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告訴海棠,自己從那些將門子弟口中打聽到的小道消息。
據說山西都指揮使趙大人,他一直不知道老家平陽府出了個貪官,為禍鄉里。從前平陽府的官員就悄悄給他去過信,可他正好巡視在外,信就被他夫人截下來了。他夫人得知貪官并未禍害到自家人頭上,連老家所在的鎮子都不曾遭過殃,便選擇瞞下了此事,只當什么都不知道。平陽府官員見趙家沒有回音,只當是他們甩手不管了,心灰意冷之后,便再也沒人給趙家去信了。
就連趙家族人,也沒有多說什么。一來是因為趙都指揮使方面表現出的態度,二來則是因為貪官沒禍害到趙家人頭上,若是不小心禍害了他家親友什么的,趙家人去打一聲招呼,貪官也就收手了,趙家自以為這是特別的體面,便也很給面子的袖手旁觀了。
趙氏族人的態度令平陽知府更加心冷。之后無論遇上多大的麻煩,他都沒有再向趙家人開過口。而趙都指揮使回家后,無人告訴他發生了什么事,便一直以為家鄉安好,直到他除夕那天在家收到了老朋友莊同知的信為止。
他當時大怒質問妻子,妻子卻振振有詞:孫家的姻親到平陽府做官,很給趙家面子,趙家怎能不知趣呢?孫家勢大,又即將與潁川侯府成為姻親,難道趙家還能為了老家的鄉里,就得罪了孫家,進而得罪舊恩主潁川侯府,連累了自家人的前途不成?
況且貪官這種人一點兒都不稀罕,哪個地方沒有呢?太原也有。趙家既然不曾對太原的貪官說過什么,又有什么必要去追究平陽府的貪官?就算把人攆走了,再換一個新的來,難道就一定是清廉能干的好人了?萬一來了個不如原來的,甚至不給趙家臉面,那還不如不換呢!
趙都指揮使被妻子的話氣得半死,卻沒有被她的歪理說服,而是立刻給莊同知寫了回信。他在信中表示一定會派人查清楚平陽府發生過的事,倘若真有貪官為禍他家鄉的百姓,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的!哪怕那是潁川侯府的姻親孫家的親戚,也是一樣。他這等在戰場上拼殺掙下功勞的武將,才不會懼怕幾個外戚呢!
趙都指揮使還在信中感謝莊同知告知他真相,又有幾分埋怨,因為莊同知這些年很少與他聯絡,他等來等去都等不到老朋友的書信。原本他還以為是因為蜀中離太原太遠、通信不便的緣故,可后來他聽說莊同知調去了長安,距離太原也不過是千把里,莊同知依然沒有信來,便覺得老朋友是與自己生分了。然而老朋友愿意為了偶然得知的他家鄉消息特地給他來信,派了心腹大冬天里快馬趕路,足可見老朋友對自己的情誼不變,那又為何一直不與他聯系呢?
趙都指揮使很委屈,可收到信的莊同知卻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既然趙家夫人會故意截下外人給丈夫寫的信,那莊同知先前寫信給老朋友,卻被冷淡以對的遭遇就有了解釋。做丈夫的遇到了不是一條心的妻子,本就夠慘的了,身為好友又怎么能再怨恨他呢?莊同知立刻便原諒了老朋友。
趙都指揮使派來的信使親兵十分盡忠職守。哪怕莊同知一再請他多歇兩天,他也不答應,吃飽喝足睡了一晚好覺之后,便要回去了,據說是趙都指揮使有規定他回去復命的時間。莊同知見狀,只好寫了一封回信,讓他帶回去。
莊同知這一次寫的信,不但把自己先前去信遇冷的經歷詳細描述下來,還提到了長安府這邊偶然從一樁兇殺案中得到了消息,知道孫家為了在不與潁川侯府反目的前提下,將女兒另嫁紀王世子,正盤算著要對潁川侯世子不利。消息已經告知潁川侯了,長安方面不知道他會有何反應,但兩家聯姻肯定是不能進行下去了。莊同知不希望老朋友因為消息滯后,做出錯誤的判斷,才會特地寫信告知。
至于收到信后,趙都指揮使與他的夫人會有什么感想,那就沒人知道了。
海棠從兄長處聽完整件事,不由驚訝:“這件事我怎么沒聽表叔公提起過?照理說,莊同知那邊沒理由瞞著他這個老朋友呀?還有,既然趙都指揮使收到莊同知的信后,馬上就回信了,那平陽府趙家族人那邊的消息,哥哥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海礁笑道:“陜西與山西緊挨著,兩地人員往來還是挺密切的。尤其是延府衛那邊離得近,有些武官便是平陽府出身,還有咱們這邊的人被調去蒲州千戶所執役的呢。兩邊時不時便有人探親往來,想知道平陽府的消息有什么難的?蒲州千戶所的千戶就是平陽府人士,老家被那個平陽府同知禍害得不輕,還死了一個遠房表叔。可惜他沒有靠山,就算往上告,也會在府城被壓下來,連老家的親友都被警告了。他一肚子怨氣,可沒少向身邊的人吐苦水。過年到長安述職探親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把消息帶到長安來。”
由于西北邊軍被孫家針對多年,在長安城中,軍中人士過年串門,吐槽孫家便是最熱門的話題之一,雖然今年被杜伯欽的丑聞與金家兇案分走了不少熱度,但依然是必不可少的經典,歷久不衰。
說實話,那平陽府同知仗著是孫家姻親,在平陽府胡鬧一通,若不是當地官員百姓忌憚孫家權勢,早就對他動手了。關于他的消息,在陜西境內的延安衛至華山衛一帶都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與邊軍無關,便沒什么人傳到長安城來罷了。
不過,如今山西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使要對他一個小小的平陽府同知動手,他的氣數也算是走到了盡頭。就算他是孫家姻親又如何?孫家自己尚要面對潁川侯府的怒火,又哪里能騰得出手來救他一個自作孽的小小同知呢?
海棠期待著在不久的將來,能聽到這個貪官的后續消息,卻聽得海礁又道:“趙都指揮使給莊同知的信,還提到了另一件事……不知是不是他從潁川侯府那邊聽來的風聲,據說陜西、山西兩地的武官,年后很可能會有一撥輪換調動。”
海棠怔了怔:“這是什么意思?”
海礁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楚。有幾個將門子弟都說,他們的父叔長輩有可能會調到山西都司麾下,而山西那邊的武官也有可能要到陜西都司麾下任職。因此他們十分在意趙都指揮使的性情為人。這是從京里傳來的消息,有八成真。天知道是不是皇帝又有新花樣了?如今周家一心要與皇帝緩和關系,若只是少許幾個人的調動,是不會不應的。”
海棠皺起了眉頭:“哥哥上輩子可聽說過這件事?”
“沒有。”海礁很肯定地說,“上輩子直到鎮國公周老元帥去世,周家失去了兵權,才有外地武官調進西北邊軍的事發生。不過,西北邊軍的將軍們,一個都沒被調走過。”
上輩子沒發生過的事,這輩子卻發生了。這意味著什么呢?
(本章完)