋里,馬氏與金嘉樹的交談已經進行到了新的階段。金嘉樹表示,騎射功夫不是短時間內能練出來的,而如今天氣又一日比一日冷了,麻嬤嬤擔心他長時間在戶外活動,會吹風受涼生起病來,囑咐他不要總是出城,若想練習騎術,可以等到明年春暖花開后再說,要是想練武,鍛煉身體,象幾年前那樣,留在家里練練拳法腿腳的就可以了。后園風小,地方也算寬敞,是個挺好的地方。但要是下雨,又或是入冬后有雪,那就連后園都不能用了,最好在屋里練習。
馬氏想到自家孫子孫女一年四季都在家中院子里苦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麻尚儀對金嘉樹的關懷與呵護,但她覺得麻尚儀養孩子未免太嬌慣了些。不過金嘉樹是賢妃娘娘的外甥,自然比不得自家的孩子耐摔打,她便順水推舟地說:“麻大姐的話也有道理,你的身體本就偏弱些,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可不能為習武便冒生病的風險,那不是本末倒置么?那你就等天氣暖和時再去校場或城外練騎術,平日里在家中練練拳法好了。不想練拳時,就繞著家里的院子多跑幾圈。額們家棠棠小時候也是這么練的,跑上幾個月,身體就好了,力氣也長了不少,不但吃飯時胃口好,夜里也睡得香。你還在長身體咧,能吃飽睡足,身體就會結實起來。”
這話正中金嘉樹下懷,他連忙應下來,又笑著看向海棠:“可惜海哥不在家,我練拳法時,若有什么地方練不好了,還要靠海妹妹多多指點,免得我犯了錯而不自知。”
海棠眨了眨眼,爽快地應了下來:“行呀,金大哥以后時不時就到我們家來,就在這個院子里,打一遍拳給我看,有什么地方不對的,我立刻就能指出來。平日里你就只管照著練,練熟了一套拳,我再教你新的。”說著又轉向馬氏,“阿奶也能幫著看一看。別看我阿奶自己不練拳腳,我和哥哥從小習武,阿奶都是一路看著過來的。金大哥要是練錯了什么地方,她老人家一眼就看出來了,眼力比外頭教拳的老師傅也不差什么!”
金嘉樹機靈地起身沖著馬氏行禮:“萬萬沒想到,原來海奶奶也是位名師,是晚輩眼拙了,日后還要請海奶奶多多提點才是。”
馬氏忍不住笑罵:“額算哪門子的名師?你們小孩子家說笑,咋還打趣起長輩來?都給額閉嘴!額可沒功夫陪你們玩笑,正忙著咧!”
時間差不多了,她也該出門去見大姐了,忙完了正事,還得回家用午飯,下午得見牙人,看看那李家母女能不能用呢,哪里有閑功夫陪幾個小輩說笑?
她囑咐海棠:“今兒就算了,小金身上難受,就讓他歇一日,明兒再來家學拳法吧。你送送他,記得囑咐他家里人,別忘了給他涂藥油。”
海棠應著聲,給金嘉樹使了個眼色。后者無奈,只得起身告辭,然后便迅速跟在海棠身后,走出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