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將軍夫婦離開長安的前一天,繼任者涂榮將軍趕到了。
涂榮只帶著四名親兵和少許行李,輕裝簡從趕到了長安,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周家人預料到他過不了多久就會上任,但他來得這么快,還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算算時間,估計皇帝下達調令沒兩天,他就從京城出發了吧?當鎮國公府在長安收到消息時,他大概早已在半路上了。
他來得太快,周唐兩家在長安城里搜捕孫家爪牙的行動剛剛才結束,還有些善后工作沒來得及完成,因此他剛進城,就察覺到了城中氣氛有異。
不過他沒有多打聽,連行李都沒有找地方安置,便第一時間前往陜西都司衙門報到了。
周四將軍得訊后,立刻趕到都司衙門,與他做了交接。
周四將軍本以為自己要趕在皇帝旨意所規定的期限前抵達京城,很可能要錯過與涂榮將軍的交接,只能留下心腹文書與親兵,讓他們把公務上所有要交代的事都告知涂榮,過后再前往京城與他會合。但如今涂榮將軍提前趕到,這交接的工作就可以由他本人出面來做了。
周四將軍對涂榮十分坦率,所有工作、賬目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又帶著他在衙門里轉了一圈,介紹給所有人,過后還出門騎馬,領著涂將軍往陜西都司麾下幾個駐扎在長安地界上的衛所都去了一趟。完事后已經是晚上了,周四將軍又帶涂榮去見了養病中的陜西都司都指揮使,讓他拜見了上司。
一天之內,完成這么多工作,可以說是效率卓絕了。最難得的是,周四將軍看似帶著涂榮走馬觀花,處處都不深入,事實上卻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該交付的也都交付了。哪怕是賬目上不太好交代的虧空,還有眼下陜西都司正在處理的杜伯欽的案子,全都沒有隱瞞。
周四將軍對賬目上的虧空是真的不在乎。他問心無愧,周家也問心無愧。這些虧空并不是周家人中飽私囊造成的,而是因為有邊城衛所得不到朝廷應該撥下來的糧草物資,為了不讓當地將士餓死,陜西都司才從自個兒賬上擠出了一筆錢糧物資接濟了對方。
這里面有朝廷的責任,有孫家的責任,也有皇帝的責任。周家的違規操作,只是在彌補皇帝與朝廷所造成的疏失錯漏。哪怕做法有些不合規矩,他們也是出于公心。若是涂榮因此而發難,只會讓他一入西北邊軍就惹了眾怒,不得人心,將來在長安的日子也會越發難過。
而周四將軍處理這些事時,從頭到尾都留下了詳盡而清晰的賬目,不怕朝廷來人細查。就算涂榮拿這事兒做借口來攻擊他,也沒法栽他一個貪腐之類的重罪名,頂多就是小懲大誡一番。而周四將軍眼下即將進京任職,是鎮國公諸子中唯一一個在上直親軍為官的。皇帝若不是存心跟周家翻臉,就絕對不會為了這點小罪名去重罰周四將軍,最后事情只會不了了之。
鎮國公府已經事先做好了準備,而涂榮也清楚地想明白了這一點。皇帝派他到長安來,本就不是來尋周家晦氣的,因此他平靜地接過了周四將軍轉交的賬簿,在所有同僚、下屬的見證下,完成了交接。
至于杜伯欽的案子,他來前就已經大致了解過了,到任后發現周家沒有隱瞞什么重要的案情,一應人證、物證都是齊全的,便也不急著去見杜伯欽,只專心于交接。
交接一天就完成了,效率超高,但周四將軍為了涂榮能盡快上手,還是決定將心腹文書暫時留下來幫襯他,一個月后再上京與自己會合。有這名文書在,都司衙門里的官員也會提供幫助,他相信涂榮很快就能適應自己的新工作了。
末了,他又提醒涂榮:“海西崖海都事雖是陜西都司麾下的屬官,但他如今其實是為戶部陶侍郎辦事的,專門負責試種新糧。開春后他有許多事要忙活,興許還會常常出外差,衙門里的瑣事若非必要,就不必交給他去做了。涂將軍若是不放心,可以安排人去協助他,但最好別插手具體的事務,免得過后陶侍郎問起來,不好交代。”
涂榮心領神會:“出京的時候,陶侍郎已特地跟我打過招呼了,放心。”
至此,周四將軍已把所有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畢了,便放心告辭。他明日就要出發進京,今晚還得趕回家去,盡早休息呢。
涂榮特地將人一路送出衙門,方才回轉。今晚他就住在衙門里了,今后他在長安的住處,還要等到明日過后,再去尋找呢!
次日清晨,天剛剛亮,涂榮便起身了。他與都司衙門的官員們一道,前往東城門給周四將軍夫婦送行,順道的也見了幾個不曾謀面的周家人,以及身處長安的西北邊軍將領。
待將周四將軍一行人送走,他就跟在場的周六將軍攀上了話,順道前往鎮國公府,拜訪鎮國公了。
他與鎮國公大約談了大半個時辰,出府時神色平靜,送行的周六將軍表情也很正常。因此,即使外人并不知道他們具體都談了些什么,也能清楚地猜到,鎮國公府對這位京城來的皇帝心腹并不反感了。
當天,涂榮正式開始了在陜西都司衙門的工作。他一個一個地接見了屬下,詢問各人的工作進展,又要來了文書細細查閱。所有人都對他很是和氣,對他的命令也頗為配合,周四將軍留下的那名文書,更是主動為他提供了許多幫助。
涂榮哪怕再愚鈍,也能感覺得出來。由于周家對他很客氣,因此所有人都對他客客氣氣的,沒有對著干的意思。看來,與周家和睦相處,當真是他能在長安城里站穩腳跟的最大倚仗。
倘若他一到長安,就處處針對周家,此時絕不可能事事順利,人人相幫。
然而,皇帝派他來長安,固然是盼著他能與周家人好好相處,但也沒想過讓他對周家畢恭畢敬、事事聽從。他有自己的使命,也需得讓周家看到自己的能耐,行事有所顧忌才行。
如今周家執掌西北,陜西都司與陜西行都司都在鎮國公府的掌控中,哪怕周家人行事不合規矩,只要是出于公心,就從不放在心上,想違律就違律了,邊軍上下還都縱容著。長期以往,很容易會出岔子的。誰能擔保周家能一直在這個位置上呢?誰又能擔保,周家主事的人會一直忠于朝廷,不生異心呢?萬一哪天西北邊軍的統帥換了人,這違背軍法律例的壞習慣卻留了下來,受害的又會是誰?
抱著這樣的想法,涂榮在都司衙門里安靜了三天,都在熟悉自己份內的工作。到了第四天的早晨,他卻忽然命人去取來杜伯欽案子的相關文書,細細查閱了一番,然后便前往大牢,提審犯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